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永天/甘肅
母親安靜的時刻,我便從病房的窗戶,一次次向外張望。
春天,窗外開闊,陽光明亮,又一季大地上的事物被照耀,被溫暖。
一只喜鵲蘇醒,飛臨,停在低層樓頂。
它的身體晃動不止,在風中撬動一片灰色光芒。
攪動。我內(nèi)心憂喜不定。
鴿群盤旋,遠近高低舞動著圓之旋律,吹著哨子,鼓舞著緘默的城市。
我遠遠地看到藍色遠山,山巔有藍色的房屋,生動而美好。
病中母親,不言苦痛。
山巔,那突然的閃光,像一些明亮的話語,引得母親脫口而出。
黃昏,鴿群低于我的視線。在練習變換隊形。在高低起伏的樓群間躲閃、穿梭。
有一只領頭的鴿子,翅膀上泛著粼粼幽蘭,攜帶著磁鐵,在流暢的滑翔中,變換方向。
有一股中心力,反復摩挲薄煙籠罩的城市。
清晨,鴿群高于視線,不斷滑向天空深處——
那幽蘭的深處,鴿群多么幸福。
那對父子,迎來了又一個春天。
離開輪椅,孩子在父親的攙扶下,身體異常綿軟,肥壯如汁液飽滿的藤,半搭在父親半邊身體上。
有類似植物的濃郁氣息,在蒸騰散溢。
十幾歲了,還不規(guī)整的笑容,癡望來往的行人,他口水泛濫。
春天,我看到一些柳樹,被砍去枝條,只留下半截越發(fā)粗壯的軀干,像一個個啞默的口袋,佇立在道路兩岸。某種捆綁的力量,源自黃土的血液,膨脹身體,越發(fā)粗矮。
它滿身的芽孢,一個個被春風點燃,噴濺憤怒,發(fā)泄隱忍。
整個黑色的樹干伸展枝葉的羽毛,想要脫離地面。
在一場急速的雨中,我奔跑,經(jīng)過它們,突然掩住雙眼——
流過臉龐的雨水,滾燙,冰涼。
在人世間,我有羞于被發(fā)現(xiàn)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