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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州路,下午三點

2023-03-15 07:58呂樹國
延河(下半月) 2023年1期
關(guān)鍵詞:劉毅老魏站臺

呂樹國

皋州路市立醫(yī)院對面是公交站臺,10 路公交車每天早六點半至下午六點半,每隔十分鐘準(zhǔn)時經(jīng)過這個站臺。司機劉毅已經(jīng)疑惑很長時間了,具體多長時間了,劉毅說不準(zhǔn),就是不知從哪天起,下午三點左右,車過醫(yī)院站臺時總會看到一個女子。站臺上等車的女子多了,但獨獨這個女子引起了司機劉毅注意。從打扮上看,她不是皋州人,頭上扎著藍色碎花頭巾,身穿斜大襟布扣褂子,眼窩深陷,以至于眼圈發(fā)黑,像是抹著黑黑的眼影。但是她就那么站著,不上車,眼望對面醫(yī)院。車子上下了一批人,啟動后,劉毅似乎感覺到她虛望醫(yī)院的目光掃過了自己的臉,他的臉因此涌出一股熱流,像被熱毛巾敷過。

少數(shù)民族人吧。苗族?傣族?維吾爾族?劉毅不能確定。

擱站臺上,不上車,看風(fēng)景嗎?有啥好看的?劉毅很好奇。

師傅,沒人上車了,走吧。有人催,劉毅一機靈,反應(yīng)過來,一腳油門,車子竄了出去。

師傅怎么回事兒你?車子猛一晃,有人抱怨。一人抱怨,好幾個人跟著抱怨。

劉毅是公交公司明星駕駛員,年年先進。去年搞“創(chuàng)城”,各單位積極參與,公交公司也努力跟進,公司公眾號搞了個“最美駕駛員”評選活動,還真有人投票,劉毅得票最高,還有不少人在公眾號下留言,“技術(shù)好”“人帥”“樂呵呵地看著親近”“車子干凈”“開得平穩(wěn)”,還有調(diào)侃“五星級乘坐感受”的,從他們留言上看,基本是乘坐過10路他這臺車的乘客。

劉毅一趟跑完,到了底站,有十分鐘休息時間,下了車,到調(diào)度室喝水。挨乘客抱怨了,這是第一次,因而悶悶不樂。劉毅抓起自己的杯子一頓猛灌。調(diào)度員任姐是公司公認(rèn)的好大姐、熱心人,常把別人事當(dāng)自己事。她拎過水壺給他續(xù)水,說,小劉這是咋啦?沒咋。劉毅說。這還沒咋?瞧你這張臉,陰得都快下雨了。啥事,跟大姐說說。劉毅悶聲喝水,諱莫如深,這事不好說,總不能說讓一個不知哪個族的姑娘給分了心,被乘客抱怨了。任姐一直在給他張羅姑娘,如果跟她說了實話,她還不得給他登征婚啟事啊。

見劉毅不說話,任姐絮叨上了:老大不小了,不成個家不行啊,你看你這套工作服,拉鏈頭都掉了,好幾天沒洗了吧,今個下班后脫給我,大姐給你洗洗,再換個拉鏈。你可是個講究人,這樣不行……劉毅看看任姐,四十多即將五十的樣子,卻過早地呈現(xiàn)了一幅慈祥面容。劉毅目露感激,真誠地說,謝謝姐,真沒事兒。

十分鐘到了,劉毅重新啟動車。任姐喊:開車路上跑,可不能分心吶!

劉毅買了一只鐘,還從網(wǎng)上買了一個吸盤,把鐘牢牢吸在駕駛臺上,便于看時間。

劉毅時不時看下鐘,加速或減速,心里計算著時間,腳下控制著油門??斓饺c了,快到皋州路市立醫(yī)院站臺了。劉毅緊張起來,緊緊抓住方向盤,像剛學(xué)開車那時候,手背青筋爆出來了,汗也出來了。先是細(xì)密的汗從背部沁出,然后額上出了汗,手心也出了汗。劉毅渾身燥熱起來,方向盤上的手差點打了滑。

皋州路市立醫(yī)院站臺到了。

女子仍然在準(zhǔn)時時間和固定地點出現(xiàn),還是那身打扮。就這一身衣服嗎?日子是不是也像我一樣過得緊巴?不會。劉毅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臆想,她一定有兩套以上這樣的衣服,否則不會這么干凈。劉毅等待乘客下車上車的空當(dāng),迅速地掃了她一眼,或許是幾眼。劉毅視力好,公交司機必備素質(zhì),看一眼就看得比較全面了,何況是有備而看。女子兩邊耳際那里各伸出兩根小辮,辮子細(xì),只有筷子粗。昨天就沒有,前天也沒有。辮子上方藍色碎花方巾擋著,看不到頭發(fā)全貌,但這就夠了,窺一斑而見全豹嘛。小辮是烏黑的,襯得耳垂?jié)櫚诐櫚椎?,小巧,可愛?/p>

女子靜靜地站著,眼里豐富而空洞,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沒有。四周車水馬龍,她態(tài)度安和,靜若處子,目光掠過了車窗。劉毅明顯感覺到她在看自己,對,是看——不是虛望,不是隨意一掃,是真真切切的看!劉毅扭頭與之對視,雖驚鴻一瞥,但對視那一瞬,女子嘴角抽動了一下,是淺淺一笑,就是這淺淺一笑扎進劉毅心里去了。

劉毅渾身通透,腳下一松剎車,輕點油門,車子輕快地駛離站臺。過去幾十米了,他還從后視鏡往后望,女子身影變遠(yuǎn)變小了。你敢看我,我就敢看你!他調(diào)皮地想。開過兩站路,劉毅身上的汗干爽了,車窗外風(fēng)吹進來,他甩甩頭發(fā),哼出了幾句歌詞。

下午六點半,劉毅交車,下班。任姐把洗干凈拉鏈修好的工作服遞給他,說,小劉,今天心情不錯哈。劉毅一驚:有嗎?任姐說,都在臉上了,瞧你,眉毛直跳,還不是心里美!告訴大姐,是不是有心儀的姑娘了?劉毅說,大姐,公交公司當(dāng)調(diào)度屈才了,您該去看相。任姐笑,沒個正行。說正經(jīng)的,為啥這么高興?劉毅說,哪有什么姑娘,我是快樂的單身漢,哈哈。

劉毅將工作服搭在肩上,掏出手機,給老魏打電話:魏哥,有沒有一個打扮得像少數(shù)民族的姑娘每天下午三點左右在皋州路市立醫(yī)院站臺坐你的車?電話那頭說,啥?你說的太長了,聽不明白。劉毅說……他還沒考慮好如何把句子分開說,電話那頭掛了。幾分鐘后老魏來了一條微信:正打牌呢,眼看要贏,回頭回你。

老魏是6 路車司機,也經(jīng)過皋州路市立醫(yī)院那個站臺,劉毅打他電話,目的不言自明。看來老魏今天調(diào)休了,不然不可能在打牌。

對呀,我為何不調(diào)休一天,現(xiàn)場考察下不就行了?

劉毅開公交,一星期休息一天。等不及了,他向任姐請了假。任姐以為他要與哪個姑娘約會——從某種意義上講,任姐的直覺是對的——欣然同意,說,放心,忙你的吧。

老魏回電話已是第二天上午:小劉,啥事兒?劉毅說,魏哥,昨晚打了一夜?戰(zhàn)果如何?老魏說,沒有,打到小半夜就散了,今天還要跑車呢。開始贏了些,后來又輸了,輸贏平衡。你小子昨天打電話啥事?。坷衔弘娫捓锶寺暥Ψ?,還有車?yán)嚷?,估計是在站臺或等紅燈時打的,劉毅就說,魏哥,沒啥事,你小心開車。

掛了電話,劉毅想,昨天太冒失了,不該打那個電話,幸好老魏沒聽明白,這事兒還是自己去摸清楚好,哪能泄密呢。劉毅先去理了發(fā),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照照鏡子,滿意。劉毅本來就長得精神,高高大大的,一表人才。

看看時間,還早。時間慢慢,慢慢地往前走,盯著手機,時間數(shù)字半天才跳動一下。時間這玩意兒奇怪得很,等它,蹣跚地走;不等它,賊一樣溜得快。

得找點事兒做。劉毅開始打掃衛(wèi)生。打掃房間也是件奇怪的事,不打掃,房間似乎挺干凈,能看得過去;一打掃,發(fā)現(xiàn)臟處太多,越打掃越多。拖了床前就要拖床下,掃了門前就要掃門后,似乎有種強迫癥驅(qū)使,干了一樣,發(fā)現(xiàn)還有一樣沒干。劉毅費了老鼻子勁,房間沒見煥然一新,倒落得個渾身透汗??纯磿r間,還是早。洗澡,換衣服,洗衣服,晾衣服……

劉毅把每件家務(wù)活的每個細(xì)節(jié)做足做透,加上吃了頓午飯,刷了會手機,終于到了下午兩點。家離皋州路市立醫(yī)院公交站走過去二十分鐘,現(xiàn)在就去,顯然早了點,早不怕,問題是公交車站臺是不宜徘徊的地方,擱小小的站臺待上半個多小時,自己都覺得不正常,難免讓人生疑;可是,去遲了,萬一錯過了呢。劉毅頭腦里一遍一遍回憶、總結(jié)女子在公交站出現(xiàn)的時間點:三點。確實是三點!那就兩點半出發(fā),男方早到十分鐘也符合“約會”通例。劉毅為自己的自作多情和義無反顧啞然失笑。

兩點五十到達目的地。旁邊農(nóng)業(yè)銀行有塊玻璃櫥窗,劉毅特意去照了照,發(fā)型沒亂,精神不錯,他信心滿滿地走向公交站臺。

公交站臺一如既往地嘈雜。有兩個孩子穿著校服褲子,一臉稚氣,手牽著手。男孩子頭發(fā)很長,劉海能遮住眼睛;女孩子頭發(fā)倒是很短,齊刷刷站在頭頂上。他倆旁若無人,嘻嘻哈哈,由牽手轉(zhuǎn)為摟抱。估計是附近哪個中學(xué)的學(xué)生,偷跑出來談戀愛。一位老者看不過,說了一句:不好好上學(xué),像什么樣子!倆孩子異口同聲:關(guān)你屁事!老者搖搖頭,退一邊去了,其他人扭頭看了看,又迅速扭回去,雙唇緊閉,表情漠然。劉毅擠過去,站在倆孩子面前,死死盯著他倆。他不說話,就那么死盯著,倆孩子也回盯著他。劉毅一米八朝上,倆孩子只達到他腋下,他在他倆面前就像一堵墻。盯了一分鐘,也許不到一分鐘,倆孩子的目光由桀驁到驚愕,由驚愕到萎縮,然后,身體分開了,分得黏黏糊糊,依依不舍。

6 路公交車嘎吱嘎吱過來了。下午陽光強烈,老魏戴著墨鏡,一只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翹著小拇指在剔牙。老魏好吃,可能剛吃了啥,塞了呀。劉毅最不喜歡的就是他的這個習(xí)慣,像個耗子似的,走哪兒吃哪兒,身材滾圓,一臉油膩,眼角還常粘著眼屎。劉毅轉(zhuǎn)過身,往站牌后讓了讓,不能讓老魏看見。

老魏一腳剎車,公交車嘆了口氣,停下,站臺上一堆人像一群鴨被吸進了籠里。劉毅回身一看,老者不見了,倆孩子不見了。在車門關(guān)上的那一剎那,劉毅明明白白看到一朵藍色方巾招搖了一下,隱在了門內(nèi)。老魏一腳油門,公交車吐一口氣,啟動了。

劉毅完全可以追過去,其他乘客不行,但他可以,老魏是他同事,從后視鏡中看到是他在追,一定會停下車的。但是,劉毅茫然地望著車漸漸遠(yuǎn)去,像釘在了地上,沒動。

任姐敏銳地意識到劉毅出問題了。“女性”“熱心”“過來人”,這三者合而為一,任姐的敏銳就具有了穿透心肺的洞察力。

劉毅出問題了,表現(xiàn)在魂不守舍上。好多天了,劉毅常常喝水忘了拿杯,交車忘了鎖車,上班忘了打卡,下班忘了簽退。

劉毅出問題了,還表現(xiàn)在老是逮住老魏問一個奇怪的問題:魏哥,那天下午三點左右在皋州路市立醫(yī)院站臺你看到我了嗎?

自那天后,劉毅駕駛車子,特意降下速度,讓6 路車超過自己車,然后自己緊跟其后,錯車時老魏還扭頭笑罵他“二貨”,劉毅回以詭異一笑。劉毅是想看看女子是不是上了老魏的6 路車。老魏哪知道呢,以為這小子吃錯了藥。他倆的車一前一后到了皋州路市立醫(yī)院站臺,老魏停車,乘客先下后上。劉毅在后面瞪大眼睛,駕駛室高出一大截,站臺一覽無余,但是,沒有女子!

其后幾天有好幾次,老魏在前面開著車,快到站臺時,劉毅在后面突然加大油門,呼嘯而過,把老魏嚇得趕緊向右打方向盤,大罵“二貨!”乘客也罵聲四起,劉毅不管不顧,直沖向站臺,然而他再次失望。

女子消失了。

劉毅恍惚了。

一下班,老魏惱怒地質(zhì)問劉毅到底怎么回事?劉毅卻反問:魏哥,那天下午三點左右在皋州路市立醫(yī)院站臺你看到我了嗎?劉毅本來是想問他有沒有看到那個打扮很“少數(shù)民族”的女子,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自己。劉毅這樣問是基于一個奇怪的邏輯:自己很普通,在站臺普通人群中,老魏要是能發(fā)現(xiàn),那他一定能發(fā)現(xiàn)那個“出眾”的女子。啥亂七八糟的,老魏說,哦,想起來了,有天下午你打電話問我什么少數(shù)民族姑娘……

哪有的事,魏哥別瞎說。算了,我就是問問。劉毅趕緊打住他。

劉毅陷入了困境,唯一的線索就在老魏那里,可又不想讓老魏知道自己這事兒。不要說別人了,就是自己都覺得這事兒的確荒唐。之后,劉毅見到老魏還是禁不住問:那天下午三點左右在皋州路市立醫(yī)院站臺你到底有沒有看到我?老魏煩不勝煩:神經(jīng)病!

不多久,任姐刷到一個視頻。有好事的乘客拍了劉毅超車視頻,制作成“抖音”,并配上“10 路和6 路公交賽車”字樣。這孩子怎么啦?任姐正對著手機看,老魏進調(diào)度室了,見任姐看得認(rèn)真嚴(yán)肅,也伸頭看,火騰地就上來了:這小子最近不知咋啦?任姐忙問怎么回事,老魏就說了。任姐說,小劉最近是不對勁兒,丟三落四的,以前不這樣啊。

老魏想了想,說,任姐,這小子有回給我打電話提到站臺上一個什么少數(shù)民族的女子……

任姐猛地站起來,大為驚訝:啥?老魏嚇了一跳,覺得任姐反應(yīng)過度了。任姐臉色凝重,頓了頓,說,老魏,你是老同志了,知道事情輕重,這你可得替小劉瞞著,爛肚子里,誰也不能說,小劉還沒成家呢。

老魏說……哦。

抖音傳播快,很快公司都知道了,剛開始,大家還以為劉毅惡作劇。但想想劉毅一直挺穩(wěn)重的,還頂著皋州“最美駕駛員”稱號呢,不會干這種沒譜兒事的。唯一的解釋:劉毅出問題了。

公司迅速做出決定,給劉毅放了假,讓他調(diào)整好了再來上班。路上跑車,安全是大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任姐還是個姑娘,公司人叫她小任,公交車上沒有自動投幣系統(tǒng),她做售票員。票價5 毛,上一個人,她收5 毛錢,撕一張票給人家。工作看似簡單、枯燥,但當(dāng)好公交車售票員并不那么輕松,不是收收錢、撕撕票就行了。人們坐公交不說“坐公交”,而說“擠公交”,說明坐公交人多。人多就擠,一擠就亂。當(dāng)時經(jīng)濟水平大都不高,人們素質(zhì)也良莠不齊,就有人趁亂逃票,甚至還有賴票的。因而這工作需要好眼力、好耐心。

小任那時候和司機大劉搭一個班,一天黃昏,跑當(dāng)天最后一趟了,中途上來一個女子,頭上藍色碎花方巾,方巾后伸出一溜兒小辮子,懷里還抱著個孩子。觀其眉眼,眼窩深陷,應(yīng)是少數(shù)民族女子。小任收了她5毛錢,撕票給她時,她無動于衷。小任沒堅持,回到自己座位,心里犯嘀咕,總覺得這女子不尋常,便用眼角余光觀察她。女子憔悴,面無表情,風(fēng)塵仆仆。懷里的孩子瘦小,正努力往她懷里拱,訓(xùn)練有素地撩開胸衣,尋找奶頭。還是姑娘的小任一陣臉紅,坐正,不再觀察。

是母子倆。小任判斷。

奇怪的是,一直到底站,女子都沒下車。車子停下來,大劉拿起水杯從駕駛室下車鎖門,小任提起售票包也要下車,女子還沒有下車的意思。小任就催她。這時候她說話了,普通話講得別扭,但堅定:我身上沒錢了,你倆得幫我!

小任和大劉都笑了,還有這樣求人的!車站這種強行乞討的事情見得多了,他倆就沒往心里去,一個勁地催女子趕緊走,要交車下班了。但很快他倆不笑了,也不催了,女子深陷的眼窩里涌出兩行淚。多么發(fā)達的淚腺才會有這汩汩的淚水啊,像兩條小溪流直沖而下,滾落在孩子額頭,孩子停止了尋找奶頭,抬頭無辜地看著流著淚的媽媽。

那一刻,小任的心碎了,或者說大劉的心碎了,碎于女子如溪的淚水,碎于孩子無辜的眼神。大劉扔過來一串鑰匙,說,小任,你還跟父母住,不方便,你把她帶到我宿舍吧,我擱車上將就一宿,明天再說。

大劉老家在鄉(xiāng)下,公交公司給了他一間宿舍。當(dāng)晚,小任把女子帶到大劉宿舍。第二天下班,大劉回家,見女子還沒有走,臟衣服都洗了,宿舍也收拾得利利朗朗。再看女子,她正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和電視劇演的一樣,女子不走了,跟了大劉。

大劉平日熱心助人,誰家換個氣拉個煤,他都樂于搭一把手,人緣好。這個世界有時候真不講理,按說大劉這樣的好人應(yīng)花好月圓才對,可是大劉眼瞅著奔四十了,卻還是單身。這下好了,工友們得知大劉白撿了個媳婦都替他高興,湊份子給他辦了個婚禮?;槎Y上,女子隆重出場,工友們一陣驚呼:一身民族盛裝,光彩照人。小城人見識少,分不清是哪個族。一個工友開玩笑說,大劉,聽說連孩子都替你先生了,省得你費勁了。另一個工友開玩笑說,真不會說話,劉嫂異域風(fēng)情,和劉哥這么一撞,還要給劉哥生個“混血兒”呢!大家哄笑,鬧到很晚才散了場。

日子湯湯水水地過,大劉家常傳出笑聲,大劉算是過上了幸福日子。

孩子自然跟了大劉姓,取名劉毅,大劉把他當(dāng)自己親兒子待。過了幾年劉毅上學(xué)了,他還特意跟工友調(diào)路線,好讓自己的車經(jīng)過學(xué)校門口,便于接送劉毅。但細(xì)心的小任發(fā)現(xiàn)大劉不對勁了,具體哪天不清楚,只是大劉家不再傳出笑聲。那時候小任已經(jīng)結(jié)了婚,一想便明白了八九分,大劉一直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可好幾年了,女子肚子沒動靜。

矛盾的爆發(fā)是日積月累的結(jié)果。有一天,大劉酒后打了女子。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后來,大劉一下班就喝酒,喝了酒就揮拳頭。這期間,最可憐的就是劉毅了,常會跑到小任家里來。終于有一天,劉毅跑到她家,說,我媽跑了,我爸打跑的。

停了一下,劉毅又說,我今后要是找到像我媽那樣的女子,一定對她好,絕不打她!劉毅說這話時表情冷靜得與年齡不相符,那年他才上初中。

女子走后,大劉變本加厲地喝酒,整天醉醺醺的,車開不成了,辦了內(nèi)退,沒到兩年,得了肝癌,走了。劉毅初中也畢了業(yè),先是晃蕩了兩年,滿十八歲時去學(xué)了駕照,接了大劉的班。時間一晃,就晃到了現(xiàn)在……

任姐想著劉毅家往事,不覺淚濕。

劉毅照常上班了。公司里議論紛紛,當(dāng)然不是明目張膽的議論,而是暗地里議論。任姐最擔(dān)心的就是暗地里議論。明目張膽議論,說完了就說完了。而暗地里的議論,往往會形成一種神秘又令人振奮的力量,說者越說越想說,聽者越聽越想聽,還會添油加醋,枝蔓斜出,會從一個版本變成好多版本。

一天,看到幾個待出車的司機聚在一起抽煙聊天,不時發(fā)出抖音一樣壓抑的笑聲,任姐徑自走過去,說,留點口德吧。眾人敬重任姐,都不好意思,禁了聲。

此后,任姐一見到聚一堆人有說有笑,就有前去制止的沖動。

劉毅看上去沒什么異樣,該出車出車,該下班下班,丟三落四改了不少,只是沉默寡言了。任姐見到他,幾次欲言又止。任姐一向善于勸人,見到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倒是劉毅先說話了:姐,你為我好我都知道,人家愛說啥說啥,我爸已活成笑話,哈哈,我只是沒想到,笑話還會傳代,這些我都不在乎,只是有個疙瘩一直我在我心里盤著,我媽的身世至今還是個謎……劉毅說不下去了,眼里有了一星淚光。這是任姐第一次見劉毅流淚,心疼,說,小劉,好弟弟,莫想太多,姐給你找個女朋友吧。劉毅說,行,我不挑,是個女的就行。

說來也巧,任姐鄉(xiāng)下一個侄女,書沒念成,來城里打工,樸實能干,年齡上又合適,就安排他倆見了面。一見,雙方都滿意。

水到渠成。結(jié)婚。

公交公司給劉毅放了幾天婚假,劉毅帶著新婚妻子去了云南旅游,還發(fā)了朋友圈。劉毅和妻子穿著民族服裝相依而笑,手機上幸福滿滿。任姐迫不及待點贊、留言:好好玩,新婚快樂!

婚假結(jié)束,劉毅上班,任姐見他神采奕奕,自己也喜形于色,促成好事,積德呢。

其間,任姐去了他們家一趟,劉毅笑逐顏開,忙了一桌子菜,喝多了酒,突然說,姐,哦,不對,現(xiàn)在該叫嬸兒了,你就像我媽一樣。任姐說,小劉,言重了?。∽焐线@么說,心里很感動。

從劉毅家出來,風(fēng)一吹,任姐酒意散了。小夫妻倆新生活看上去挺好,家收拾得干凈,墻上紅雙喜貼著,門廊上紅色中國結(jié)掛著,喜慶猶在??删褪怯悬c怪怪的,想想,問題出在侄女身上,侄女自始至終沒什么話,只是笑著,笑得勉強,眼神別扭。還叫人不解的是,侄女穿著艷麗的民族服裝,樣式復(fù)雜,長裙下擺快拖地上了。就為迎接自己,有必要這么盛裝?任姐越想越不對勁,隱隱約約覺得有顆雷埋在那里。

怕鬼有鬼,一天,任姐剛到家門口,見侄女在門口等她,看表情知道有事,驚問:咋啦?侄女未說話淚先流,說,嬸兒,日子沒法過了。任姐把侄女讓進屋里,端給她一杯水:慢慢說。

侄女的敘述讓任姐驚出一身汗。侄女說劉毅對她很好,不是一般的好,是非常好,家務(wù)活全包了,連廚房都幾乎不用她進,也不要她上班,說娶了她就是該養(yǎng)著她。但只有一樣讓她受不了,去云南旅游,劉毅從那兒買了一大堆民族服裝回來,又從網(wǎng)上買了好多,叫她每天換著穿,還要在眼圈上抹眼影。先是勸她穿勸她抹,漸漸地就逼,不照做就罵,最近居然動起手來了。

嬸兒,居家過日子哪能天天像唱戲?年輕輕的不讓我上班,不得把人急死??!這日子怎么過……

水到渠成。離婚。

下午三點,皋州路市立醫(yī)院門口車水馬龍,這家三甲醫(yī)院門口是市區(qū)人員最集中的地方之一,站臺上照例擠滿了人。老魏的6 路車嘎吱幾聲停下了,車上人后門下,站臺上人前門上。老魏扒方向盤上,掏出一塊餅干往嘴里送,倒不是好吃,工友們誤解他了,他血糖不穩(wěn),得備著小零食。老魏嚼著餅干,看著乘客投幣。車門關(guān)上,車子即將啟動時老魏看見了劉毅,他一身長袍馬褂,站在站臺上,虛視前方,站姿筆挺,一臉肅穆。

老魏不知劉毅還能不能認(rèn)出自己,就伸頭準(zhǔn)備打聲招呼,這時從醫(yī)院跑出來兩個白大褂醫(yī)生,迅速扭住了劉毅,其中一位大聲呵斥:你怎么又跑出來了?什么時候又把這身衣服穿上了,病號服呢?然后他倆像警察扭住小偷一樣,把劉毅捉進了醫(yī)院。

劉毅住進市立醫(yī)院精神科有些日子了,任姐這一天休息,打算去看看他。她穿過人流來到市立醫(yī)院門口,正要過馬路,忽見對面站臺上一個女子,和當(dāng)年劉毅媽媽差不多打扮,頭上扎著藍色碎花頭巾,身穿斜大襟布扣褂子。任姐一激靈,猛地想到了什么,就尾隨過去。車流小了,女子穿過馬路向飲食一條街走去,任姐也跟了過去。飲食一條街中有一家餐館,名叫“小河公主新疆餐廳”,女子走了進去。任姐透過玻璃門,看到里面穿梭著好幾位服務(wù)員,和女子打扮一樣,都是頭上扎著藍色碎花頭巾,身穿斜大襟布扣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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