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建軍（黑龍江）

綿綿細雨下了一天一夜，山林間，號稱頭兒的他和他的幾個年輕的鐵哥們端著槍摸索著在尋找他們所要的目標。

他們才剛剛二十幾歲，卻成了松江河北嶺的野生動物的死敵，成為了殺氣騰騰的劊子手。這里山高皇帝遠，警察也不會經(jīng)常來這里巡查，他們抓住機會，躲過巡查，偷偷進山，肆意盜獵，掠殺野生動物，成了這一帶出了名的偷獵賊。

一小天了，他們一無所獲。就在天色快要暗下來的時候，他們開始順山坡往回返了。就在背山坡的半山腰，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腳印，頭兒單腿跪地，身子輕輕前探，用手指探了探獵物的腳印，仰頭望去，兩眼放出了兇狠的目光，像模像樣地喊道：“剛過去，不遠，碼上蹤！”

山里有山里的經(jīng)驗，碼上蹤，就是跟上獵物的腳印蹤跡，一般跟上獵物的蹤跡就會追上獵物。動物的腳印如果是新踩的，腳印里的泥土顯得松散，如果是幾天前踩出來的，腳印下的泥土會很硬，即使是雨天，有經(jīng)驗的獵人只要用手一探，便會知曉。于是，他們來了精神，忘掉了疲勞，個個精神抖擻起來，在頭兒的帶領下，沿著動物們的腳印一路跟蹤下去。

他們冒著蒙蒙細雨碼上蹤追了一個多小時，在一處山腳下，他們追上了要找的目標。原來那是一群當?shù)厝朔Q為傻狍子的野生動物，這種動物長得四不像，有點像山羊，又有點像野鹿，大大的個頭，灰黃色的皮毛，脖子伸得很長，兩只黑黑的眼珠顯得似乎很精靈。其實，精靈的眼珠并沒有那么精靈，之所以當?shù)厝斯芩鼈兘猩滇笞?，是有由來的。因為這種動物好奇心特大，見什么都好奇，好像什么都不怕。遇到黑瞎子或狼來了，山羊和野鹿及野兔都撒腿跑掉了，而它們不跑，它們會站在原地伸長脖子傻傻地看，直到對方?jīng)_過來了，它才會掉頭跑掉。更傻的是，遇到獵人它也不會跑，當獵人把槍對準它們時，它們還會挺起胸脯瞪著眼睛瞅著你。砰的一聲槍響，如果沒打中，它們會撒腿就跑，有經(jīng)驗的獵人這時不會立馬起身追，而是趴在原地不動。它們跑一陣子后，停下來，回頭看看，然后會沿著剛才跑過的腳印再回來，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所以，打狍子一旦一槍沒打著，不用追，在原地等著，一會狍子就會自己送上門來。山里人都知道，常稱它們?yōu)樯滇笞印?/p>

此時，傻狍子都陷進了沼澤之中，這是沼澤上面茂盛的綠草吸引了它們。食草動物往往會被綠草迷惑，它們哪里知道綠草下面的深淵呢？一旦中計陷下去，就會越陷越深，一會工夫就不見了身影。此時的傻狍子還沒有全陷下去，還露個腦袋，已經(jīng)生命垂危了。

頭兒看著這群傻狍子，罵道：“哈哈，只看見了綠草，看不見綠草下那要命的沼澤啊，誰讓你們貪吃不要命了！永遠記不住這個死的教訓！真是傻狍子??！”

傻狍子見到來人，驚慌起來，可是任憑怎么使勁，就是動不得，身子被淤泥緊緊地包裹住了。頭兒和他的幾位鐵哥們已經(jīng)從父輩們那里學到了取物的技巧。頭兒讓他們砍來了一抱樹桿子，很快就夾起了一個一人高的簡易圍欄，擔心不結(jié)實，又用樹皮牢牢地綁緊。然后又砍來一抱抱樹毛子，鋪在沼澤上面，人踩著樹毛子走過去就陷不進去了。他們把傻狍子周邊的淤泥扒出，用繩子系在傻狍子身上，岸上的人用力拽，傻狍子就被一一拽出來了，他們把傻狍子圈在圍欄里。

這是一群母狍子，有幾只已經(jīng)揣崽子了，肚子鼓鼓的，相互擁擠著。頭兒看了看這群傻狍子，說：“傻狍子在咱們這山里為數(shù)不多了，賣肉也好！”

一個叫三子的說：“恐怕賣肉都難了！”

頭兒問：“咋？這么好的肉沒人要？”

小五說：“不是沒人要，是不敢要！”

頭兒又問：“為啥？”

黑毛說：“現(xiàn)在有新規(guī)定了，說野生動物傳染病毒，不讓吃野生動物肉了，你說哪家敢收？”

“要不放了吧？” 打槍最準號稱“神一槍”的說。

“我發(fā)現(xiàn)最近你怎么老是發(fā)善心呢？過去那種猛勁哪去了？”頭兒瞥了一眼神一槍，“不行，今天不能空手回去，必須得把這幫笨蛋給我整回去！”

頭兒最后決定讓神一槍留下看護傻狍子，其他人繼續(xù)跟他北上追殺值錢的鹿群。留下神一槍，是頭兒覺得神一槍不知道啥時候開始沒有先前的猛勁、狠勁，心開始變得軟了，這對獵人來說，是致命的弱點。臨走時頭兒囑咐神一槍說：“一定要小心看好。傻狍子的肉涮鍋子、炸丸子、包餃子是上等肉，好吃，不愁賣不出去；要注意安全，我們在天黑前返回。”然后，頭兒領著大家匆匆向北追下去了。

蒙蒙細雨還在飄著，空氣有些灰暗。神一槍沒有覺得害怕，他還是習慣警惕的四下瞅了瞅，沒有什么異常，神一槍看了看圈在圍欄里的傻狍子，打了一個哈欠，便慢慢蜷在傻狍子圍欄旁，靠在一棵樹上，迷迷糊糊地不知不覺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神一槍被驚醒了，睜開眼一看，傻狍子們在圍欄里亂作一團，驚慌地來回擠撞著。糟糕，有情況了！神一槍一下精神起來，立刻瞪大了眼睛，迅速抓起身邊的獵槍，開始四下搜索著目標。

神一槍終于搜索到了目標。在不遠的樹林間，有一小群影影綽綽的影子正向這邊奔過來，憑他的經(jīng)驗，這不是野鹿或傻狍子，而可能是一小群食肉的動物。神一槍警惕起來，心里怦怦直跳。過了一會兒，目標越來越近了，他看清了，果真是一小群狼，大概有二十幾只，正向這邊追捕過來。狼喜愛吃傻狍子的肉，一定是狼聞到了傻狍子的腥味，才聚集奔到這里的。

神一槍端起了槍，他要警告一下，讓狼離開這里，他不想招惹這群狼，倒不是怕狼，是覺得沒有意義。于是，神一槍向狼群頭頂開了一槍，以為狼會一下跑掉。然而，狼群沒有停下腳步，繼續(xù)向這邊逼來。

“尿性！還真有不怕死的！那就別怪我不講究了！”神一槍罵道，準備打一場殲滅戰(zhàn)。在山里，一般獵人不會把狼作為狩獵的目標，狼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肉又不好吃，所以，獵人遇到狼都會躲過去或嚇跑它們?？山裉於悴贿^去又嚇不跑它們了，怎么辦？這不是和獵人叫號嗎？神一槍越想越來火，接連開了兩槍，兩只狼倒下了，可是狼群仍沒有停下來，而且拉開了進攻的架勢，繼續(xù)向這邊襲來。神一槍咬著牙，又罵道：“今天還來勁了，跟我橫上了，那就嘗嘗我神一槍的厲害吧！”

砰砰砰，神一槍又打了幾槍，撂倒了幾只狼，可狼群今天好像非要和他較較勁，一點也沒有畏懼的表現(xiàn)。神一槍望著氣勢洶洶的狼群火氣更大了，把牙咬得直響。其實，神一槍是可以跑的，狼是奔傻狍子來的，有了傻狍子狼不會對人有興趣的。面對眼前的場景，跑，是最好的自救方法了，這些神一槍比誰都懂?？墒牵^兒要他看好這些狍子，他一走，這些狍子勢必成為群狼的口中餐。

神一槍打的很猛，又有幾只狼被打倒了，可其他狼仍然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xù)向這邊壓過來。神一槍有些擔心了，今天這狼是死扛上了，如果真的較起勁來，子彈打光了，后果可就不堪設想了。最好的辦法是立即制止住狼的進攻。怎么能制止住狼群呢？擒狼先擒首，群狼賽過虎。這是上輩傳下來的古訓。于是，神一槍在黑乎乎的狼群里尋找著頭狼。一般頭狼都是趾高氣昂的沖在最前面，獵人會一眼發(fā)現(xiàn)的，可今天由于天色太暗，狼又太多，他一時半會兒真的很難辨清哪只是頭狼了。神一槍就端著槍，氣急敗壞地不停地向走在頭里的幾只狼一陣亂射，兩只狼倒下了。狼群還在前進，頭狼一定還在其中，神一槍的槍管子打得直燙手，狼群仍然在緊逼。神一槍有些膽怯了，因為子彈不多了。

這時，神一槍終于發(fā)現(xiàn)了頭狼，原來頭狼在哈著腰前進，怪不得發(fā)現(xiàn)不了它呢。神一槍罵道：“尿性！還會戰(zhàn)術了！”神一槍看著頭狼了，來了精神，心里多少有底了，瞪大了眼珠子，瞄準了那只正在貌似匍匐前進的頭狼，狠狠地扣動了扳機，頭狼一下栽歪那里了，沒有再動。神一槍知道，頭狼倒下了，后面的狼就會停下來。果真，狼群停下來了，神一槍沖著狼群罵道：“我是誰呀！神一槍！滾得遠一點，否則，都去死吧！”

然而，神一槍高興的太早了，沒有讓他想到的是，那只頭狼又咧咧蹌蹌地站了起來，然后伸長脖子向前看看，停頓片刻，仰天號叫一聲，又繼續(xù)進攻了，狼群也緊隨其后，開始分散，形成大網(wǎng)似的攻擊隊形，緊緊逼上來，包圍圈越來越小了。

神一槍驚呆了，暗暗罵道：“尿性！還能站起來？”心里便真的沒了底了。咋辦？神一槍又連打幾槍，可就是打不中頭狼，頭狼依然帶領著狼群狠狠地逼過來。神一槍把最后一發(fā)子彈打出去后，不及多想，拔腿就向山下跑去。

此時，傻狍子驚慌不止，不停地狂跳著，要沖出圍欄?？墒牵瑖鷻谔Y(jié)實了，任憑怎么撞也撞不開，于是，傻狍子開始哀叫起來，叫聲凄慘、悲哀，在山林間久久回旋。猛然，神一槍一下站定了。他的心被刺了一下。神一槍本能地一回頭，只看見傻狍子們本能地靠在角落，幾只懷孕的母傻狍子被緊緊地圍在了中間，形成了自我保護圈。傻狍子也有母愛??！神一槍心直顫，急得搓手跺腳。突然，神一槍飛速地跑回來，直奔傻狍子圍欄，他迅速果斷地用刀砍斷了捆綁圍欄的樹皮，圍欄頃刻間就散架子倒下了。

可此時的傻狍子已經(jīng)嚇蒙了，仍然牢牢地擁靠在一起。

“尿性！真是傻狍子啊！還等什么？快跑啊——”神一槍扯著嗓子喊著。

傻狍子這才撒腿就跑，轉(zhuǎn)眼工夫就不見了蹤影。

此時，狼已經(jīng)撲到了二十幾米遠了，再跑已經(jīng)來不及了。神一槍不愧是老獵手，他急中生智地抓住身邊的一棵不甚粗壯的小樹，三下兩下就爬了上去。這是進山的獵手最后的一個自救辦法。

狼群追到了樹下，望著傻狍子奔跑的方向，追了幾步，沒有追上，狼群便返回來圍住了樹上的神一槍。

神一槍有些顫栗，低頭看著狼群。頭狼索性抬起頭來，望了望樹上的神一槍，突然身子一下站立起來，向上躥了一下。神一槍快速往上一爬，腳底下的樹杈咔嚓一聲斷了，神一槍的身子向下一脫落，正巧卡在一根較粗的樹杈上。聰明的頭狼就此向上一躥，一口咬住了神一槍的右鞋幫，神一槍差點被拽下來。狼群開始圍攏過來，虎視眈眈盯著神一槍。神一槍雙手牢牢地抓住樹干，使勁往下一蹬，想擺脫頭狼的糾纏，可頭狼死死咬住不放，使勁地往下拽他。神一槍急中生智，開始使勁的尿尿，尿水順著褲腿快速地流下來，直接灌進狼的嘴里，狡猾的狼并沒有像想象那樣一下松開嘴，還是緊緊地咬住不放。

神一槍心里怦怦跳個不停，一招不行再來一招。他索性金蟬脫殼，迅速把腳拔出來，把鞋留在了狼嘴里，然后又向樹梢爬去。這回狼夠不著他了，力盡了。

神一槍此時的心略略放下來，可終覺得兇多吉少。他知道，狼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安下心來，死死地抱住有些搖晃的樹干，想著辦法自救。想著想著就開始后怕起來，心狂跳不止，直怪自己心太軟了，不該回來救那些傻狍子，否則，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境地。傻狍子是活命了，現(xiàn)在自己卻成了要死的傻狍子了。神一槍又恨自己年輕輕的不該干這個行當。偷獵不但違法還要擔驚受怕，弄不好就得進去蹲監(jiān)獄或者丟掉性命，這次沒進去倒丟掉性命了！神一槍抱怨著自己，恨自己沒記性。記得一次狩獵，他就差點沒丟掉性命。那是農(nóng)歷二月的一天過晌，他去東山坳里取野豬套，看看昨天夜里下的套有沒有收獲。神一槍就背上那把俄羅斯造的單管老式獵槍出發(fā)了。到了山坳里，什么也沒套著，他無精打采地往回走。走到半山腰，他發(fā)現(xiàn)前面好像有一個人。這么晚了這山里還真有人跟自己作伴？不對，這里是東山坳，離寨子遠著呢，怎會有人？他陡起疑心，再仔細望了望，雖然有樹枝子遮擋，但還是看清了，站著的影子不是人，而是一只熊。此時熊正站在他的對面，相持一會，熊噌地撲了上來，張牙舞爪地攔住了他的去路。他當時都嚇蒙了，就條件反射地迅速取下了背在身上的獵槍，麻溜地壓上了子彈，準備鳴槍嚇跑它。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就聽啪的一聲，身子便直飛了出去。熊這一巴掌著實厲害，一下子把他打出了好幾米遠，獵槍也甩得不知去向了。他畢竟是獵手出身，狼狽的就地一滾。熊又撲了上來，他起身，正好與熊照面，再跑已經(jīng)來不及了，咋辦？說時遲那時快，他立即拿出看家本領，撲通一聲仰面倒下了，緊緊閉上了雙眼，一動不動，大氣不敢喘。熊撲到他身上，許久沒動他，瞪著黑黑的小眼珠子看著他，見他仍不動，然后就用前爪扒拉一下他，又用舌頭舔舔他的手，他還是不動。熊站了一會，就慢慢悠悠地走了。熊一般是不吃人的，對死人更是不理不睬。由此他躲過了一劫。打那以后，他就不想干這行了，可大把大把的票子，誘惑他又放不下手。他就在心里告誡自己，再干一次大的，生活好了，攢夠了錢就再也不干這玩意了?？擅看味歼@么說，就是停不下來?，F(xiàn)在可倒好，后悔也來不及了，當時要是停下手來不就沒今天這事了！神一槍恨自己永遠記不住這死的教訓，恨得咬牙切齒，直罵自己是傻狍子！

恨歸恨，罵歸罵，可眼下，神一槍最要緊的還得想辦法脫險?？擅鎸Φ紫潞趬簤旱睦侨耗苡惺裁崔k法呢？這會兒他多么希望同伙們回來啊，人多槍多，肯定能制服這群狼。他急切地盼著大家能聽到槍聲，迅速地趕回來。可眼下除了這群饑腸轆轆的狼外，就是陰森森的樹林了。現(xiàn)在咋辦？他真是欲哭無淚了。

不能等死，要拖延時間，等大家回來。神一槍就把身邊的樹枝向自己這里聚攏，形成一圈保護層，防止樹枝斷裂夜間掉下去。他正在做著這些的時候，沒想到這狼先下招兒了，爬樹不成，又開始張開大嘴，用尖牙利齒啃起樹干來。

“尿性！還會這手！”神一槍心里罵道，一下就泄氣了，癱在樹上。

狼在不停地啃著樹干，樹干在一圈圈變小，照這個速度，等不到大家回來，樹干就會被啃斷。這回完了！徹底完了，一點希望都沒了……神一槍臉白了，他知道這棵樹不粗，狼又餓又多，不啃斷樹是絕不會罷休的，咋辦？他這回真的是絕望了，這個曾經(jīng)馳騁山林的神槍手，恐怕要成野狼的美餐了。神一槍終于哭了。他抱著樹干，嗚嗚大哭，絕望的哭聲在陰森森的山林間回蕩，越發(fā)顯得凄慘和蒼涼。此刻的神一槍好后悔，后悔自己干了缺德的勾當，做了盜獵者才陷入今天的境地，后悔自己對不起死去的父母，不能好好活下去，不能好好照顧小弟弟……

“救命啊——”神一槍絕望地號叫著，聲音凄慘、悲哀，在山林間久久回旋。

天陰沉得如一塊黑布，條條細雨像刀片一樣切割著他流血的心，樹底下咔嚓咔嚓的啃樹聲，讓他幾乎麻木和窒息了……

傍晚，伙伴們在頭兒的帶領下終于回來了。他們沒有追殺到值錢的鹿群，卻看到了一棵樹躺在了那里，地上留下了亂七八糟的腳印和一攤血跡，還有那支獵槍。

餓瘋了的狼竟連神一槍的一根骨頭也沒給他和他的幾個鐵哥們留下，只有那一攤血跡讓偷獵者目瞪口呆、毛骨悚然。

頭兒嚇蒙了，猛然抓起圍攏傻狍子圍欄的樹皮看了看，更是蒙了。他撲通一聲跪下，仰天大叫：“神一槍，尿性！你純粹的傻狍子！怎么不跑啊？幾只傻狍子也值得你救嗎？你的命還趕不上傻狍子命值錢嗎？命大??！要先保命??！傻狍子啊——”

猛然，頭兒抬起頭來，慌張而警惕地四處瞅了瞅，再次看到那攤血，不覺心頭一震，頓覺渾身打顫，臉色煞白，然后壓著聲音催促道：“快，快，味道不對，有情況！這里不能久留，趕緊逃哇！”

于是，大家慌亂地向山下逃去。

“嗷——”突然在山腰間的密林深處響起了狼的號叫聲。頭兒一下愣在那里了，這是頭狼的號叫，一旦頭狼這么叫，就是有大的狩獵行動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已經(jīng)掉進了狼的包圍圈里了，這是獵人百年不得遇見的厄運，也是絕望的噩運?，F(xiàn)在的狼腦袋真精了，越來越不好斗了！頭兒慌了，大家也都慌了。只見南山崖上開始有狼的身影在圍過來了，看不清多少狼，聽著仗勢很多，狡猾的狼比人都精，埋伏在這里等著我們上鉤。“笨蛋！不好斗了！厲害！”頭兒狠狠地咬著牙在心里罵道，然后回頭看看大家，大家也驚恐萬狀，不知所措了。頭兒沒有再說什么，站在那里顯得慌張起來。

“怎么辦？”大家真急了，追殺獵物不成，反被獵物給追殺了！

“快逃吧！”頭兒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恐怕出不去了！要不上樹吧？”大家焦急地喊著。

“傻狍子！”頭兒咬著牙道。

“那咋辦？也不能等死??！”大家有些驚恐萬狀了。

“向北逃！”頭兒端詳一下四周，端起槍便帶著大家向北跑去。

北面是斜坡，頭兒之所以選擇這里突圍就是考慮到了這里樹密，而且是斜坡，好脫身。

他們費很大力氣攀上了斜坡，還沒站穩(wěn)，又有一股狼群從左前方撲了過來，一雙雙冒著藍光的小眼珠子在黑夜里晃動著，雖然沒有后面的狼群仗勢大，但與后面追擊的狼群形成了夾擊陣勢，很是不利。頭兒大喊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打！”于是，六支槍開始猛射起來。前面的狼倒下了，后面的狼又撲過來，這小股的狼也不示弱，有決戰(zhàn)到底的態(tài)勢。緊接著，身后的狼群也緊緊地逼近了。

頭兒罵：“今天是怎么了，真他媽的都反了！邪門！真是邪門了！”

“完了，子彈不多了，這可咋辦?。俊贝蠹殷@恐地喊道。

頭兒喊道：“向右前方跑！”

于是，大家邊回頭射擊邊慌亂地向右南側(cè)跑去，北面和西南面的狼群聚集在了一起，開始合攏再次追殺過來。

“不行，在山地里人是跑不過動物的，照這個速度不用十幾分鐘狼群就會追上?！鳖^兒急忙喊道，“分梯隊伏擊！兩人一組，各組一前一后，各自分組散開后撤?！?/p>

盡管這樣，六個人也抵不住黑壓壓的狼群，饑餓的狼群勇往直前，毫不退縮，一路追殺過來。

終于，他們的子彈打光了，大家沒了依靠，開始撒腿就跑。頭兒也失去了以往的尊嚴，在前面拼命地逃命，后面大家沒命地跟著。跑著跑著，頭兒一下站住了，又回頭看看狼群，咬咬牙，歇斯底里地吼叫道：“沒路了，沒路可跑了！完了，徹底完了！到頭了，我們的命到頭了！報應啊——”

眼前是一個立陡的山崖，下面看樣不會太深，全是雜草覆蓋，跳下去也許沒事，也許會被底下的怪石撞死。由于天色已暗，看不清底下，可后面的狼群仍在窮追不舍，不跳就是死，甚至連骨頭都不會留在這個世上，跳也許會有百分之一的生存希望，運氣好不好就在此一舉了。頭兒再次回頭看看，突然，他發(fā)現(xiàn)了又一個目標，從左面有一群動物黑乎乎的奔過來了，擋住了狼群的追擊。他睜大了眼珠子，細看看，原來是先前那群狍子。不知為何原因，這群傻狍子一番奔跑，又稀里糊涂繞到山崖這里。只見狍子群在狼群面前停頓了一會，回頭看了看懸崖邊上的他們，轉(zhuǎn)頭便向右面跑去。狼群站在那里，看著狍子群跑去的方向，沒有追，而是繼續(xù)向懸崖邊撲來。頭兒傻眼了，這狼群并沒有去追送到口的傻狍子，今天是和自己硬扛上了，非要吃自己肉不可了。

哪承想，狍子群跑了沒多遠，又傻傻地折返回來，橫在了狼群前面。頭兒驚呆了，大家也看傻了眼。

“真是傻狍子，咋又回來了？回來得好，回來咱就有救了！”頭兒心里多多少少有了點希望了。

果真，狼群終于停下來了。狍子群與狼群對峙了片刻，狍子群向狼群打了幾個響鼻，突然揚起脖子看著他們不停地搖著頭，打著響鼻，不知誰喊了一聲：“傻狍子——快跑啊——”

然后狍子群再次向右面跑去，狼群突然轉(zhuǎn)過頭瘋狂地撲向了狍子群……

頭兒回頭望著追趕狍子群的狼群喊道：“快，快跑，從左面下山！”

他們終于擺脫了狼群，慌亂地向山下跑去……

“謝天謝地，這回要是沒有那幫傻狍子，咱恐怕就真玩完了！”頭兒心有余悸地說。

“這傻狍子怎么又回來了？”三子問。

“是啊，怪了！今天傻狍子真是反常啊！”小五納悶道。

“莫非傻狍子是來救咱們的呀！”黑毛問。

“是啊，看來傻狍子不傻，通人性?。∷鼈兪莵戆牙侨阂_，讓咱們逃命啊！沒有傻狍子，這次我們真的沒命了！”頭兒一臉愧色，“這些年我們沒少禍害傻狍子??！”

“是啊，也不知這群傻狍子咋樣了？我們欠傻狍子的命??！”三子擔心地說。

“得了，別說了，我們才是一群傻狍子。長點記性吧，這是老天再次給了咱們一條生路啊，命大啊！”頭兒勸道，“快下山！”

從此，松江河北嶺再也見不到他們殺氣騰騰的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