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典娉 李 銳
《莊子·齊物論》中兩見“旦暮”:“喜怒哀樂……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弔詭。萬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先秦典籍中有不少“旦暮”,多從早晚出發(fā)而引申其義。以上兩處“旦暮”的解釋亦是,僅個別學(xué)者謂喻偶然間,或說引申為平常。但此諸解與文義皆有不適。
按:前一句是說喜怒哀樂等事和日夜相代變化,無人知其所萌生的原因(《德充符》也說“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規(guī)乎其始者也”,可見此乃當(dāng)時難題),故提出“已乎,已乎”。但下文又謂“旦暮得此”,找到了“其所由以生乎”的原因,此與“莫知其所萌”乃至要人“已乎”相矛盾。
鄙意此應(yīng)讀為“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即旦暮得其所萌生之解。如此則和“萬世”句表示的旦暮遇大圣因而知其解意近。依此可推知“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也可求助大圣這樣的人。
“萬世之后”遇大圣,何以用“旦暮遇之”喻說?乃因“旦暮”有“久”義,正對應(yīng)“萬世之后”,惜此鮮為人注意。
據(jù)一般標點的《墨子·經(jīng)上》“久,彌異時也”,王念孫謂“彌,遍也”;《經(jīng)說上》“久,古今旦暮”,孫詒讓謂,“旦暮異時,而遍歷古今旦暮則久矣”。這些解釋并不正確。按《小爾雅·廣詁》:“彌,久也。”彌本就有久義。故《經(jīng)上》應(yīng)是“久,彌,異時也”。結(jié)合《經(jīng)說上》使用古今旦暮來解釋久,可知古今、旦暮都能表示久,古與今、旦與暮也都是異時的。
是故“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是說要很久之后才能得到其所由以生的原因。而“萬世”句是說萬世之后遇到大圣,能解說清楚,這也是要很久才能遇見。兩處均表明有很多事情現(xiàn)在解答不了,但很久之后大圣能解答。因此《齊物論》不是詭辯論或不可知論,只是說一些問題現(xiàn)在不能解釋,只能“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可見兩處“旦暮”對于重新理解《齊物論》的思想至關(guān)重要。
至今山西、山東某些方言中還用“早晚”指很久,如“早晚吃頓肉”是說很久才吃頓肉,不是早上晚上都吃肉。此“早晚”或是由“旦暮”演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