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佳惠

美國教育部于6月1日宣布，將免除56 萬名曾就讀于柯林斯學院（Corinthian Colleges）的學生的58億美元助學貸款。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這是美國教育部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減免債務舉措。

這是拜登政府為被營利性大學欺騙的借款人取消學生貸款所采取的最新、也是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舉措。這一消息公布后，拜登政府自2021年1月以來批準免除的學生貸款債務總額達到250 億美元。

盡管備受關注的柯林斯學院欺詐案終于落下帷幕，但其背后折射的美國學生貸款亂象觸目驚心，諸多問題依然待解。

教書育人or 教育欺詐？

20 世紀下半葉以來，美國大學規(guī)模擴張，學費飆升，學生貸款額直線上升。高額學費及貸款令大量美國學生和家庭不堪重負，低收入者、少數族裔等弱勢群體首當其沖。

據了解，柯林斯學院公司成立于1995年，擴張高峰期旗下共有105 所學校，招收超過11 萬名學生。多年來，這家營利性教育機構面臨虛假宣傳、非法招生、教育質量低劣等多種指控。

2014年末，柯林斯入學率急劇下降，大批校園關閉，數以萬計在校學生“被輟學”。2013年，時任加利福尼亞州總檢察長哈里斯起訴柯林斯，認為其使用違背良心的伎倆，針對低收入人群、單親媽媽和退伍軍人等弱勢群體賺取利潤。2015年，美國教育部認定柯林斯虛假宣傳，包括開“空頭支票”許諾學生工作機會、謊稱旗下不同學校之間可轉換學分、偽造就業(yè)率等。同年5月，柯林斯宣布破產。

2015年2月，曾就讀于柯林斯的15 名學生公開抗議，拒絕繼續(xù)償還聯邦學生貸款，并要求美教育部免除所有前柯林斯學生以及其他被學校欺詐學生的貸款?？棺h得到大批前柯林斯學生響應，規(guī)模逐漸擴大至上萬人。

迫于學生抗議活動帶來的社會輿論壓力，美國教育部上線“借款人保護免除貸款”程序用以申請免除學貸。根據該程序官網介紹，如果借款人認為其就讀學校涉嫌誤導學生或有其他不當行為，或能夠證明學校違反貸款、教育服務相關法律，可申請免除貸款。

然而，該程序被指管理混亂、進展遲滯，大量申請被積壓。據美聯社報道，截至2021年12月，該程序有超過10.9 萬份申請待處理，其中大部分來自營利性學校。在此背景下，美國教育部6月1日宣布，對于曾在柯林斯學院公司旗下學校的就讀者，其尚未償清的聯邦學生貸款將自動免除。

“截至今天，每一個被科林斯學院欺騙、詐騙和拖欠債務的學生都可以放心，拜登-哈里斯政府會支持他們，并將解除他們的聯邦學生貸款?！苯逃块L米格爾·卡多納（Miguel Cardona）表示，“長期以來，科林斯對學生進行大規(guī)模的經濟剝削，誤導他們承擔越來越多的債務來償還他們永遠不會遵守的承諾?！?/p>

柯林斯案僅為冰山一角？

“為了參加教育培訓，我必須申請學生貸款?！?6 歲的美國工人邁克爾·強尼告訴《紐約時報》，“我有兩個孩子需要撫養(yǎng)，妻子身體不好，我別無選擇。”畢業(yè)25年后，強尼依然沒能還清學生貸款。他還有6.3 萬美元學生貸款沒還，也一直沒能拿到學位。

在美國，很多人與強尼有相似的經歷?？铝炙拱竷H為全美學生貸款亂象的冰山一角。冰山之下，是上世紀下半葉至今不斷刷新的美國學生貸款數額和背負債務的龐大人群。

據美國彭博社報道，在美國，面臨學生貸款壓力的求學者多達4340 萬人。疫情期間，許多人無力償還貸款，貸款本金和違約利息疊加讓他們“深深受傷”。許多按期還款的人也被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你一直沒有還完學生貸款，不斷疊加的利息就會讓你不堪重負。”美國貸款專家邁克爾·基奇在接受彭博社采訪時提到。

記者了解到，美國學生貸款制度的出現本來是好意，然而卻被資本演變成了一場悲劇。

學生貸款出現于上世紀五十年代，初衷是幫助更多年輕人實現美國夢。戰(zhàn)前，大學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是富人專利，對于中低收入美國人來說遙不可及，他們中絕大多數人甚至沒有完成高中學業(yè)。

起初，學生貸款全部來自聯邦。隨后，私人資本的介入讓這個助學項目完全異化了。演變到今天，學生貸款是美國歷史上唯一一種在破產時不可減免的貸款，且大部分借款的學生一畢業(yè)就陷入了債務陷阱。

得克薩斯州的脊椎指壓治療師大衛(wèi)最初為讀大學貸款7 萬美元。20 世紀90年代中期，大衛(wèi)失業(yè)一段時間后，他的貸款出現違約情況，到2016年，其貸款已經上升到大約40 萬美元。得克薩斯州已經吊銷了大衛(wèi)的執(zhí)業(yè)執(zhí)照，他也無法通過談判合理解決債務問題。大衛(wèi)表示，“沒有意義。這幾乎就像政府不想讓我行醫(yī)一樣！”目前，大衛(wèi)只能在阿馬里洛開卡車以維持生計。

25 歲的泰勒·麥克基尼（Tyler McKinney）2017年從阿拉斯加大學安克雷奇分校畢業(yè)，欠下3.3 萬美元助學貸款。借助巨額助學貸款拿到的學位讓他在IT 行業(yè)有了一份年薪6.83 萬美元的工作。他想買房，但在他還清助學貸款前，他只能每月花875 美元租一套公寓，同時每月還要拿出500 多美元支付助學貸款。

就連美國前總統(tǒng)奧巴馬1983年于哥倫比亞大學畢業(yè)后，當過大學老師、州參議員等等，有著穩(wěn)定且收入不低的工作。但是，他依然花了21年才還清了自己的助學貸款，距離2008年首次當選美國總統(tǒng)僅相距4年。也就是說，差一點，他就要成為一名背著大學貸款的美國總統(tǒng)了。

學生貸款的出現雖然在短時間內解決了學費的問題，但卻使大量借款人陷入沉重的債務危機，也進一步影響了社會經濟。威斯康星州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在償還貸款的20年里，很多人不會置辦房屋、購買“大件”。根據美聯儲的一項研究，在過去20年中，大約20%的年輕人房屋所有權下降可歸因于學生貸款債務的增加。截至2020年底，美國家庭債務攀升至創(chuàng)紀錄的14.6 萬億美元。其中，學生貸款在總債務中所占比例越來越大，而美國老年人承擔這一負擔的比例也越來越大。

解決學貸難題任重道遠

據消息人士透露，白宮傾向于為那些年收入低于15 萬美元的人取消1 萬美元的學生債務，這個數字遠低于此前外界預測的5 萬美元。但即便如此，“打折”后的學生債務減免計劃還是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對。

“反對派”代表、美國眾議院教育和勞工委員會成員弗吉尼亞·?？怂拐J為，取消學生債務不僅會加劇美國社會的通貨膨脹問題，還會增加納稅人的成本，對沒有上過大學的人“不公平”。

財務顧問威爾·巴赫則認為，學生債務減免計劃不僅打了那些還清學生貸款的人的臉，也給了從未上過大學的美國人“一記耳光”。

巴赫大學畢業(yè)后當了5年警察，期間申請了學生貸款，取得了MBA 學位。畢業(yè)幾年后，他還清了貸款，還規(guī)劃了新的職業(yè)生涯。他表示，“廣泛的減免貸款計劃并不能讓那些認真儲蓄并且按約定支付學費的人真正受益。研究顯示，取得大學學位通常會提高一個人的收入，政府出臺減免學生貸款政策，意味著要花費全體納稅人數百億美元，那些沒有機會上大學的人也要為擁有大學學位的人承擔費用。據我所知，接受大學教育是自愿的，每一筆貸款都是人們自愿的選擇?！?/p>

然而，艾奧瓦大學的社會學家路易斯·西姆斯特則支持減免貸款，呼吁人們“設身處地為那些背負學生債務的人著想”。西姆斯特指出，有些人進入大學不是為了日后從事“能提高收入的職業(yè)”。很多人從事的教育、醫(yī)療服務等行業(yè)并沒有高薪，但他們的選擇仍然是有價值的。

現如今，美國的高等教育仍在全世界處于領先水平，擁有多所全球頂尖大學，不斷地吸引著全球人才。與此同時，學貸問題如影隨形，一步步惡性循環(huán)加劇著學生們的負擔。這不禁讓我們對于教育的公平性產生質疑，究竟背著沉重負債讀完的大學是不是真正有意義？工作后還要償還數年的債務是否有悖于教育的初衷？

普及教育本是為了讓學校成為渴望獲得知識的人們的“救世主”，而現實卻讓學校蒙上了一層恐怖的“噩夢”濾鏡。讓高等教育真正成為普惠大眾的社會公共渠道，而非阻礙學生獲取知識的“絆腳石”，是美國政府應繼續(xù)為之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