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娣,韋雨策,柴玥,董梅
國家癌癥中心 國家腫瘤臨床醫(yī)學研究中心 中國醫(yī)學科學院北京協(xié)和醫(yī)學院腫瘤醫(yī)院內(nèi)科,北京100021
腺樣囊性癌(adenoid cystic carcinoma,ACC)好發(fā)于頭頸部的涎腺組織,約占所有涎腺來源惡性腫瘤的10%,占頭頸部所有惡性腫瘤的1%[1]。對于可切除的頭頸部ACC,以根治性手術切除為主要治療手段,必要時行術后輔助放療。早期頭頸部ACC 的5 年生存率高達80%,但10 年、15 年生存率顯著下降[1-2]。VAN WEERT 等[3]報道,頭頸部ACC 患者的10年和20年OS率分別為52%和28%。頭頸部ACC是一種相對惰性的惡性腫瘤,但容易出現(xiàn)局部浸潤,侵及周圍的神經(jīng)和血管,甚至可沿著神經(jīng)蔓延至顱內(nèi)。因此,術后容易出現(xiàn)局部復發(fā)和遠處轉移。對于接受手術聯(lián)合術后輔助放療的患者,其5 年和10年局部復發(fā)率分別為10%~20%和20%~45%[3-4]。而且,40%~50%的患者術后會出現(xiàn)遠處轉移,常表現(xiàn)為特征性的嗜肺轉移,占所有轉移的60%~80%[3],在發(fā)生遠處轉移后,三分之一的患者腫瘤快速進展,在進展后的2 年之內(nèi)死亡[5]。當頭頸部ACC 出現(xiàn)局部不可切除病灶或遠處轉移時,患者要接受全面評估并考慮全身治療,尤其是伴有明顯癥狀、臟器功能受損或腫瘤增長迅速的患者。傳統(tǒng)的化療藥物對晚期、復發(fā)性或轉移性ACC 患者治療效果不佳,目前尚無統(tǒng)一的化療用藥標準。在這種情況下,近年來人們對研究ACC 的潛在治療靶點及其相應的靶向治療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目前部分靶向藥物在臨床試驗中已取得初步成效,例如多靶點酪氨酸激酶抑制劑和EGFR 抑制劑,但是靶向治療在ACC 方面的應用仍處于早期探索階段,需要更多的臨床證據(jù)進一步支持。此外,免疫治療的日益興起為腫瘤患者帶來了新的希望,免疫治療晚期ACC 的相關研究也在積極開展。現(xiàn)對化學療法、靶向治療、免疫療法在晚期頭頸部腺樣囊性癌治療中的應用進展進行綜述,以期為臨床治療提供指導和為后續(xù)開展相關臨床研究提供方向。
化療是大多數(shù)晚期癌癥的主要治療手段,但ACC 對化療并不敏感。因此,晚期頭頸部ACC 的化療研究進展緩慢,已發(fā)表的臨床試驗和回顧性分析均以小樣本研究為主。不同部位的ACC 對化療的敏感性均較差,這與其自身生物學特性有關。化療藥物是一種細胞毒性藥物,作用于處在細胞增殖周期的活躍細胞,對快速分裂的細胞具有較強的殺傷作用,對增長緩慢或成熟的細胞殺傷力較弱。頭頸部ACC 除了實體型外,大多數(shù)生長緩慢,屬于相對惰性的腫瘤,這在一定程度能解釋為何ACC 對化療不敏感。
無論是紫杉醇、吉西他濱、艾立布林、米托蒽醌單藥化療,還是多藥聯(lián)合方案,在晚期頭頸部ACC中療效均較差,客觀緩解率(objective response rate,ORR)大多數(shù)低于10%[6-9]。順鉑是頭頸部ACC 最常用的化療藥物,在一項納入36 例(含22 例ACC)復發(fā)性涎腺癌患者的Ⅱ期臨床研究[10]中,順鉑聯(lián)合長春瑞濱的ORR 可達44%,是晚期ACC 可選擇的治療方案之一。一項包含15 例局部復發(fā)或轉移性涎腺癌患者的小樣本研究[11]數(shù)據(jù)顯示,環(huán)磷酰胺、阿霉素和順鉑多藥聯(lián)合方案的ORR 可達到60%,但是不良反應大,嚴重降低患者的生活質量,不適合作為標準治療方案。
晚期頭頸部ACC 在各種單藥化療及聯(lián)合化療中很少出現(xiàn)腫瘤的明顯縮小,但不得不關注的是,大部分患者治療期間腫瘤穩(wěn)定,而且安全性良好。對于晚期不可治愈的腫瘤患者,我們更強調(diào)的是延長患者的生存時間和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如果患者可以獲得更長時間的疾病穩(wěn)定,在一定程度上比單純的腫瘤縮小更有價值。因此,臨床獲益率或疾病控制率(disease control rate,DCR)作為臨床研究終點可能更加適用于晚期頭頸部ACC。
靶向治療是目前晚期頭頸部ACC 的主要治療手段。表皮生長因子受體(epid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EGFR)、血管內(nèi)皮生長因子受體(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VEGFR)、血小板衍生生長因子受體(platelet-derived growth factor,PDGFR)和MYB 蛋白在晚期頭頸部ACC 中高表達,是靶向治療的潛在治療靶點[12-15],但臨床實踐中有效的靶向藥物非常少見。多項臨床研究[16-17]結果顯示,晚期頭頸部ACC 對ERFG、VEGFR 和HER2 抑制劑的療效有限,甚至部分Ⅱ期臨床試驗中ORR為0%。
2.1 多靶點酪氨酸激酶抑制劑靶向治療晚期頭頸部ACC 2021 年美國臨床腫瘤學會(American Society of Clinical Oncology,ASCO)發(fā)布的唾液腺惡性腫瘤指南提出,對于需要開始全身治療的ACC 患者,可以考慮多靶點酪氨酸激酶抑制劑(Tyrosine kinase inhibitor,TKI)索拉非尼和樂伐替尼。
索拉非尼是首個在涎腺腫瘤中表現(xiàn)出良好療效的抗血管生成藥物,在ACC 中也表現(xiàn)出了一定的抗腫瘤活性。在一項單臂Ⅱ期臨床試驗中,23 例不可切除的局部復發(fā)或轉移的頭頸部ACC 患者在接受索拉非尼治療后,2 例(11%)出現(xiàn)部分緩解(partial response,PR),13 例(68%)疾病穩(wěn)定(stable disease,SD),4 例(21%)疾病進展(progressive disease,PD),其余4 例患者因早期停藥,無法進行影像學評價;中位PFS 和中位OS 分別為11.3個月和19.6個月,6個 月 和12個 月 的PFS 率 分 別 為69.3% 和46.2%;而且,3 級及3 級以上的不良反應發(fā)生率高達57%[13-18]。由于索拉非尼的療效伴隨著顯著的毒性作用,目前仍需要進一步調(diào)整優(yōu)化方案和探索預測療效的生物學標志物。
樂伐替尼可同時抑制VEGFR1、VEGFR2 和VEGFR3,以及抗腫瘤血管生成。樂伐替尼單藥治療32 例復發(fā)和(或)轉移性ACC 的Ⅱ期臨床試驗[19]數(shù)據(jù)顯示,ORR 和DCR 分別為15.6%和90.6%,中位PFS 為17.5個月。另一項研究[20]再次驗證了樂伐替尼在晚期ACC 中的療效,在26 例可評價患者中,3 例(11.5%)出現(xiàn)PR,20 例(76.9%)為SD,中位OS、中位PFS 和持續(xù)反應時間(duration of response,DOR)分別為27個月、9.1個月和3.1個月;此外,在安全性方面,任何級別不良事件發(fā)生率為96%,其中3 級及以上不良事件發(fā)生率為50%,整體不良事件發(fā)生率高,因此在用藥期間需要嚴格監(jiān)測不良反應,及時進行干預和支持治療。
在一項阿帕替尼治療復發(fā)轉移性頭頸部ACC的前瞻性Ⅱ期臨床研究[21]中,入組對象為至少接受過1 種系統(tǒng)化療后進展的ACC 患者,在65 例療效可評價患者中,6個月和12個月PFS 率分別為92.3%和75.2%,ORR 和DCR 分別為46.2%和98.5%,中位DOR 為17.7個月,此外,用藥期間26.5%的患者出現(xiàn)3~4 級不良事件,主要包括高血壓(5.9%)、蛋白尿(9.2%)和出血(5.9%)[21]。頭頸部腫瘤具有豐富的血供,而阿帕替尼可以抑制腫瘤新生血管的生成,同時使腫瘤異常血管壞死,因此對頭頸部ACC表現(xiàn)出良好的抗腫瘤活性。目前Ⅲ期臨床試驗正在開展中,結果值得期待。
c-kit 是酪氨酸激酶受體蛋白家族的重要成員之一,c-kit 是原癌基因編碼的跨細胞膜的酪氨酸激酶受體,在控制細胞生長、分化和遷移中發(fā)揮重要作用,約80%的ACC 出現(xiàn)c-kit 過表達[22]。c-kit抑制劑達沙替尼治療復發(fā)轉移ACC 的Ⅱ期臨床試驗結果顯示,40 例患者中僅有1 例PR,50%的患者最佳療效評估為SD[23]。同樣,c-kit 抑制劑伊馬替尼和舒尼替尼在晚期ACC 中未表現(xiàn)出明顯的抗腫瘤活性[17-24]。以上結果證明,在腫瘤組織中高表達的生物學標志物作為治療靶點仍需進一步探索。
2.2 EGFR 抑制劑靶向治療晚期頭頸部ACC 抗EGFR 單抗是目前復發(fā)轉移性頭頸部腫瘤的重要治療手段。EGFR 在80%的ACC 中高表達,但是抗EGFR 單抗西妥昔單抗和吉非替尼單藥在晚期ACC中的療效較差,ORR 為0%,中位PFS 在4.3~6個月[16-25]。一項Ⅱ期單臂臨床研究評估了西妥昔單抗聯(lián)合順鉑的同步放化療或化療在局部晚期或轉移性ACC 的療效和安全性,該研究共入組21 例ACC 患者,所有患者EGFR 表達均呈陽性,其中9 例局部晚期ACC 患者接受西妥昔單抗聯(lián)合順鉑同步放療,12例伴有遠處轉移的ACC 患者接受西妥昔單抗聯(lián)合順鉑及5-氟尿嘧啶治療,研究結果顯示,對于局部晚期ACC 患者,中位隨訪時間為52個月,中位PFS 為64個月,2 年OS 率為100%,對于伴有遠處轉移的患者,中位隨訪時間為72個月,中位PFS 和OS 分別為13個月和24個月;兩組ORR 均高于40%,皮疹、皮炎、黏膜炎和嘔吐是最常見的3/4 級不良事件[26]。西妥昔單抗聯(lián)合順鉑較西妥昔單抗單藥顯著改善了晚期頭頸部ACC 患者的療效,靶向治療和化療兩者具有協(xié)同抗腫瘤作用,但具體作用機制尚不明確,更多的聯(lián)合治療方案有待進一步探索。對于局部晚期的ACC 患者,同步放化療表現(xiàn)出良好的療效,因此對于體能狀況良好、可耐受的患者,局部治療聯(lián)合全身系統(tǒng)治療需要優(yōu)先考慮。
Notch 通路信號抑制劑在Ⅰ期臨床試驗中也對頭頸部ACC 表現(xiàn)出一定的抗腫瘤活性[27-28],但仍需要進一步大樣本、多中心、隨機對照研究數(shù)據(jù)支持。此外,PI3K-AKT-mTOR 通路相關抑制劑在晚期ACC中的探索仍處于早期階段。一項mTOR 抑制劑西羅莫司聯(lián)合IGF-1R 抑制劑Cixutumumab 的Ⅰ期臨床試驗中,10 例ACC 患者中有4 例達SD,持續(xù)時間超過8個月[29];在26 例ACC 擴展隊列中,盡管沒有患者達CR 或PR,但42%的患者病情穩(wěn)定至少6個月[30]。頭頸部ACC 有很多潛在的治療靶點,未來臨床試驗設計要強調(diào)精準治療,根據(jù)不同的分子生物學特征制定個體化治療策略。
帕博利珠單抗和納武利尤單抗已獲批用于晚期頭頸部鱗癌的治療,免疫治療已成為引領頭頸部腫瘤治療的新風向。但是帕博利珠單抗和納武利尤單抗在晚期頭頸部ACC 中的療效均有限。帕博利珠單抗單藥聯(lián)合或不聯(lián)合大分割放療的Ⅱ期臨床試驗中[31],19 例可評估療效的患者中未觀察到完全緩解(complete response,CR)或PR,13 例最佳療效評估為SD。納武利尤單抗單藥治療46 例復發(fā)和(或)轉移性頭頸部ACC患者的Ⅱ期臨床試驗中,6個月PFS率為33.3%,PR 率為8.7%[32]。帕博利珠單抗聯(lián)合去乙?;敢种苿┓⒅Z他在復發(fā)轉移頭頸部鱗癌中具有活性,但在ACC 中也觀察到一定療效,8 例ACC中僅有1例觀察到PR。
ACC 的免疫微環(huán)境差,細胞程序性死亡受體-1表達缺失,同時CD8+陽性的腫瘤浸潤性淋巴細胞較少[33],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釋ACC 免疫治療應答差的原因。免疫聯(lián)合靶向及其他治療的相關試驗正在開展,化療和靶向治療均可調(diào)節(jié)腫瘤微環(huán)境,增強免疫應答,有望能改善免疫治療的療效,為晚期頭頸部ACC患者帶來新的治療選擇。
綜上所述,頭頸部ACC 容易出現(xiàn)復發(fā)轉移,但晚期頭頸部ACC 治療手段有限,導致這部分患者的預后較差。目前以多靶點TKI 和EGFR 抑制劑治療為主,迫切尋求新的藥物和治療方法,同時優(yōu)化現(xiàn)有的治療方案。單藥化療的療效欠佳,多藥聯(lián)合能提高療效,但不良事件發(fā)生率也增加,尋找合適的給藥方式是否更加適用于晚期頭頸部ACC 值得進一步驗證。單藥免疫治療未觀察到明顯的抗腫瘤活性,聯(lián)合靶向及化療是否能進一步提高療效有待探索,同時要積極挖掘預測免疫治療療效相關的生物學標志物。Notch 抑制劑和表觀遺傳調(diào)節(jié)劑組蛋白去乙?;敢种苿┰谕砥陬^頸ACC 中表現(xiàn)出一定的抗腫瘤活性,相關的臨床試驗還在開展。頭頸部ACC整體對靶向、化療和免疫治療的反應均不滿意,手術和放療依然是首選的治療手段。未來期待有更多的有效治療手段,讓晚期ACC 患者有更多的治療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