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彭辰陽

鄒魯山

陳毅（左）、張茜（右）、陳昊蘇（中）

歷盡艱辛，不負重托

鄒魯山一諾千金。從此，他無微不至地關心著孩子的起居，比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親。鄒夫人陶淑秀對孩子更是用了全部心血。他家本來有個姓仇的長工，妻子剛生孩子不久，奶水充足，他倆又雇來仇嬸作奶媽，同時為“小侉子”和長工自己的嬰兒哺乳。孩子長得好，他們便眉頭舒展；若有個頭痛腦熱，他們焦急萬分，到處尋醫(yī)問藥，鄒魯山還常親自為孩子熬湯喂藥。

當時，日偽軍經(jīng)常到鄒河村活動，并追問過孩子的來歷，但都被鄒魯山巧妙地搪塞過去。鄒魯山朋友眾多，如別有用心的人了解真相后告密，不僅鄒魯山一家要遭滅頂之災，孩子更是兇多吉少。

在一家人精心撫養(yǎng)呵護下，孩子長得白白胖胖，濃眉大眼，細皮嫩肉。時間長了，周圍鄰居又覺得不像是從逃荒人手中買來的孩子那樣骨瘦如柴，便心生疑竇，隔三差五有人前來觀看。鄒魯山生怕當中有日偽和國民黨的密探，便依照當?shù)氐娘L俗，在有孩子搖籃的那一間房門上掛起紅布條，說孩子出疹子，看了會被傳染，阻止外人近前偷窺。平時，他更不許夫人和奶媽抱孩子出門半步。另外，他家里還有護院的家丁，里外防護都很嚴，別有用心的人就算有猜疑，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天，傳來日偽軍要大掃蕩的消息，鄒魯山夫婦憂形于色，竊竊私語了一陣。第二天夜間，鄒夫人便帶著孩子和奶媽先到墳場、后到蘆葦蕩“埋伏”起來，鄒人煜姐妹對母親和小弟弟突然“失蹤”感到莫名其妙。此時，鄒人煜祖母、叔父母們也感到這個孩子來歷不尋常了。待掃蕩結(jié)束后，鄒夫人笑容滿面地和奶媽帶著小弟弟回來了，全家充滿了一片歡樂。這樣的事，前后發(fā)生過許多次，但由于鄒夫人學會了“打游擊”，又有周圍黨組織極少數(shù)領導人知情，及時組織民兵掩護，巧妙引走敵人，里應外合，每次都是化險為夷。

那段時間，鄒魯山夫婦的心思全部用在保證陳軍長愛子的安全上。一有風吹草動，他們便警覺起來。盡管三姐妹不知“小侉子”究竟是誰，但她們受父母的影響，把“小侉子”看得比親弟弟還親，經(jīng)常為爭著抱天真活潑的小弟弟發(fā)生爭執(zhí)。端午節(jié)快到了，“小侉子”在鄒家已生活了七八個月，也能扶墻摸壁地走幾步路了。哪知，就在端午節(jié)頭天下午，家中來了一名新四軍，他和鄒魯山夫婦低聲細語了一陣，便在鄒家住下了。第二天，鄒人煜姐妹仨起床睜眼一看，小弟弟不見了，不問就知道是被那新四軍帶走了，三姐妹倍感失落，號啕大哭，和父母蠻纏了好一陣子。鄒魯山無奈，才原原本本地把孩子的來歷告訴一家人，說現(xiàn)在已安排奶媽和“小侉子”一塊走了，陳軍長一家三口可以團圓了，你們的小弟弟已經(jīng)回到他親生父母身邊，你們應該為之高興，三姐妹這才破涕為笑。

投身革命，終生無憾

“小侉子”被接走后，鄒魯山長長舒了一口氣，整日提著的心才放下來。陳軍長派人來接孩子時，曾給鄒魯山寫了封熱情洋溢的信，鼓勵他做一個革命者。

1943年6月24日，《鹽阜大眾報》刊登了時任新四軍蘇北軍區(qū)正、副司令黃克誠、張愛萍的公開信，表揚鄒魯山以20 畝土地征聘兩名青年參加新四軍的義舉。后來，鄒魯山在減租減息運動中，不僅帶頭全部捐出自己的土地，還動員姐弟一同捐出土地分給抗日軍屬和貧苦農(nóng)民。

1946年，蔣介石撕毀“雙十協(xié)定”，發(fā)動全面內(nèi)戰(zhàn)，鄒魯山毅然投筆從戎，棄家跟隨黃克誠的三師部隊北上。臨走時，他對家人說，我這一輩子跟共產(chǎn)黨是跟定了。46 歲且有嚴重高血壓的他，拄著拐杖和戰(zhàn)士一樣行軍，部隊領導給他配了一匹馬，他讓給受傷的戰(zhàn)士騎。北上途中，他成為新四軍戰(zhàn)士，轉(zhuǎn)戰(zhàn)魯南、膠東、錦西、丹東、通化等地；1948 年南下途中，鄒魯山經(jīng)中共中央華中局批準，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南下后，鄒魯山到了上海，在民政局工作，又幸運地成了陳毅市長的部下。他又一次遵照陳市長的囑托，帶領7500 名上海無業(yè)游民到荒無人煙的蘇北沿海大豐縣灘涂，白手起家，墾荒種地，自力更生，建立蘇北墾區(qū)海豐農(nóng)場，安置游民生活。

天蒼蒼，海茫茫，蘆花點頭，小蟹起樓。鄒魯山和民工一起住茅舍、喝咸水，挖地基、打土墻、苫房頂，油燈如豆、蛙蟲伴唱，大雨天，蛤蟆、水蛇甚至爬到床上……

經(jīng)歷艱難、白手起家，兩個月后，他們蓋起了2000多間草房，開荒7500 多畝，鄒魯山還編寫通俗歌謠鼓勵民工士氣：

同胞們哪，嗯哪；努力干哪，嗯哪；

挖地基啊，嗯哪；蓋新房啊，嗯哪；

打深些呀，嗯哪；吹不倒啊，嗯哪；

早完工啊，嗯哪；好安家呀，嗯哪！

這時鄒魯山的高血壓病已很嚴重，只得回到上海住院治療，陳毅市長在百忙之中還抽空去看望他幾次，囑咐他出院后不要去墾區(qū)了，重新調(diào)回上海?？舌u魯山在病情稍有穩(wěn)定后，便不辭而別，只在病房中留下一張紙條，上書：“請轉(zhuǎn)告陳市長，我鄒魯山作為一名共產(chǎn)黨員，不圖享福，也不圖當官，農(nóng)場辦不好，我決不回上海?！?/p>

1951年，鄒魯山積勞成疾，在蘇北墾區(qū)病逝。陳毅派員專程吊唁，哀悼并肯定了鄒魯山的人生：“知識分子一旦真正覺悟，就能徹底革命?！彼麌诟烙嘘P部門安排好其家屬生活。

當年的蘇北沿海大豐縣灘涂如今已建成為蘇北小上海，那里還有聞名全國的知青農(nóng)場紀念館、影視拍攝基地，游人如織。

羊羔跪乳報母恩。當年被鄒魯山夫婦當做生命一樣愛護的“小侉子”、現(xiàn)年81周歲的陳昊蘇曾任北京市副市長、廣電部副部長、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會長等職務。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陳昊蘇曾兩次到鹽城，五次回阜寧，故地重游，看望鄒家三個姐姐和老區(qū)人民，接濟奶媽，報答養(yǎng)育之恩。他說：“那時我們黨能夠生存下來，而且能夠強大起來，能夠奪得中國革命的勝利，全靠老百姓的支援，這是我們永遠不能忘懷的?！?/p>

“陳毅托子”雕像

80 多年過去了，當年陳毅把愛子托付給開明士紳鄒魯山，和民主人士肝膽相照、風雨同舟的故事，至今還在鹽阜革命老區(qū)傳頌，幾乎家喻戶曉，紀念館中那組雕塑更是把歷史定格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