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波來 /海南

中途的光

半路上，金屬疲倦。車需要在路邊停歇一會。累乏的身體搭在地球儀一般渾圓的方向盤上。喘息來自大地。半路上的困頓與恓惶，有著中年的疏松骨質(zhì)：趨于脆弱，怕聽淅瀝雨聲。片刻的遺忘可以變得像云朵一樣輕逸，像沙粒一樣深沉。

我甚至想閉上眼睛，不再看繁花似錦的路，和你。

半路上的光啊，也可以暗淡下來。就那么一小會。

說到雪，說到出發(fā)

你一頁一頁撕掉墻上的日歷，像撕掉一個個庸常而瑣碎的自己，在春風(fēng)里撕到秋葉金黃，再到冬雪皓白……呵，說到雪，那填平世上所有溝坎又使前景煥然一新的雪，天上來的，又淪落為地上泥水而最終走失的。

我們相信一場雪對一個執(zhí)念于出發(fā)的人世，充滿溫軟可掬的善意。

兄弟，說到出發(fā)，你說到的出發(fā)，頓時就有了超乎被撕碎的日常、被延宕到年底的心愿之上的儀式感。在不能說走就走的年代，雪儼然成了大地的口罩。遠(yuǎn)方意味著一面口罩之外咫尺相隔的一切。

如此，我們可以忽略一些事情，談?wù)劥禾旌捅剂魅牒５暮恿靼尚值堋?/p>

春 心

只有遺落或者甘愿遺落在春天的心，才叫春心。

它太過簡單，輕易就被鳥鳴撩撥得飛舞，一遍遍飛舞。如果碰巧有個植上花草的陽臺，而陽臺朝著車水馬龍的大路，大路邊上有幾棵老榕樹撐開波瀾起伏一般的綠蔭，碰巧留得下過路或偶然停駐的鳥群。

它也不乏復(fù)雜，它有暗中選擇的一點(diǎn)小心機(jī)。年青人萌動的，更多是春情而非春心。它要找的是被春天反復(fù)折騰過的人，比如在頗有年頭的騎樓老街踽踽獨(dú)行的有些故事的人。在用舊的時鐘內(nèi)部還能清晰發(fā)出的嘀嗒聲，大約等于春心。

尤其是，碰巧那大路的另一側(cè)，是漁船嗚嗚進(jìn)出的河道，再望過去，是古鐘樓和新大橋，是執(zhí)拗著不要過多變化的河道盡頭與入?？凇抢铮恢痹趽芘龃禾斓暮?，潮來潮去。

如果你感覺到不啻是一些隱秘來路，而且是一條岸、一座島的巨大撼動，那是因?yàn)榇撼薄?/p>

如果你突然有了甘愿感覺到無時不被春潮擊打的心，那就是春心。

昨日風(fēng)景

我不曾在昨日留意。昨日顛簸、困厄或蕭索，為一桿突然掉落眼前的漁旗觸目驚心。

風(fēng)景是給岸上游歷的人看的。海風(fēng)得意或世道蹭蹬，游歷的人準(zhǔn)備了一顆今非昨是的心。無關(guān)乎夾在未及清理的舊漁網(wǎng)里的、藏在泛黃的航海志或相冊里的……我不曾在昨日留意。昨日是我沒有看盡的流水，被棄置的是入?？诘暮拥琅c銹蝕的欄桿。

有些風(fēng)景是給海上有故事的人看的。

邊看邊翻頁，如撤去片片魚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