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陸武

你說你喜歡下雨天。

路上行色匆匆， 沒有人覬覦你的美麗， 窺探你的心思。 雨打芭蕉， 濺起的珠玉滴滴答答， 像一串串晶瑩剔透的密碼， 絲絲入扣。

雨水打濕了你的長發(fā)， 卻淋不濕彎彎的睫毛。 那一株孤獨(dú)的木槿花不再堅(jiān)強(qiáng)， 薄如蟬翼的希望和花葉一齊凋零。 你的目光飄過已經(jīng)枯萎的葉片， 幻想能夠喚醒已經(jīng)沉沉睡去的花朵。

世界一片嘈雜， 木槿一言不發(fā)。

你說你總記得那個(gè)木槿花開的夏天。

菜園的籬笆太淺， 關(guān)不住螢火蟲的明明滅滅， 也關(guān)不住木槿花的清香四溢。 你的名字就是木槿的乳名。 我們在花叢里嬉戲。我騎竹馬來， 你嗅青梅去， 把一個(gè)盎然生趣的游戲反復(fù)排練。

七月初七， 木槿夭夭， 灼灼其華。 長發(fā)及腰的你， 十分乖巧，任由媽媽用花葉的瓊漿來漂洗頭發(fā)。 似懂非懂的我， 肅然起敬。皂莢樹下， 我笨拙地模仿你媽媽的動作， 解開了你的紅頭繩。 我的手， 穿過了你的黑發(fā)， 我的手， 在晚風(fēng)中微微顫抖。 你的胸脯起伏， 臉色潮紅。

你說你的回憶沉睡在那個(gè)千年渡口。

渡口無人， 一葉扁舟在水面漂浮。 漂浮也只是漂浮， 纜繩緊系， 它不敢輕舉妄動。

對岸的呼喚， 才是小船出發(fā)的理由。

我不是歸人。 深怕驚擾了小洲的寧靜， 也不敢張揚(yáng)自己的秘密。 千帆過盡皆不是， 天地一片空茫。 居然是你搖櫓來接我。 心慌意亂的小船找不到歸路， 誤入藕花深處， 驚起無數(shù)水鳥。 岸邊， 木槿依次排開， 火紅的花朵燃起我蓬勃的希望。

我踩不到踏實(shí)的河床， 只能漂浮在柔軟的希望里， 和你一起逆水行舟。 水草纏綿， 有莫名的魚兒探頭窺視。 你的雙腳在船舷邊戲水， 風(fēng)吹長發(fā)， 衣袂飄飄。

河水歡騰， 群山退卻。

你說你看見煙花就會流淚。

再美麗的焰火也是燃燒給別人看的。 精心打扮， 無非是死亡前的裝殮。 我據(jù)理力爭， 大千世界的美麗各有各的理由， 煙花裝扮了夜空， 也點(diǎn)亮了人們的心情。 沖上云霄的吶喊， 是對離別情人的思念， 即使炸得粉碎， 也片片都是忠誠！ 你淚流滿面。

那一夜， 天空姹紫嫣紅。 我， 看不清你美麗的憂傷， 卻分明聞到了淡淡的清香。

黃 昏

那個(gè)周末很特別， 心頭掛滿果實(shí)， 各自沉默不語。

沒有目的， 也沒有攻略， 信馬由韁的汽車來到了陌生的湖岸。湖水深沉而又開闊。 細(xì)密的浪花一波一波打在汽車輪轂上， 金光閃耀， 目不暇接。

青草葳蕤， 綠色接天， 風(fēng)吹草低， 一碧萬頃。

你白底碎花的連衣長裙， 寫滿故事， 大檐的草帽底下， 是你生動的臉， 向著落日的方向， 寫滿無限的纏綿。 夕陽的勾畫很精致， 你的輪廓如教科書般平靜、 端莊， 我分不清是愛瑪、 葉塞尼亞， 還是德伯家的苔絲？

那一蓬高大的植物， 似蘆葦， 又像荻草， 在初秋的微風(fēng)中瑟瑟作響。 作為你的背景， 它見證了剛才的美輪美奐， 已經(jīng)定格在黃昏的天幕上： 黑白底色， 剪影效果， 黃金分割。

多少年前的一聲汽笛， 毫無征兆響起， 穿過單薄的云層， 在對岸的山坡上久久嗚咽。 那是周漁的火車， 那是一個(gè)人的車站。

兩只飛鳥掠過湖面， 斑駁的身影像一則寓言， 在風(fēng)中傳遞。

太陽一頭扎進(jìn)湖里。 從此， 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