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紫荊
(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xué)中國語言文化學(xué)院 廣東廣州 510420)
蘇童,江蘇蘇州人,中國當代著名作家,中國當代先鋒派新寫實主義代表人物之一。 他的“婦女系列”四本小說,雖然反映的是不同時代女性命運的變化,但其中仍含有許多共通的東西?!拔覍ε缘年P(guān)照主要是人性上的關(guān)照,雖然有時候她是陰暗的,但她是高大的?!盵1]在這些故事中,他毫無保留地將這些生活在陰暗面的女性的自私和原欲描寫出來,直面了人性的黑暗與丑陋。通過對不同女性形象的塑造和女性的生存困境描寫,向我們展現(xiàn)出一幅幅女性的悲劇生活圖景。
封建制度下和封建家庭里的女性總是被壓迫、被損害的對象。她們命運多舛,卻又殊途同歸,充滿著悲劇性。由于封建社會所給予女性的低下地位,她們往往遭受著不平等的對待。身處封建大家庭中,她們往往身不由己,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镀捩扇骸分校ㄟ^一個“老爺”和幾個“太太”的故事,深刻地表現(xiàn)出女性在封建家庭中如何一步一步喪失對自己命運的主宰。該故事沒有著力渲染“老爺”陳佐千對幾位女性的戕害,而是從女性心理對大環(huán)境認同度出發(fā),通過女性之間的“雌競”來表現(xiàn)封建家庭背后的封建制度是如何“吃掉”幾位女性的。
故事以一位“四姨太”的嫁入開始。四位太太性格不一。大太太毓如雖然是正房,但年老色衰,已經(jīng)失去了寵愛;二太太卓云外表溫婉清秀,但內(nèi)里暗藏心機頗為狠毒;三太太梅珊傾國傾城,性格潑辣,最后因偷情被捉,被家仆投井而亡。主人公頌蓮算是一位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在上了一年學(xué)后由于家庭情況被“賣”進了陳家。雖然受過新式教育,但是自由、獨立與反抗的精神并未沁入骨髓。她在嫁進陳家之后,逐漸被環(huán)境所同化,逐漸融入甚至屈從于這個大環(huán)境,最終踏上了封建大家庭女性的悲劇之路。早先幾位太太明爭暗斗,頌蓮還能獨善其身,但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最終頌蓮也被卷入爭寵的洪流。壓抑、陰冷的生活環(huán)境,在陳家大宅里,一切都由陳佐千說了算,一切都由他的恩寵決定。于是女人們費盡心思地討好,太太們是這樣,丫鬟們又何嘗不是。頌蓮對丫鬟雁兒的所作所為讓她徹底地從一個被害人變?yōu)榧雍θ?,雁兒的慘死加重了頌蓮的心理壓力。作為情欲追求對象的飛浦卻對女人沒有興趣,在家庭里受到的排擠再加上院子里那口井帶來的鬼氣,都如同駱駝背上不斷疊加的稻草。而壓死她的最后一根則是她親眼目睹了梅珊因為偷情被人丟進井里,于是頌蓮瘋了。結(jié)局是陳佐千又娶了五姨太文竹,文竹看著瘋瘋癲癲的頌蓮,聽著她嘴里一直念叨:我不跳井。文竹的進門正是封建制度頑強生命力的體現(xiàn)。死了一個,瘋了一個又怎樣,還會有無數(shù)新的女人走進這個家,再也走不出去。通過幾位女性的遭遇,探討了女性受壓迫的更深層的歷史原因。
過渡時期,即解放初的新社會。處在這個時期的女性,一方面,新的思潮和社會變化已經(jīng)沖擊到了她們;另一方面她們自身又還保留著舊社會的思維和習(xí)慣。兩種矛盾的力量作用于她們身上,使她們雖然有了一定的自由度和獨立性,又難以完全適應(yīng)這樣的改變。
《紅粉》里的小萼和秋儀同是妓女出身,解放后政府對其進行改造。在前往改造營的路上,秋儀跳車逃跑。開始了她顛沛流離的人生。一開始她對這樣的社會改造是持懷疑態(tài)度的,“我就不相信男人會不喜歡逛窯子,把我們攆散了,這世界就干凈了么?”似乎女性總是作為一種“替罪羊”的形象,背負著“過錯”一方的責(zé)任。秋儀的疑問深層次的展現(xiàn)了女性心理下女性對于社會的一種質(zhì)疑。離開妓院之后,她投奔了自己以前的老相好老浦,但最后對老浦灰了心,無路可走之下進了尼姑庵。再經(jīng)歷了離開尼姑庵—回家—被嫌棄之后,最終秋儀嫁給了雞胸駝背的馮老五。秋儀的漂泊流浪一方面體現(xiàn)著她敢愛敢恨的性格,老浦后來求過她,她也絕不回心轉(zhuǎn)意;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出即使已經(jīng)進入了新社會,人們對于“特殊職業(yè)”女性的鄙夷態(tài)度也是難以更改的。“老尼姑在里面咔噠上了一條門閂,她說,我們已經(jīng)用水清洗了庵堂,你不能再回來了,你已經(jīng)把玩月庵弄得夠臟的了?!盵2]而另一個妓女小萼則走上了與秋儀截然不同的路,她進入改造營,卻依然好吃懶做。在她的心里,實則是更喜歡在喜紅樓的生活,可以用“我天生就是個賤貨”作為借口,猶如催眠一樣固化自我認同。結(jié)束改造之后,小萼陰差陽錯跟老浦結(jié)了婚。雖然生活拮據(jù),但她改不了大手大腳的習(xí)慣,與老浦爭吵不斷,又跟樓上的張先生曖昧不清。最后以老浦挪用公款被槍斃,她把孩子托付給秋儀,和另一個男人私奔去了北方作為了她的結(jié)局。相比較于秋儀,小萼的人生選擇總是充滿了被動和依賴性,步步都在依靠著他人才能繼續(xù)存活。通過這兩個“特殊職業(yè)”女性艱難生活經(jīng)歷的書寫,表現(xiàn)出了新時期初期女性對社會的摸索以及進入社會卻不被社會接納的艱難處境。
到了新時期,隨著女性地位的上升,她們身上比前兩個時期多了獨立自主的精神與意識。但是家庭和傳統(tǒng)社會的部分舊思想還是不可避免地影響著她們。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她們對生活和生命都有了更多的選擇?!秼D女生活》《另一種婦女生活》通過對新時期兩個家庭里的女性瑣碎生活的描寫,反映出女性對生命和情欲的突破和掌握,生活的獨立性也有所提高。
《婦女生活》將時間線從1939年拉到了1979年,寫了三代女性嫻—芝—蕭的命運。嫻原本是有幾分姿色的,但她貪戀富貴生活,被孟老板包養(yǎng),做了他的情人。后來懷孕因為年紀大怕疼放棄了打胎,最終被孟老板拋棄。生下女兒芝,年老色衰。芝不聽母親的勸告與鄒杰自由戀愛倉促結(jié)婚,但是婚后的生活卻并不如她的意,她開始后悔不該那么匆忙嫁給鄒杰,兩人住回了母親家。芝因不能生育,擔(dān)心失去鄒杰的愛,神經(jīng)緊張,最后兩人領(lǐng)養(yǎng)了女兒蕭。鄒杰對養(yǎng)女產(chǎn)生欲念最終羞愧臥軌自殺,芝也隨之精神失常。蕭和小杜交往結(jié)婚,懷孕四個月后小杜出軌,兩個人最終離婚分開。這個小說通過對三代女性的生活化書寫,凸顯了生活瑣碎、灰暗的一面。三代女性的愛情之路都異常坎坷,仿佛帶著血緣里的宿命。故事里的男性幾乎都是灰色形象,在生活中的作用日漸減弱,凸顯了女性愈加獨立的光芒。
《另一種婦女生活》則是刻畫了舊時的大家閨秀在新時代的生活。簡少貞、簡少芬兩姐妹住在醬油店的樓上,幾乎與世隔絕。因為早先家大業(yè)大,姐姐少貞總是覺得外人是貪財才來提親,久而久之也把妹妹少芬耽擱了。兩姐妹相依為命,與醬油店的三位女店員的生活大相徑庭。少芬無意與一位女店員顧雅仙搭話之后,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顧雅仙撮合她與一位老師結(jié)合。妹妹嫁人之后,姐姐怨恨顧雅仙,認為是她拆散了姐妹兩個,繡了一副顧雅仙的人像,用剪刀撕爛了她的嘴,最后用繡花針刺破動脈自殺身亡。姐姐對妹妹的病態(tài)占有欲也是她封閉心靈的表現(xiàn)。少貞死于自我禁錮,少芬則融于市俗,甚至學(xué)會了臟話。情欲的涌進輕易就瓦解了姐妹的親密關(guān)系,呆在樓上,還是走下樓梯,這也是女性對自我命運的一種選擇。
1.權(quán)利的壓制
盡管四本小說的時間線是逐步遞進的,但是不難看出,不同時期女性在社會環(huán)境中都處于舉步維艱的處境。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一直以男性為中心,從官方到民間,似乎都默認了女性處于兩性關(guān)系里附屬品的地位,是依附男性生存的。男性一貫將女性視為附屬品,所導(dǎo)致的后果就是男性對女性的輕視與不尊重。新婚之夜,陳佐千就被梅珊的“病”勾引走,未經(jīng)頌蓮?fù)饩蜔怂氖?,產(chǎn)生不快之后,“陳佐千用手去撫摸她,仍然得不到一點回應(yīng)。陳佐千說,你太過分,我就差一點給你下跪求饒了。頌蓮沉默了一會,說,我不舒服。陳佐千說,我最恨別人給我看臉色。[3]陳佐千提出過分的性要求,頌蓮不愿意之后,陳佐千十分不屑,“他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沒見過你這種女人,做了婊子還立什么牌坊?”犯了錯的人反而恨別人給他看臉色,將自己的姨太太稱為“婊子”,這也側(cè)面表現(xiàn)出了男性心理和權(quán)利的慣性支配地位,相較之下,女性地位則低至塵埃。但是想要在陳家大院生存下去,又必須得到陳佐千的寵愛,厭倦?yún)s又不得不依附,這是女性生存困境中的一個突出矛盾。
2.情欲的壓抑
作為一向缺失又被壓制的社會主體,女性的生命體驗與情欲追求是一直被忽略掉的需求。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更是加劇了兩性關(guān)系中的不平等。男性被允許三妻四妾,而女性要一直以自己的丈夫為中心,將自己的生命和情欲都交托于這個男性。《妻妾成群》里,封建制度和父權(quán)交織成緊密的網(wǎng),將家族里的女人牢牢抓住,直至窒息。梅珊死于偷情,被仆人殘忍丟下井。但梅珊不是第一個,“頌蓮點了一只煙,猛吸了幾口,忽然說,那么她是偷了男人才跳井的?宋媽的臉上又有了諱莫如深的表情,她輕聲說,鬼知道呢,反正是死在井里了?!盵4]后來,我們的確知道了,她是如何“跳”進去的。男人可以妻妾成群,而女人一旦偷情不忠,下場就難逃一死。《另一種婦女生活》里面杭素玉被人捉到與人偷情,“幾天后香椿樹街的居民聽到了一個聳人聽聞的消息,街西的老宋用一把菜刀砍死了妻子杭素玉。”“所謂性的雙重標準,是指面向男人的性道德與面向女人的性道德不一樣。比如,男人的好色被肯定,而女人則以對性的無知純潔為善?!盵5]貞潔,是強加在女人身上的沉重枷鎖。當男人視女人為所有物之后,占有的心態(tài)便會讓其加強對女性身體的管控。偷情自是不對,但是在這種男女關(guān)系上,往往總是女性承擔(dān)更為嚴峻的后果,背負更為難堪的議論。
女性之間的相互“厭惡”是普遍存在的?!霸谛詣e不對稱的社會中,女人的同性社會性共同體是不成立的,因為,同性社會性共同體,有一個分配社會資源、尤其是成員資格的功能。女人欠缺社會資源,若想獲得成員資格,(迄今為止)只能通過歸屬于男人的途徑?!盵6]《厭女》女人們明爭暗斗企圖獲取資源,《紅粉》小萼與秋儀原本是一對好姐妹,但最終因為老浦兩人不歡而散。小萼通過老浦獲得了物質(zhì)生活,最終與老浦結(jié)婚。在兩人的婚禮上,秋儀送了小萼一把傘,看到小萼懷孕后冷笑一聲:“懷上老浦的種了?你動作可真夠快的。小萼又啜泣起來,我沒辦法,他纏上我了。秋儀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他纏你還是你纏他?別把我當傻瓜,我還不知道你小萼?天生一個小婊子,打死你也改不了的。”[7]《婦女生活》以嫻的故事、芝的故事、蕭的故事作為小標題,雖然是三代人,但是少有祖母、母親這樣表示關(guān)系的親密詞匯,反而都是原名,加重了三代人之間的疏離感?!读硪环N婦女生活》里面少芬本來和姐姐相依為命,但嫁人不過半年光景,當姐姐死后,她說:“這個神經(jīng)病的老x,死也不肯好好地死去,死了還要拖累別人?!盵8]姐妹之情蕩然無存。而《妻妾成群》里面更是上演一出大戲,幾個姨太太甚至還有丫鬟的勾心斗角不斷上演。扎小人、陷害、捉奸,女性在這樣封閉的環(huán)境里相互戕害只是為了爭奪老爺?shù)膶檺?,鞏固自己那不過徒有虛名的地位。原本女性處于弱勢群體,應(yīng)該團結(jié)一致互幫互助,但是一夫多妻制和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女性獲取資源的困難,使得女性反而站在對立面,產(chǎn)生“厭女”心態(tài)。
蘇童作品中的女性大多都是病態(tài)的,傳統(tǒng)印象中溫柔大方的女性絕不符合蘇童筆下的女性形象。她們潑辣、自私、陰暗,人性的陰毒在她們身上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男性的統(tǒng)治者地位不僅造就了女性劣勢的社會文化體系, 而且通過對女性的壓制, 使女性產(chǎn)生自我的幻想以及與不同女性個人之間的爭斗, 從而更加服從乃至認同于男性統(tǒng)治。女性的“厭女”心態(tài)根源是男權(quán)影響下的異化表現(xiàn)。
過分強調(diào)了性對女性的影響,情欲是正常男女都擁有的生理特點,只是女性這樣的生理需要被視為不恥而往往被忽略。正常的情欲追求和需要是合理的,但是在這幾篇小說中,或許是為了表現(xiàn)女性在這方面的改變和突破,蘇童有意放大了女性這方面的需要,反而凸顯了女性對男性生理上的依賴。在《妻妾成群》里,頌蓮每逢陰雨就會想念床第之事,梅珊更是直接了當?shù)馗嬖V頌蓮:“他只要超過五天不上我那里,我就要找個伴。我沒辦法過活寡日子?!薄都t粉》里的小萼寧愿放棄兒子悲夫,也還是要嫁個男人,以前的姐妹瑞鳳說起這種事情也是用一種調(diào)笑口氣,“瑞鳳拍拍手,我說你遲早會出來,翠云坊的女孩在尼姑庵怎么過呢?瑞鳳嘻嘻地笑了一氣?!盵9]更不用說《婦女生活》里嫻偷窺女兒和女婿的夫妻之事。性的追求在這里被放大,這既是對女性欲望的一種正視和釋放,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有意無意渲染了男人在女人生理需要中的重要作用。女性除了要擺脫地位和經(jīng)濟上的依賴之外,似乎又多了一重生理枷鎖。
“我并不覺得自己寫女性很出色, 更談不上懂女人。因為不了解, 有一類女性我從不敢寫, 那就是知識分子女性。”[10]正是因為蘇童從不寫知識分子女性,所以他筆下就幾乎未出現(xiàn)過獨立自主的女性形象,相似的角色類型呈現(xiàn)出單一化和類型化的特征?;乜此摹皨D女系列”,大致就是兩種角色,即“依附者”與“徘徊者”。“依附者”將自己的身心依附在男性或者是物質(zhì)上,她們渴求男性的力量,迷戀權(quán)欲帶來的富貴,就像《妻妾成群》的四位太太,為了爭奪名位和資源,相互算計;《紅粉》里的小萼雖然順從地接受了改造,但骨子里并未覺得以色侍人有什么不好,在結(jié)尾處,她甚至仍想找到翠云坊的牌樓,因為這是她所留戀的生活。這些女性對自己的身份設(shè)定早已習(xí)以為常,在畸形的男權(quán)社會中,她們被教導(dǎo)要溫柔順從,缺乏獨立的人格與自我,只能依附男性生存。而“徘徊者”則如泥沙徘徊在命運之海。努力不被淹沒,卻仍還是不免譜寫凄涼哀歌。她們是世紀末的浮華與喧囂,在時代的洪流中看不到自己的出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就像《紅粉》里秋怡漂泊的一生,《婦女生活》里三代人的生活宿命悲劇。新舊交替的時代下,這些女性始終逃不出殘酷的命運和自我的毀滅。
蘇童作品中的女性大多數(shù)是病態(tài)的,行為舉止都偏向極端化。女性的嫉妒、陰狠、自私等人性的陰暗面在他的筆下被過度放大?!读硪环N婦女生活》里,顧雅仙、杭素玉、栗美仙各自心懷鬼胎,是極端的利己主義者。幾個女人不斷較量,粟美仙靠捉奸在床打敗了杭素玉,最終老宋一把菜刀砍死了妻子杭素玉。粟美仙是狂妄而驕傲的, 絲毫沒有“殺人”后的愧疚,這種對人性的惡的過分渲染帶來的就是對善的否定。他筆下的女性猶如“斯德哥爾摩”患者,在整個男權(quán)社會中,女性并沒有協(xié)力維護整個群體的利益, 反而是相互排斥、費盡心思地相互詆毀和斗爭。當所依附的男性無法達到她們的期許和滿足她們的欲望時, 她們就陷入了一種病態(tài)的心理漩渦, 繼而將自己的痛苦施壓到同性身上以獲得滿足?!镀捩扇骸防?,“四個女人把她們一齊拴在一個男人的脖子上, 并且像一顆瀕臨枯萎的藤蔓在稀薄的空氣中互相絞殺以爭得一點空氣?!彼齻兊寞偪?、陰暗, 散發(fā)著腐朽的病態(tài)味道。對于單獨的女性個體來說,她既無法在男權(quán)社會找到依靠,又不能完全相信和自己同類的女性群體,因為她們對她來說,半是同盟又半是敵人。將女性之間的敵對夸大書寫,是蘇童作為男性對女性的文化偏見,也是男權(quán)文化對女性的誤讀。
蘇童的“婦女系列”作品, 都是從勘探女性生存的角度入手, 透過女性生存的悲苦表象, 來揭示男權(quán)社會下女性的依附性所導(dǎo)致的悲劇。蘇童在這幾篇小說中,并沒有過度的制造男女之間的矛盾沖突,情愛之間也無過多描寫,故事的焦點基本都聚焦在女性和女性之間。在看似平常的生活中,明爭暗斗、相依為命、反目成仇,舞臺上的聚光燈將這些愛恨情仇投射在她們身上,讓這些女性群像更加鮮活。男人堆里的女人與女人堆里的女人,實則擁有完全不同的心理和生存狀態(tài)。在男人與女人對立中表現(xiàn)女性悲慘命運是傳統(tǒng)女性形象塑造的固有思維模式,而以女人與女人對立展現(xiàn)女性心理則是對女性心理的進一步挖掘。蘇童從這一角度出發(fā),窺探到了女性如何在女性群體之中生存的問題。雖然作為一名男性作家,蘇童對女性形象的描寫有他的局限所在,但他用他獨特的想象力和描寫方式, 敘述了舊時代各種病態(tài)又殘缺的女性命運悲劇。蘇童這種對于人生和文化的反思, 在現(xiàn)在也仍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對男權(quán)文化下女性的自省和進步有一定啟發(f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