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純
此時,我仰視晴空,心中頓時萬里無云。我們物質(zhì)的鋪張是把有限的資源浪費殆盡,大自然的鋪張則是施與眾生。正如眼前的白楊樹,它鋪展在空中的華美,令我的心如清風(fēng)中的睡蓮,一瓣一瓣綻放,香氣彌漫,隨之一股豪邁的氣息,在胸間激蕩升騰——我多么想鋪展開一塊碩大的畫布,把眼前的大美,淋漓地?fù)]灑出來!
我一個人,順著一條峽谷,往遠(yuǎn)處行走,一條清靜的河,輕輕地吟唱,河里碩大的石頭,白色的,灰色的,青色的,靜候在那里,托腮凝思,傾聽天籟之音。它們被水洗刷得細(xì)膩圓潤,紋理絲絲可見,那是一層層的年輪,撫摸著,玉一般的清涼。山巔之上,草木稀疏,這里全然沒有了山下的景象,山下游人如織,這里卻是清冷的。一條白亮的路,如手勢,如隱語,如畫,如詩,指向山巔的大朝臺。三兩個人走在路上,沒有喧嘩,沒有言語,都在悄無聲息地走著,似乎從喧囂的熱鬧中走向回歸。一個人,一襲明黃的長袍,三步一臥,猶如嬰孩撲向母親的胸膛,他的肢體,妥帖地匍匐在大地上,目無外物,那肅穆,那謙卑,只向天地……行人被他懾住,癡癡地望著,手中端著相機(jī),竟忘了把鏡頭對向他。這蜿蜒在高山之巔的路,通向大朝臺,這行走在路上的人,是走在朝拜的路上。人的朝拜,向靜,向善,向美,無不是拜望自己的內(nèi)心。
五臺山的寧靜,讓人慢下來,靜下來,讓人的心打開,探尋天地大美,發(fā)現(xiàn)世道人心的良善。此時,被層層浮塵蒙蔽的心靈,化作破繭而出的彩蝶,在天地間翩然飛舞。我突然想到,我畫畫,其實我是在畫我自己,只有看到了自己,才能夠看到一切的美,比如山間那金色的白楊林。
白楊,它的根脈深深地抓向大地,它才有飛揚(yáng)于云霄間磅礴的大美。
在這里,望著白楊,我想到了民間的俗語:樹有多高,根就有多深。
我也由此想到,尼采說:“其實人跟樹是一樣的,越是向往高處的陽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蔽疫€想到了畫布上的美——有了人心的寧靜、宏綽,人超拔、輕靈的神思,美才能夠鋪展,氣韻在那,才能夠賦予色彩魂魄。
是的,人,只有心向下,有那匍匐大地的謙卑,才能夠傾聽天地人心的豐厚與滄桑,一個藝術(shù)家,只有心向下,才能夠誕生飛揚(yáng)的藝術(shù)。而在紅塵的攀緣中,為著名與利、欲與望,身與心一起浮躁地升騰,只有在這里,才有這樣的感嘆:忙忙碌碌的日子,最對不起的是我們的生命。
(選自《光明日報》,有刪改)
讀美文·話寫作
作者飽含深情地描繪出了五臺山白楊的颯爽英姿、堅強(qiáng)不屈,由衷地表達(dá)了作者對五臺山白楊的贊美與喜愛之情。寫法上,作者運用了借物抒情、托物言志的手法,通過對白楊的描寫,然后由樹及人,由近及遠(yuǎn),由此及彼,表達(dá)了作者要像白楊那樣,深深扎根于自然,扎根于大地,扎根于人民,不為名,不為利,為人民創(chuàng)作的崇高理想。同時,作者綜合運用了多種表達(dá)方式和修辭手法,有力地增強(qiáng)了文章的表現(xiàn)力與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