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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關(guān)中老家給父親洗澡

2023-02-10 15:00:39
文學(xué)港 2023年1期
關(guān)鍵詞:手套沖洗衣服

張 寒

暑期,從杭州灣畔回到關(guān)中老家,遭遇連續(xù)多日的高溫。身上的衣服一天到晚,濕了干干了濕,反反復(fù)復(fù),黏黏糊糊,真是不舒服。

當(dāng)我提出給他洗個澡時,他說:“你不用管,我自己能洗!”我故意問,你啥時候洗了。他說:“這幾天,我已經(jīng)洗過兩次了?!?/p>

我說,你有些地方夠不著,洗不干凈,讓我給你把背好好搓一搓。他有些猶豫。我又說,很快的,一會兒就洗好了。他遲疑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那好吧。”起身蹣跚地向洗澡間走去。我忙跟了上去。

聊到淋浴椅和扶手

他彎著胳膊把那件棕色T恤衫脫下來,又要彎腰脫那條深黑色短褲。我忙攙住他腋下。他說:“沒事的,我自己能脫。”我笑著說,你慢慢來,把你摔倒了,我就麻煩大了。他笑了:“我還沒到摔跤的時候?!?/p>

此刻,他駝著背,向前探著的頭微微抬起,垂著兩條細長的胳膊,赤裸裸地站在我面前。突然間,我想起了昔日讀書時,看到的那些古人類的圖片,只是他比那些復(fù)原圖上的人體更瘦一些,也像一個細腳伶仃的圓規(guī)。我還想到了那些瘦骨嶙峋的某洲難民,甚至那些科幻影片中的外星人。

他交叉起雙臂,在自己兩肩和胳膊上輕輕撓著。我沒有再多看他的身體,轉(zhuǎn)身打開了換氣扇,拉過北邊馬桶旁靠著墻的淋浴椅說,咱們洗吧。他在撓著前胸,說:“我就這么站著洗。”我說,你坐在這個上面洗吧。他說:“我站著能洗,坐那個麻煩的?!蔽倚α?,坐個椅子也怕麻煩。就是怕你絆倒,我才特意買了這把椅子。買了不用,咱花這個錢干嘛,非要像那些泡腳桶、豆?jié){機一樣,放得不能用了又心疼。我打住了,怕再說下去傷到他。

這把淋浴椅,是我回老家不久在網(wǎng)上買的。那天在村里快遞寄送點取回椅子安裝時,他拄著柺杖在旁邊看著,問:“你買這個花了多錢?”我看了看他,笑著說,你猜這個值多少錢。他也笑了:“我猜不出來?!蔽艺f,170元。他一愣,笑容僵住了:“一把椅子就這么貴?洗澡嘛,咱端個板凳也能洗,花這么多錢買這個?!蔽艺f,這是鋁合金的,輕巧結(jié)實,還能調(diào)節(jié)高低。最重要的是,四只腳各有一個大吸盤,能把地面抓牢,你坐在上面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慢慢地洗澡,多好。他有點不悅:“你呀,一回來就亂花錢?!蔽蚁?,他肯定又想起了我沒給他說過就買來的那套高桌椅和那把拐杖椅。我說,你啥都別問,光用就行。

我把椅背靠著南邊墻壁放穩(wěn),讓他坐下來。他還在輕輕地撓著皮膚。我拿下花灑,左右調(diào)節(jié)開關(guān)試水溫,問他燙不燙。他說:“涼涼的,好著呢?!庇浀糜袀€視頻里講過,老年人洗澡,水溫千萬不能高,否則易傷皮膚。我又問他冰不冰。他說:“就這樣,好著呢。天氣熱,涼涼的,舒服。”

從頭頂?shù)侥_跟,我慢慢地把他全身澆濕。他閉著眼,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我說,坐在這個椅子上洗澡,是不是很安穩(wěn)。他笑了:“坐著肯定比站著穩(wěn),花錢了嘛。其實也不要緊的,咱這里不是裝有扶手嘛。”

他說的扶手,是洗澡間墻壁一米多高處,裝的那道不銹鋼橫桿。幾年前,大姐在老家操心把房子蓋好后,我想到父母洗澡、上下樓,手沒有個抓處,忙給發(fā)小勁松打電話,讓他幫忙找人,給洗澡間里繞著馬桶、花灑下的開關(guān)、水槽的龍頭邊,裝了這一道扶手。又給樓梯右側(cè)墻壁上,也裝了同樣的一道。

他還在輕輕地撓著自己的胸膛,我關(guān)了花灑,拿起墻壁扶手上搭著的一條新一點的毛巾,浸濕、搓揉、擰干,左手扶著他的后腦勺,右手掌托著毛巾,給他仔細地擦了一把臉,他隨即睜開了眼睛。

笑談雙臂上的垢痂

我把搓澡手套在水槽里浸濕,揉搓幾下,稍稍擰出點水分,套在右手上,從他的脖子處輕輕搓起來。他說:“這里我能夠著,還是我自己來吧?!蔽艺f,你不用管,安心坐著就行。他輕輕舒了口氣,抓著椅子扶手,靜靜地坐著。

他脖子處的皮肉暗紅而松弛,布滿了細密的皺紋。那些皺紋像一根根細絲,縱縱橫橫織成一塊紗網(wǎng),裹住了他細瘦的脖子。手套輕輕擦過,隨即出現(xiàn)了一條一條細細的污垢。我取下花灑,打開龍頭,把它們趕緊沖掉。

搓過他枯瘦的雙肩,我再向下分別搓他的兩條胳膊。左手抬起他的胳膊,我的右手從上到下,依次在他的大臂、肘部和小臂上滑動。因為短袖、T恤的遮捂,他大臂的皮膚稍白一些,兩條胳膊從肘部開始到手背,比上面黑多了。感受著他大臂里的骨頭,看著那一綹綹松弛下垂的皮肉,我想到了“骨瘦如柴”,想到了小時候在老家吃過的甜玉米稈、長大后在南方工作時吃過的甘蔗。

小時候,我曾多少次慢慢彎起他的雙肘,看著他大臂內(nèi)側(cè)的肌肉緩緩鼓起來,那皮膚里像包有兩只弓著背的青蛙,又像藏著兩個小白饅頭。幼小的我,撫摸著那兩塊隨著雙肘彎曲、舒展而跳動著的忽隱忽現(xiàn)的肌肉,充滿了興奮和好奇。如今,又有誰能告訴我,那些神奇而結(jié)實的肌肉去哪里了?

我笑著問,你看這是什么??粗切┰酱暝蕉嗟募殫l形的黑灰色,他說:“這是什么,怎么這么多呀?”我笑了,這是你身上的垢痂呀。他有點不好意思,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把那些東西輕輕捏起來,笑著說:“怎么這么多垢痂?這都是些什么東西?”我笑著說,這是人身上的死皮、出的汗,還有其他一些臟東西,混合在一起黏在了人的皮膚表面。水泡濕了,一搓就下來了。

“怎么這么多垢痂?我這幾天還洗過兩次呢。”他說。我笑著問,你是怎么洗的。他說:“我打開噴頭,從頭到腳沖洗了一遍,再用毛巾擦干了?!蔽倚χf,你這只是讓水從你身上過了一遍。就像昨天傍晚下的那場雨,只是把地面打濕了,過了一會兒又干了,水沒有浸到土里面去。你身上的臟東西只是沾了一點水,還黏在你身上,你沒有把它搓掉沖洗下來,這就和沒洗過一樣。我邊沖洗著這些垢痂邊說。他聽到這里,像一個靦腆的小孩子,嘿嘿笑了。

我繼續(xù)往下搓。他的小臂和手背上,像有一條條粗細不一的青黑色的蚯蚓凸起著。我想到了老家冬天那些落光了葉子的樹枝,甚至想到了地圖上那些大江大河的支流。我知道,此刻有暗紅色的液體在它們里面緩緩流動。

肉痣和弓頂上的瘢痕

我把搓澡手套揉搓沖洗后,讓他微微側(cè)身,再給他搓脊背。他的后背上部有好幾塊黑褐色的斑塊。我問是怎么回事。他說:“那是皮膚發(fā)癢,忍不住抓破了,后來涂上藥膏又好了,就留下了黑斑。”我問他現(xiàn)在癢不癢。他說:“不癢!”我輕輕地搓著那些地方,又問他疼不疼。他說:“不疼!”

我看見了他后背上方中間處,那個凸起的像一粒玉米或黃豆般大小的黑紅色的肉痣。我突然意識到,我已經(jīng)有30多年沒有細細看到過它了。在紛擾的塵俗生活中,我早已忘記了它,而今天,我又一次發(fā)現(xiàn)了它的存在。

小時候的夏天,他有時光著上身午休??匆娺@個小肉球,我總會跑過去捏一捏、揉一揉,問他疼不疼。他總會嘿嘿一笑,反手摟住我,在我的屁股蛋上輕輕擰一把,或者轉(zhuǎn)過身撓我的癢癢,直到我討?zhàn)埐抛髁T。

此刻,看著它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樣,我又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輕輕捏了捏。它似乎還是我記憶中那般大小,只是我感覺它比我幼時揉捏起來軟了許多。我又問他疼不疼,他笑著說:“感覺不來啥?!蔽彝蝗幌?,我更小的時候,他光著膀子背著我,我會不會流著口水,爬在他背上吮過這個肉痣。

順著他的脊梁,再往下搓。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脊椎的中部,即那張弓的頂點處,一小拃長的皮膚上有黑褐色的瘢痕。我忙問他怎么回事。他說:“那是睡覺時壓破了,涂點藥好了后留下的?!边@塊瘢痕明顯比上面的斑塊大而黑。

我說,睡覺怎么會壓成這樣。他反手抓著那塊皮膚,說:“背駝了,晚上睡不展,這一塊最高,就壓成這樣了?!蔽艺f,那你側(cè)身睡呀。他說:“我平躺一會兒,感覺不舒服了就側(cè)身睡;側(cè)身睡一會兒,再平躺著睡。我怕一直側(cè)身睡,腰會彎得更厲害了?!蔽冶亲油蝗灰凰?,說,你盡量挺直腰桿我看看。他很聽話的樣子,挺了挺腰,我看到那張弓還是那么彎。他說:“我最多只能挺成這個樣子了?!蹦侨崛醯恼Z氣中,似乎含有一絲無奈和抱歉。

看著他的脊背,我想起了小時候跟著他去地里干活。干上半晌,他就會把鐵锨把或镢頭把橫放在地頭,面朝天躺上去,用腰部抵住。這樣躺一會兒,他會翻身起來,說腰部舒服多了。這幾年,我患了腰椎間盤突出,腰痛腿痛,時輕時重,經(jīng)常坐臥不寧,吃盡苦頭。而他,是不是幾十年前就患了此病而不自知。

幾年前,他騎自行車摔了一跤,雖說沒有骨折,但腰部肌肉嚴重挫傷。中藥西藥吃過不少,效果似乎并不明顯。從那以后,他時常感覺腰部不適,我總想著給他治療,他卻說,我這身體像機器一樣,零件用了一輩子,早就磨損老化了,不出大問題散架就好得很,就不要想著恢復(fù)到以前了,不要再費心了。

此刻,看著他的脊椎,不知怎么的,我竟想到了趙州橋的拱圈。

從前胸到大腿根

沖洗了他的背,我揉搓過手套,要開始搓他的前胸和腹部。他說:“前面的地方我自己能擦,你把手套給我。你看汗把你衣服濕成啥咧,你也洗一洗吧。”我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淺藍色的T恤已完全黏在身上。想到我大包大攬,也許會讓他覺得自己真的已經(jīng)老得沒有一點用處,我便把手套脫下來,讓他自己擦洗。我趁機脫掉身上的T恤,拿起毛巾擦了擦上半身的汗。

看見他平坦瘦弱的胸膛上,那兩粒黑褐色的玉米豆,我又想到了他背上的那顆肉痣。松弛的皮肉下,他的肋骨一根根隱約可見。凹陷的肚臍眼下方,他的小腹微微鼓起,像反扣著半塊逐漸失去水分的老南瓜。他暗灰色的皮膚,讓我又一次想到了那些無家可歸的難民和走下飛碟遲疑著打量周遭的外星人。

我笑著問,我媽是不是平時不給你吃飯。他說:“咋了?”我笑了,你看你越來越瘦了,一看就是沒吃飽飯。他笑著說:“瘦人沒辦法,胖不了嘛。如今生活好啊,每天一個雞蛋、半斤牛奶;每天白米細面,想吃啥有啥。過上幾天,你姐就去割一回肉,有時還會買一只雞回來……”我說,我姐給你們買東西,你把錢給我姐。他笑著:“她難道不應(yīng)該買?”我說,我姐兩個娃還沒娶媳婦,經(jīng)濟緊張負擔(dān)重,別讓我姐花錢。我給你們的錢攢著干啥呢。他嘆了口氣,說:“也對,以后你姐買了東西,讓你媽把錢給她。你姐兩個娃的婚事是大問題,如今聽說光彩禮就十幾萬,有的還要房要車。一般的人家能有多少錢呢……”

看著他的肚皮,記起在我幼時,他吃過東西肚子不舒服的時候,總會仰臥在土炕上。大姐和我時常面對面跪在他身體兩側(cè),輪流給他揉肚子,他很快就會好起來。記憶中這樣的情形還不少,現(xiàn)在想來,是因為他一直干著重活而吃的東西總是很差的緣故吧。但那時他的肚皮還是鼓鼓的,肌肉結(jié)實而有彈性。有時我們在土炕上玩鬧起來,我還會扒著他的肚臍眼往里面吹氣。

等他擦好前胸和腹部,我讓他把手套退下來,再讓他坐好我給他沖洗。揉搓沖洗過手套,我蹲在他面前,再給他搓洗膝蓋。我問他平日走路活動時膝蓋疼不疼。他說:“不疼!”我輕輕移動著手套,從他的膝蓋向上至他的大腿根部。他大腿內(nèi)側(cè)的皮肉松弛凹陷,如同分別卡著半片翻過來的筍殼。

我看見他大腿根部,一只黑灰色的蛹,安靜地枕在兩顆下垂的外皮布滿褶皺的暗灰色無花果中間,一塊靜靜地臥在一小片稀疏灰白的草叢中。我想細細地打量它,又不好意思或不忍心讓自己中年的目光在上面長時間停留。此刻,我不想讓他覺察到什么,也不想去驚擾那只蛹連同無花果的清夢。

我先前和他聊起過,這幾年,他晚上有時要起夜好幾次。經(jīng)常有了尿意,就要馬上起身,來不及時甚至?xí)蛟谘澴由?。滴瀝不盡的情況,也有些時日了。前段日子,他甚至出現(xiàn)了小便刺痛的癥狀。我的摯友國醫(yī)中將韓星,聽了他的述說,給他開了兩樣藥。他服用了幾天說,除了小便臨結(jié)束時還一時有些掐不斷,其他的癥狀已明顯改善。韓星說,兩樣藥中非那雄胺片可以長期服用。

先前,我沒有注意到,他是否搓洗過大腿根部這一片草叢。此刻,我的手滑到了它的邊緣,又慢慢退了回來,我明白自己應(yīng)該尊重這一片沉寂。

小腿上的亂麻和腫脹的腳面

我取下花灑,打開龍頭開關(guān),沖洗了他的大腿和膝蓋,再搓洗他的小腿。他左腿背后的皮肉松軟,但那團凸出的亂麻還在。昔日,我曾無數(shù)次地凝視,也曾偶爾撫摸它。我不知道,這皮肉下的血管,是怎樣糾結(jié)在一起。

幼時的深冬或初春,在那些農(nóng)閑的日子里,他常常會騎著那輛舊自行車馱著我,從我們武功縣過渭河去對面的周至縣,看望我的奶伯奶媽。

從我們西崆峒村里的老皂莢樹下出發(fā),一直向南,經(jīng)過照官村、韓坎村,我們來到渭河邊。船停在距離沙灘十幾米遠的水里,他脫掉鞋子,挽起褲腿,扛起自行車,蹚過冰冷刺骨的河水,把自行車放到船艙里,再回來背我。到了對岸距離沙灘十幾米遠的地方,船又停下來。他再一次下船扛車、背我。

看著他在沙灘邊沿洗腳穿鞋,我問他冷不冷,他笑著說:“不冷!”我們在松軟的沙灘上推車上岸,他騎上車,我又坐上后座。我們再經(jīng)過富仁、終南,一直到達那個叫馬蓬的村莊。就在這一次次的往返中,我看見他左小腿后面悄悄鼓了起來。好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了一個名詞——靜脈曲張。

他兩條小腿的正面和兩側(cè),摸上去像黏著一層鱗片。我問這是怎么回事。他說:“這幾年夏天,天氣熱一出汗,小腿皮膚就發(fā)癢,還會生出一些小紅疙瘩來,我經(jīng)常抓,有時也涂一點藥膏,后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p>

我抬起他的腳,幫他脫掉拖鞋。他說:“腳我等一會兒自己能洗?!蔽艺f,已經(jīng)洗呢,就從頭到腳洗干凈,也省得你再彎腰。我依次搓著他的腳背、腳趾,問他前幾年多次提到的腳趾上的雞眼長在哪兒。他說:“在兩腳小趾的內(nèi)側(cè),以前磨人得很,走路很不舒服?!蔽艺f,雞眼怎么會長在這地方。他說:“我也感到奇怪,兩只腳還都有。后來我連續(xù)貼了幾回雞眼膏,才慢慢消了?!?/p>

看著他的腳面有點腫脹,我用大拇指輕輕按了一下,問他是怎么回事。他說:“最近有一段時間了,到后晌天快黑的時候,腳面就有一點腫脹。睡一個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又塌下去了,就又好了。”我說,你白天坐的時間太長了,要活動活動,不要從早到晚和來人講閑話,老是坐著不動。他說:“有時也想走呢,又覺得腿沒勁,就不想動了?!蔽艺f,你越不走腿越?jīng)]勁,腿沒勁越不想走,這樣形成惡性循環(huán),腿部肌肉萎縮無力,以后就麻煩,真的不能走了。

我說,你起來轉(zhuǎn)過身,我給你把屁股搓洗一下。他抓著椅子扶手,慢慢站起來,轉(zhuǎn)過身去。我左手扶著他的左肩,彎下腰,搓洗著他的屁股。他駝著背,兩瓣松軟的屁股,隨著我右手的挪移晃動著,我想起了一剖為二的失去水分、長了褐斑的老南瓜。此刻,我突然又想到了齊白石筆下的兩條蝦米。

搓洗完畢,給他沖洗了屁股、小腿和腳面,我問,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他笑了:“我感覺身上少了有半斤東西,一下子輕松多了?!彼焓忠榕赃呄匆聶C上搭著的毛巾,我說,你先別急著擦干,我還要給你用洗發(fā)精和沐浴露呢。他說:“這樣不就好了嘛,還要麻煩啥呢?!蔽倚χf,這就叫跑了不攆,拉住不饒。已經(jīng)洗呢,咱就洗得徹徹底底、干干凈凈。他也嘿嘿笑了。

有人推門,有人哭泣

我讓他再次坐下來,給他頭上噴了點水,給自己左手心擠了一點洗發(fā)精,涂抹到他花白的頭發(fā)上。他抓著椅子扶手,閉著雙眼,任我擺弄。我回想著南方小鎮(zhèn)理發(fā)店里那個小伙子給我洗頭的樣子,在他的頭上揉抓起來。

突然,洗澡間的門被推開了,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母親!她手握門把,看著我們。我說,我們洗澡呢。她也許覺察到了我的嚴肅和意外,笑了:“我知道。咱是自己人啊。怎么洗了這么長時間?”我說,很快就好了。她轉(zhuǎn)身又拉上了門。我這才想起來,先前忘了反鎖洗澡間的門。

我把他的頭發(fā)揉搓了一會兒,又把泡沫擠到他手上說,你把自己胳肢窩、大腿根部,凡是有毛發(fā)的地方再洗一下。他像一個聽話的孩子,自己搓洗起來。見他一直閉著眼,我問,是不是我把洗發(fā)精弄到你眼睛里了。他說:“沒有,好著呢!”我歪著頭,看到他雙眼內(nèi)角各有一點白色的眼屎,忙擦干手,扯了一塊衛(wèi)生紙給他擦了擦眼角,他隨即睜開了深陷的雙眼。

我又給手心擠了一些沐浴露,在他的胳膊和后背上涂抹起來。突然,我看見他閉著眼睛抽噎起來,咕噥道:“主啊,我是一個罪人……”我有些吃驚,隨即不安起來。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突然哭了,成了這副懺悔的樣子。

我裝作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繼續(xù)輕輕地涂抹著他的身體。他還在低聲抽泣,喃喃自語。大約半分鐘后,我說,你自己抹一下胸膛和肚子,我再給你抹一下腿和腳。他這才停止抽泣,雙手把泡沫在胸前涂抹起來。

先換再洗

我再次調(diào)節(jié)水溫,讓他閉上眼睛,從頭到腳細細地給他沖洗了一遍。然后,把毛巾浸濕、搓洗再擰干,給他從上到下擦起來。

他說:“今天這澡洗得好得很,人覺得干凈、輕松多了?!蔽艺f,夏天來了,人不停地出汗,要經(jīng)常洗一洗。我今天給你搓洗了垢痂,最近幾天,你嫌麻煩就不用搓了,沖洗一下也行。把自己要收拾干凈,否則和別人在一起,自己渾身汗酸味,難聞得很,人家也不好意思說你。他聽著,嘿嘿笑了。

他拽過馬桶蓋上自己先前脫下的衣服。我忙阻止說,你不要穿這些了,穿洗凈的衣服。你剛把澡洗了,又穿臟衣服,把身上又弄臟了,那還不是和沒洗一樣。他笑了:“那是昨天剛換上的,不臟。”我也笑了,昨天換上的到現(xiàn)在兩天了,你都出了好幾身汗了,還說不臟。他笑著,似乎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我這才意識到,先前沒想著把他的換洗衣服拿進來,便讓他等一等。拉開洗澡間的門,我喊著母親。母親給他找來了干凈衣服,一邊抱怨著:“他呀,脫了不知道穿,穿了不知道脫。如今連同一個小娃一樣,不知道熱冷。衣服穿在身上就不知道換,非要穿出油來不可?!蔽倚Φ?,他現(xiàn)在不是在換嘛。

翻看著母親拿來的衣服,我問,怎么不見內(nèi)褲。母親說:“最近一段時間,他就沒穿過內(nèi)褲,一來嫌天氣太熱,不停地出汗;二來有時夾不住尿,時不時就尿在褲子上了?!蔽覜]有再說什么,走進洗澡間。他自己在穿干凈的T恤和短褲,我順手翻了一下他先前脫下的衣服,果然里面沒有內(nèi)褲。

他穿好衣服對我說:“你看你又是渾身的汗,你也去沖洗一下?!蔽艺f,好的,我把你這兩件衣服揉洗一下。他說:“你放在盆子里,讓你媽或你姐抽空洗一下?!蔽艺f,夏天的衣服,幾下就洗好了,洗好我再洗澡。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你呀……”我笑著說,你先去前廳歇著,讓我今天好好給你服務(wù)一次。

目 送

他看了看我,轉(zhuǎn)過身,駝著背,一搖一晃地走了出去??粗谋秤?,突然想,我如果能活到他這個年紀,到了那時候,又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這次暑期回老家,我發(fā)現(xiàn)他有了好幾個變化:眼珠明顯混濁了,眼神不像去年那么清亮了;時常困乏,坐著坐著就打起瞌睡來;忘性大了,就我所見,他有兩次大便后忘了沖馬桶;我早晚陪他散步時,還發(fā)現(xiàn)他左腿無力,不大抬得起來……過幾天,我又要回南方工作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又會變成什么樣子?這幾年新冠疫情不時反復(fù),回一趟老家著實不易,年底過春節(jié)前,我會不會又像去年一樣,搶到了火車票卻回不了老家?

說起洗澡,記得十多年前,他來南方我工作的小鎮(zhèn),我給他洗過一次澡。去年暑期,我輾轉(zhuǎn)回到老家,也給他洗過一次澡。至于還有什么時候給他洗過?我實在想不起來。自小,我就聽村里的鄉(xiāng)親們常說“少見面多憐惜”,我想,如果我一直生活在老家,常年和他相守在一起,我會不會也厭煩他,還會有耐心給他細細地搓澡嗎?在接下來的生命歷程中,我們還能相守多少日子,我還能再給這個在鄉(xiāng)人眼里懦弱、老實、善良、沒本事的人洗幾次澡?

眼前這個瘦弱的老人,是我的養(yǎng)父,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生于1936年。他和母親沒有自己的孩子,這一生卻養(yǎng)育了我們大大小小五個孩子。我出生100天,就從那個馬蓬村被抱進了這個家門,在這人世間,我們已做了50年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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