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培養(yǎng)學生研究文學、熟悉寫作,因而能培養(yǎng)作家,這是一個由來已久的誤解。1955年北大中文系迎新會上,楊晦先生一語驚人:“北大中文系不培養(yǎng)作家,想當作家的不要到這里來?!贝髮W尚且如是,中小學語文教育的目的便更不在此?;蛘哒f,寫作的權(quán)力并不由作家獨攬,它是屬于每一個人的。因此,不論是誰的哪一篇文章,本身都該具有一種樸素而超越的價值。
還記得進高中之前的我,活潑好動,課堂上和老師互動、抬杠。當時有幾篇習作也曾在校內(nèi)展示,讓我不由沾沾自喜。此時的寫作,于我或是接受稱許的資本,是特出同儕的第一證明。然而到了高中,每每提起曾經(jīng)飽含熱情的筆,我良久未必寫得出什么。望著紙上的大片空白,我感到有什么對我而言已經(jīng)變了,但我總該多試試,于是我寫辭賦、詩詞、小說、散文??缮钜箤懥T,第二天睡醒,紙上的字我一個都記不起來。我拾起筆,一股寒氣從指尖傳到心臟——它好像不屬于我了。筆又掉到地上,然后我又思考。
寫作的邏輯、寫作的語言、寫作的技巧已學得夠多,而當我用這些織成文章,卻只是歪歪斜斜、不成樣式的妝點。我捫心自問,寫作到底是為了什么呢?往常我寫了些什么,就拿去和師友討論,聽他們說文章怎樣好,這些作品似乎成了我開場的陳套。相比于自娛自樂,寫作是不是可以有一種更廣闊、更深遠的效用呢?彷徨的夜晚,我翻出落滿塵灰的舊作,一個字一個字地重新讀,試圖在枯干慘淡的文字間找出些道理來。
直到今天,我實在不能說寫作它就是什么,它如同“文學是什么”的問題一樣萬緒千端。路旁的一棵樹,松便是松,柏便是柏,在植物學上明明白白??墒禽喌綄懽骰蛭膶W,每個人都有權(quán)力來定義它、敘述它,文學研究者雖然能從不同角度解釋文學,卻也只能給出一個用于教學、研究和溝通的相對定義。寫作是一切時空中的一切人類共同裁決和享有的事物,好比我們無法從一棵樹上認識自己,從文學作品中卻可以。我想這就是寫作的一點意義,科學與文藝,彼此都有力竭之處,而這也就是它們的存在理由,因此,寫作才能從一種生存方式——尤其是當代人的生存方式——上升為一種生活方式。
如今我也成為了一名中文系在讀本科生,許多一閃而過的靈光,我仍然會記錄下來。偶爾成篇,我總對著文字發(fā)問:我是不是只為了自己而寫呢?它對現(xiàn)實有什么意義呢?寫到這里,我不禁又摩挲手上的筆——筆的溫度,就是手的溫度,就是心的溫度。
作者簡介:趙耀東,北方工業(yè)大學文法學院中文系2020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