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克強
這會兒 拿筷子的手拿起筆
筆 板著面孔生氣了
籬畔的菊花想分散筆的不快
送來被霜洗禮過的馨香
為筆 或為我起興
也難怪 筆在夢里好久未醒
只因筆生來與字或詞相依為命
不寫字 筆的一切的一切
都將失去意義
說什么也沒有用
那就用比語言更真切的行動
贖罪 于是我招來
隱于暗處的字 或詞
讓它們以獨立且優(yōu)雅的姿勢
快快奔向筆尖
有些詞似沒有骨頭
疲軟 酥松 沒有一點精神
有些又用得過多 過泛 過濫
叫人見了厭倦
凝視那兀自奔來的字 或詞
筆 自有自己的選擇
默默審視之后再精挑細選
才將那些富有生機且有張力的詞
落在稿紙上
它知道 詩不只是字與詞的抒情
還要有思想和骨頭
在這個孤零零的寒夜里
不說窗外的凄風苦雨
就連桌上臺燈也昏昏欲睡
只有筆還醒著 精神抖擻
它想成為最后的守望者
直抵夜的深處
這時 從廢墟一樣的詞典里
匆匆跳出幾個象形符號
這些逃出廢墟的文字
躍躍欲試 都想走進筆尖
筆卻眼睜睜望著它們
一臉肅穆冷峻
稿紙站在一旁 默不作聲
似在說 靈魂是靈魂的攜帶者
思想 總想藏在詞的深處
我是 我是一塊沃土
沒有精選好飽滿的種子
就別播種
面對稿紙有意無意的挑戰(zhàn)
筆似乎有一點灰心喪氣
它知道 從筆尖汩汩流出的
必是心靈的表達
無論閃電戰(zhàn)栗或花的綻放
該來的都會如期降臨
此刻 我遲遲未敢動筆
只因還沒選好種子
寂寞 常與我相伴
躲在寂寞里 我常冥思苦想
這不 燈光鍍亮我失神的眼睛
放下剛讀過的《人間詞話》
我陷于冥思
案頭的茶杯里
心事 驟隨茶葉沉落杯底
真想有思想從杯里溢出
可茶葉不管不顧 散發(fā)馨香
似要拉長我的思緒
我原本是個快樂的人
此刻我卻有些憂郁 且納悶
在這無風的秋夜 窗外的秋蟲
為何聲聲吟著憂傷 是否在問
何以為詩
這時 手機送來消息
一位老戰(zhàn)友發(fā)來邀請函
又一個風景區(qū)舉行開業(yè)典禮
邀請詩人們觀光助興
去 還是不去
我和筆一起陷于冥思 任臺燈
瞪大眼睛望著我
在塵世 喧鬧的塵世
我選擇長話短說 或者
干脆沉默
語言 似孱弱無力
活著 自由自在自強地活著
才是最有力的語言
沒有人知道
要將一腔熱血渾身力量
兌換希望有多難
曾經(jīng)張狂幾次之后
不是處處碰壁 就是跌跤
更有惆悵淤塞心里
等我漸漸懂得沉默
像是如夢初醒 只惜
人到中年
以自己喜歡的方式
生活在這個喧鬧的塵世
不能選擇 就得躲避
活著 有尊嚴地活著
以我渺小的存在 回答
世間巨大的虛無
在我窗前 有一棵大樹
總有鳥兒在這棵樹上棲息
這不 每天我在鳥兒的叫聲里
醒來 或者睡去
這些鳥的鳴叫聲
遠不只告訴我起床 睡覺
它會使落地的種子萌芽
也可以叫枝頭的花蕾
含苞欲放
由此 這婉轉(zhuǎn) 動人的鳥叫
也引起我女兒的興趣
她不時站在窗口默默傾聽
然后將這些悠揚 華美的鳥鳴
翻譯出來
有次 女兒剛翻譯完鳥兒問答
就親切地對我說
你的那些分行的文字 要是
像這窗前的鳥鳴 也許
會有更多的人來讀
女兒的話驚醒了我
看來 我還得抓緊時間修煉
讓我的那些分行的文字
也能發(fā)出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