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
自然萬物,都有它們生存和逝去的緣由,糾結(jié)不是性格豁達暢快的我的選擇。
在沈城這個多雨的季節(jié),黎明廠區(qū)那棵老杏樹倒下了。
此刻,它接受著新一輪大雨的挑戰(zhàn)。
雨傾瀉如注,拍打著老樹歪擰粗矮的身軀,經(jīng)雨洗刷的葉子卻更加鮮綠。
撐著傘的我默默地看著老杏樹,心疼不已。
曾幾何時,我豈會為了一棵樹感傷。
自然萬物,都有它們生存和逝去的緣由,糾結(jié)不是性格豁達暢快的我的選擇。
此刻,雨重扣著我的心,痛感陣陣傳來,淚水竟然模糊了雙眼。
我是真的要失去可依靠的“幸”樹了,這種情緒我很不喜歡,久久以來依戀的味道漫上心頭。
我決定撥打廠內(nèi)保障部門的電話,我要“搶救”老杏樹,我想成為它身旁扶著它的一棵樹……
那一年,青春的我從南方來到了沈城,我和老杏樹的故事有了畫面。
28年前,四月的某個午后,我入職黎明不到一年的時光。我想著到手不到一百元的工資,還有寒冷的北方生活,加之幾千里外父母催我調(diào)回家的書信,紛擾的心緒讓我急于要到辦公室的窗前喘口氣。
打開窗戶,風兒攜帶花香氤氳繚繞。原來,窗外有棵“歪脖”杏樹,我入公司那時它早過了花期。第二年的四月,丑丑的它一樹繁花散發(fā)著芬芳,讓我連日來的愁悶有了宣泄的地方。
我飛快跑下樓,繞著“年輕”的杏樹跑著,累了,就慢慢走著。
我撿起飄落在地上的花瓣,把花瓣夾在日記本里。
我輕輕靠在不太粗的杏樹旁,低頭寫著:“很高興認識你啊,你的名字從此就叫‘幸’樹吧,我這只‘雁子’能否飛上你的枝頭?你可要好好成長,否則枝丫太細,我無法站穩(wěn)啊!”
杏樹年年開花,卻不曾掛果。辦公室稍年長些的技術員說,不過是一棵只能看花的“丑”樹而已,還能期待什么呢!
我的“幸”樹依然忘我努力生長。它高一點、胖幾圈、枝丫更多了,花兒也開得較濃密些。入廠三年多,幾名同學都不告而別,據(jù)說上深圳、上海等繁華都市“闖江湖”去了。甚至有同學直接在當?shù)馗善鹆说诙殬I(yè)“拉腳”,娶妻生子不再回黎明。
我仍然斜倚著杏樹稍粗的身軀,在日記本上書寫著:“我親愛的‘幸’樹,我怎么能讓家里人看扁呢!我還不能逃,你賜予我力量吧!”
突然,我的腦袋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我低頭尋找,那是杏子嗎?
驀然回眸,天啊,“幸”樹掛有杏子,雖然不多,但終于結(jié)果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應?!靶摇睒浒?,我再挺挺……
我漸漸幸運起來。
婚后兩年,我由一間十六平方米的小屋用膠合板隔開、住兩家人的獨身宿舍旁的“母子間”,搬入到兩室一廳的新家。
隨著孩子的出生,生活不富裕,但充實起來……
公司吹響決戰(zhàn)的號角,大干熱潮席卷廠區(qū)。
車間骨干們吃住都在廠里,24小時倒班。技術人員晚上也跟現(xiàn)場,保證技術服務暢通無阻。
雖然我給孩子喂奶,但看到大家干勁十足,信心百倍地忙碌著,我毅然決定將孩子送到黎明廠內(nèi)的托兒所。
廠內(nèi)托兒所只負責年齡在5 個月到2 歲之間幼兒的托管,送孩子的女職工可以抽空喂奶。女兒半歲多,就被送進廠內(nèi)托兒所,一天我給喂幾遍奶,然后立刻回單位工作。
在一個忙碌的夜晚,我翻看著日記本我與“幸”樹的每次對話,突然心血來潮:“嗨,‘幸’樹,我們很多人都在為了黎明的改變而戰(zhàn)斗,你會見證這些奇跡的。今天我抱著女兒經(jīng)過你的身邊,雪壓彎了你的枝杈,看在女兒用手替你撣雪的緣分,女兒的小名就叫‘幸兒’吧?!?/p>
花開花落,在季節(jié)交替中,“幸”樹讓我不再孤單茫然。
即使工作再忙,我也總?cè)湎屡腔?,抑或留戀倚靠,思索人生的別樣風景在哪里,漸漸生活多了些沾花淺笑的好光景。
辦公室全員甩掉紙筆橡皮和三板一規(guī)(圖板、三角板、曲線板和圓規(guī))的手工制圖,我也用上了電腦。隨后,計算機網(wǎng)絡化遍布工廠所有角落。隨著UG 三維建模的引入,設計的優(yōu)點顯而易見。
我拿著程序比賽的證書到“幸”樹旁,摘下黃燦燦的杏兒塞進嘴里,酸甜的汁水溢滿心田,收獲的味道不言而喻。
后來,我搬到更大一些的房子,家鄉(xiāng)的親人來了都說,這客廳都能打乒乓球了。我笑著說:“因為我有“幸”樹??!”
“幸”樹越來越粗,也越來越“丑”,我卻更喜歡粗胖的它。
看到它,我工作的勞累、生活的艱辛、委屈的眼淚都消散殆盡,誰還活不過丑丑的它呢!
以至于這些年,在沈城打拼的種種、想家煎熬撐不下去的時刻,我總會在樹下坐會兒。多少次,我用文字和“幸”樹無聲對白,風吹樹葉簌簌的聲音除去人世間我半生的焦躁。
前一陣子,我專門采摘了一兜“幸”樹的杏兒,在樹下擺成一個“幸”字。我將照片發(fā)給國外的女兒,給女兒留言:我的幸兒寶貝,看到這個“幸”字,期待你能學成歸來,知道自己的根在這里!
誰曾想,在沈城這個多雨的季節(jié),廠區(qū)那棵老杏樹倒下了。
還未等我打電話,廠區(qū)的工作人員就到了,原來關心老杏樹的不僅僅有我。隨后,老杏樹所有的枝杈被切割掉,沒有了“秀發(fā)”的“幸”樹更可憐。它終將要離開這方水土了,我莫名想哭。
奇跡發(fā)生了,“幸”樹斷臂處被抹上黃綠色的油漆。工作人員告訴我,是保護加營養(yǎng)催生的膜?!靶摇睒浔恢匦略赃M坑里,樹干上掛上了營養(yǎng)液,我愉悅地對老杏樹說:“大家都沒忘記你,你可要活久久,畢竟,華麗的轉(zhuǎn)身在這里每天都會上演??!”
雨停了,不知誰喊了聲:“在黎明還能看到天邊的彩虹??!”
我站在老“幸”樹旁邊,仿佛它身邊的一棵樹。
我們一起望向歲月的繁花,沖著時光莞爾一笑。
清風拂過,我仿佛看到黎明園區(qū)老杏樹的枝枝杈杈再次讓顆顆飽滿,金燦燦、黃澄澄的杏兒壓彎枝頭,在夏風中昭示著果實累累的收獲就在眼前……
(作者單位:中國航發(fā)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