章林 王書月
摘要:細讀小說不難發(fā)現(xiàn),《驛路梨花》的特色和新意主要體現(xiàn)在映襯手法的充分運用上,傳遞出了小說獨特的審美意趣。從“花與人”“明與暗”“虛與實”“平與曲”等角度,能夠發(fā)現(xiàn)映襯手法在文中的具體運用,以及所蘊含的審美意趣。
關鍵詞:初中語文;《驛路梨花》;映襯手法;審美意趣
當代作家彭荊風認為:“一篇作品能否給人留下較深刻的印象,關鍵在于作品是否有特色和新意?!保?]他的短篇小說《驛路梨花》正是這樣既有特色又有新意的作品,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細讀小說不難發(fā)現(xiàn),其特色和新意主要體現(xiàn)在映襯手法的充分運用上,這一手法好比一雙美目,傳遞出了小說獨特的審美意趣。抓住這一手法,細細品讀,可以體會其豐富的意蘊,獲得別樣的審美享受。
一、 花與人
梨花本是自然之物,它因淡雅玉潔、清香純正而深受人們的喜愛,前人的詩中不乏贊美之詞。如“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蘇軾《東欄梨花》),突出了梨花不妖艷、不輕狂的特點。再如“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華”(陸游《梨花》),表現(xiàn)了梨花獨標風韻、清高雅致、不與凡俗同伍的精神氣質(zhì)。這些詩句都用梨花映襯人,可謂花映人,人似花。
小說中,自然界的梨花出現(xiàn)多處,其中,“我”夢境中的“梨花”和最后一處眼前的“梨花”,都是作為映襯的客體存在,對人物主體產(chǎn)生映照烘托的審美效果。
“這天夜里,我睡得十分香甜,夢中恍惚在那香氣四溢的梨花林里漫步,還看見一個身穿著花衫的哈尼小姑娘在梨花叢中歌唱……”在“我”的夢境中,花與人融為一體,“香氣四溢的梨花林”構成了這位哈尼小姑娘的活動背景,“梨花”映襯出小姑娘純潔美好的心靈。作者曾在云南邊陲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生活多年,從這一點來看,這“香氣四溢的梨花林”也映襯著少數(shù)民族淳樸的民風和善良的人性,正如作者所愿,“將人情的溫熱高燃,發(fā)掘人性的高度和深度”[2]。
作者在文末這樣寫道:“我望著這群充滿朝氣的哈尼小姑娘和那潔白的梨花,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詩——‘驛路梨花處處開?!痹娋洹绑A路梨花處處開”本來是指詩人陸游得到宋軍抗擊金兵、收復洛陽的消息后十分激動,大膽地預料:來年寒食節(jié),祭掃宋先帝陵墓的使者,將通過梨花盛開的驛道而到達洛陽。詩句中的“梨花”,暗示萬物在春天蓬勃生長,隱喻勝利像春色一樣美好。[3]而在這里,作者以“潔白的梨花”映襯軍人的可愛可敬和少數(shù)民族群眾的淳樸善良。這里所引詩句中的“梨花”已然不是自然界的梨花,也不只是哈尼小姑娘的名字,而是一種精神符號,一種對美好未來的向往。
很明顯,作者寫花是為了寫人,寫花就是寫人。正如清代文藝批評家劉熙載所說:“山之精神寫不出,以煙霞寫之;春之精神寫不出,以草樹寫之?!保ā端嚫拧罚┒酥駥懖怀?,則以梨花寫之。
二、 明與暗
彭荊風曾經(jīng)這樣談論自己的創(chuàng)作體會:“我認為生活中無處不包含色彩,特別是在多彩的云南邊地。色彩不僅流露于外,更是蘊藏于人們的內(nèi)心。對色彩的描寫,不單純是寫景,它還應該貫穿于人物、語言、情節(jié)、故事之中……《驛路梨花》抒情味是較濃的,我喜歡用這種筆調(diào)寫邊疆生活、邊疆風貌?!保?]作者在文中巧妙運用色彩明與暗之間的映襯,勾勒出一幅邊疆少數(shù)民族的人文風情畫。
小說開篇寫道:“山,好大的山??!起伏的青山一座挨一座,延伸到遠方,消失在迷茫的暮色中?!薄捌鸱那嗌健薄懊悦5哪荷睜I造了一片暗淡的背景。緊接著,筆鋒一轉,聚焦到了梨花上:“白色梨花開滿枝頭,多么美麗的一片梨樹林?。 覀兘柚脑鹿狻婊ǖ陌咨ò贻p輕飄落在我們身上?!薄鞍咨婊ā薄暗脑鹿狻薄鞍咨ò辍秉c染出明亮的意境。這里,暗淡映襯出明亮,人物的心情從擔憂到驚喜,為下文享受小茅屋帶來的溫馨蓄勢。
再看寫小茅屋的幾句話:“屋里漆黑,沒有燈也沒有人聲”“白木門板上用黑炭寫著兩個字:‘請進!’”漆黑的屋內(nèi)環(huán)境映襯著白木門板,白木門板又映襯著黑色的“請進”兩個字,讓人感受到小茅屋主人的熱情和細心?!耙桓子鹈斣诩t布上,紅白相襯很好看。”順著瑤族老人的提示,門背后的“白羽毛”和“紅布”在原本漆黑的屋子的映襯下更為鮮亮,更加顯眼。讀者從這樣的映襯中,既能讀出瑤族老人的感恩與回饋,又能讀出邊疆少數(shù)民族人民的熱情與淳樸。
三、 虛與實
虛與實是文學藝術廣為運用的表現(xiàn)手法,它們是一對矛盾的辯證統(tǒng)一體。“虛”并非虛無縹緲,而總是依托一定的“實”而潛于文中;“實”也不等同于生活現(xiàn)實,而是藝術再創(chuàng)造的“實”。在構思行文的過程中,虛筆與實筆互為補充、相得益彰,能更好地拓展文章的意境,強化文章的審美效果,為讀者提供豐富的想象再造空間。[5]
本文雖為小說,但塑造的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一個遠離鬧市的梨花林,是作者著力描繪的一個富有詩情畫意的理想境界,是作者的理想寄托之所在。[6]當時正值黨中央號召向雷鋒同志學習,作者有感于邊疆少數(shù)民族淳樸的民風,依托多年來在邊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軍旅生活之“實”,映襯出一種美好善良人性的理想境界,從而寄托自己對整個社會形成良好風氣的熱情期盼。
這首先體現(xiàn)在人物形象塑造上。文中塑造的人物有“我”和老余、瑤族老人、一群哈尼小姑娘、梨花、解放軍叔叔。其中,梨花姑娘和解放軍叔叔一直沒有出場,但他們身上所體現(xiàn)的助人為樂、無私奉獻的精神,不僅可以從瑤族老人和梨花妹妹的口中得知,更能從瑤族老人和一群哈尼小姑娘的行為表現(xiàn)中映襯出來?!拔摇焙屠嫌嘧鳛楣适碌囊娮C者融入其中,受他們的影響,也成為助人為樂、無私奉獻的精神的傳承者。眾多人物形象虛實之間相互映襯,使得這種助人為樂、無私奉獻等美好善良的品質(zhì)在各族人民之間、在軍民之間得以傳播、升華。
其次,體現(xiàn)在對自然景象的描繪上。小說結尾寫道:“我望著這群充滿朝氣的哈尼小姑娘和那潔白的梨花,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詩:‘驛路梨花處處開?!本渲袑崒懷矍啊俺錆M朝氣的哈尼小姑娘和那潔白的梨花”,由實而虛,聯(lián)想到陸游的詩句“驛路梨花處處開”,這是作者對美好善良人性的深入思考與熱切期盼。我們再結合文章開篇所寫“起伏的青山一座挨一座,延伸到遠方,消失在迷茫的暮色中”,可以想象,作者正是以眼前的“充滿朝氣的哈尼小姑娘”“潔白的梨花”的實寫,映襯出美好善良人性回歸的喜人景象,并且希望這美好善良的人性就像“群山一座挨一座”般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去,就像這“潔白的梨花”般處處盛開、香溢四方。
四、 平與曲
福斯特認為:“布局良好的情節(jié)應該包含某些‘秘密’,隨著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秘密’將顯現(xiàn)在讀者面前,并且使得整個故事體現(xiàn)出完整的結構之美?!保?]本文構思巧妙,圍繞“誰是小茅屋的主人”這個“秘密”層層設計懸念和誤會,使故事情節(jié)一波三折。
從全篇來看,本文以時間順序講述“我”和老余哀牢山之行的所見所聞,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故事情節(jié)的推進逐步揭開“誰是小茅屋的主人”這個“秘密”。而在揭秘的過程之中,作者又巧妙設計多個懸念,使故事平中有曲,不斷激發(fā)讀者的閱讀興趣,不斷深入人物的精神世界。
“溫暖的火、噴香的米飯和滾熱的洗腳水,把我們身上的疲勞、饑餓都攆走了。我們躺在軟軟的干草鋪上,對小茅屋的主人有說不盡的感激。我問老余:‘你猜這家主人是干什么的?’老余說:‘可能是一位守山護林的老人?!边@是第一次設計懸念,老余的回答為下文瑤族老人出場引起誤會埋下伏筆;“溫暖的火、噴香的米飯和滾熱的洗腳水”“軟軟的干草鋪”,映襯出即將出場的這位“主人”的熱情貼心。
“我到處打聽小茅屋的主人是哪個,好不容易才從一個趕馬人那里知道個大概,原來對門山頭上有個名叫梨花的哈尼小姑娘,她說這大山坡上,前不著村后不挨寨,她要用為人民服務的精神來幫助過路人?!边@是第二次設計懸念,瑤族老人“到處打聽”的結果為下文梨花妹妹出場引起誤會埋下伏筆;瑤族老人的言行映襯出即將出場的“梨花”姑娘這位“主人”為人民服務的精神及其影響。
“‘不要謝我們!不要謝我們!房子是解放軍叔叔蓋的?!」媚锵蛭覀冎v述了房子的來歷……姐姐出嫁后,是小姑娘接過任務,常來照管這小茅屋……”梨花妹妹的講述終于揭開了“誰是小茅屋的主人”這個“秘密”;這一群以“梨花”妹妹為首的哈尼小姑娘的表現(xiàn),也映襯出解放軍叔叔和哈尼小姑娘“梨花”樂于助人、無私奉獻等善良美好的品質(zhì)。
整個故事就是順著“我”和老余的視角平緩發(fā)展,又不斷順著瑤族老人和梨花妹妹的回憶追述而曲折前行,平中有曲,曲中有平,相互映襯,從而達到了“想著應該怎樣通過文學作品去描述,把這種樸實的傳統(tǒng)美德傳播開來”[8]的審美效果。
劉勰在《文心雕龍·比興》中說:“寫物以附意,飏言以切事?!保?]意思是描寫事物的形象特征比附事物的意義,用夸張的言辭來恰當?shù)乇憩F(xiàn)事理。由此可見,本文的映襯之法正是傳統(tǒng)“比興”手法的現(xiàn)實運用。作者的思想情緒、觀點認識“起興”于“梨花”這一獨特的事物形象,并通過“比附”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這既要經(jīng)由作者對客觀事物的周密觀察,又要通過作者精巧的構思和融合,在摹擬事物的容貌時,攝取事物的本質(zhì)意義,并用形象生動的言辭將之表現(xiàn)出來。以此來精細閱讀《驛路梨花》一文,不難感受其映襯手法之巧、之美、之新、之自然順暢的妙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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