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亞平(陜西)
去陜北看看,是自少年時起,就是深藏在我心中的一個夢想。這緣于我讀了賀敬之的《回延安》。上大學(xué)后,當(dāng)我讀了李季的長篇敘事詩《王貴與李香香》和路遙的中篇小說《人生》后,這一愿望就變得更加強烈了。陜北黃土高原上那奇異的風(fēng)光,冬日里在冷風(fēng)中傲然挺立的棗樹,蒼涼的信天游,安然素樸的窯洞,以及生活在那里的人們,都讓我著迷。而這一愿望,這一夢想,在我大學(xué)畢業(yè)三年后,得以實現(xiàn)。1988年的秋天,我和一位姓郭的同事,受雜志社委派,終于踏上了前往榆林、延安的路,這讓我興奮不已。
那時去榆林府谷縣,著實不易,不惟路途遙遠,路況還不好,一般情況下,從西安開車前往,需要三天時間,中途還需在延安市、榆林市住宿兩晚。于是,我們此行選擇了走山西太原這一線。從西安出發(fā),乘火車先到太原,在太原市住宿一晚,再乘火車到陽方口,換乘長途客車,到達山西保德縣,下車跨過黃河大橋,就到了府谷縣城。這樣,看似繞道外省,卻僅需要兩天時間,比從本省走節(jié)省了一天時間。記得我們到保德縣城,步行穿過黃河大橋時,已是傍晚時分,但見一輪斜陽懸掛西天,落日熔金,河面上光影明滅,像一條寬廣的金色帶子,在大地上飄動,遠山近樹,人家城郭,星散兩岸,美麗極了。唯一讓人不耐者,是路上的塵土太厚了,幾達兩寸,踩上去“噗噗”作響,塵土都撲到了腳面上和褲腿上,搞得鞋和褲腿上全是黃土。彼時,兩座縣城間,不要說沒有通車,就是橫跨河面上的黃河大橋,也是以河中心為界,雖說是由兩省出資共同修建的,但也是山、陜兩省各修靠近自己這邊的一半,連設(shè)計的樣式和橋面的寬窄都不一樣。我們在府谷縣逗留了兩天,先后采訪了前石畔村、府谷縣水泥廠,還游覽了千佛洞。千佛洞位于黃河岸邊的峭壁上,臨河而建,險峻異常,腳下就是日夜流淌不息的黃河,河水若泥漿,若不是有微浪,幾乎要讓人疑心其凝然不動了。自然,也聽了酒歌,聽了信天游,感受了一下塞上的風(fēng)情。
第三天,我們作別府谷縣,乘長途客車前往神木,一路上,車如老牛負重前行,翻溝上梁,慢如蝸牛。沿途所見,無非斷頭柳,在風(fēng)中搖曳的糜子、高粱、谷子、蕎麥等。還有散落在溝溝畔畔的窯洞和一棵棵、一片片棗樹。時逢秋季,天高云淡,一顆顆紅彤彤的棗子,掛滿枝頭,秋陽下,若瑪瑙,煞是好看。也見到了毛烏素沙漠,黃沙無垠,沙上偶爾可見稀稀拉拉的芨芨草,讓人覺出一種無盡的荒涼。車到神木縣城,下車后,我們已是黃塵滿身,成了黃人,除了眼睛是黑色的外,頭上、衣服上、鞋上全落滿了黃色的塵土,用手拍一下衣服,衣服上就顯示出一個清晰的手印。我們在神木呆了兩天,采訪了神木玻璃廠、文化館,而我在此間最大的收獲,就是收集到了一冊油印的陜北民歌集。在接下來的十多天行程里,我們先后走訪了榆林、米脂、綏德、清澗、延安、延川、石泉等市縣,參觀當(dāng)?shù)仫L(fēng)景點,走訪當(dāng)?shù)厝罕?,一路風(fēng)塵,前后二十多天,才最終回到西安。此行,讓我粗略地了解了陜北,較為深刻地體察到此地的風(fēng)土人情和文化底蘊,也讓我一下子喜歡上了陜北。
在隨后的三十多年間,我又先后十多次去過延安、榆林等地,有時在春夏,有時在秋冬,甚至有兩年的春節(jié),我都是在陜北度過的,看扭秧歌,看貼窗花,聽陜北說書,聽信天游,喝米酒,吃油糕……陜北已如一位親人,深深地嵌入我的生命里。而她的風(fēng)姿,以及給予我的饋贈,也讓我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