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 王麗華
世間草木,皆非凡物。它們立于天地間,經(jīng)歷風吹雨淋,忍受嚴寒酷暑,頑強生長,只為一個目標——活出自己的精彩,為這世界奉獻一切。走近它們,走進它們的世界,你會欣賞到與眾不同的美麗,你會感受到生命的堅強與不屈,你會收獲許多寶貴的東西,包括信心,包括力量,包括人生努力的方向……
像樹一樣活
查理森
時令進入秋季,一陣陣西風便拉開了樹木落葉的序幕。尤其是在四季分明的北方,此時你會發(fā)現(xiàn)無論是街市上的梧桐、銀杏,還是庭院里的欒樹、槐樹,從莽莽群山,到市井鄉(xiāng)村,大多數(shù)的樹,在這個時候,似乎都進入了暮年,那滿枝滿丫從春天就積蓄起的形態(tài)各異的綠葉,在一天天地變色、一點點地枯萎。最后,伴隨著越發(fā)強勁的蕭瑟寒風,或成群結隊,或獨自飄零墜落在大地的懷抱。
樹,無疑是大自然中最頑強的生命之一,更是人類親密的伙伴。而在我眼里,樹又是極富擔當精神和自律意識的存在。它不喧囂,不做作,不與鮮花爭艷,不與芳草爭俏,只默默地進行著自己生命的旅程。長于高山,便與峻嶺共擎藍天;生于鄉(xiāng)野,就和野草同守溪泉。當狂風驟起,樹張開懷抱,就是一堵守護家園的墻,不惜以折毀自己為代價;遇烈日臨空,樹伸展綠蔭,就是一把釀造清涼的傘,不吝讓自己干渴至憔悴。風和日麗、春雨瀟瀟的時候,它沐浴甘霖,用昂揚的姿勢頂天立地,顯示存在;赤日炎炎、驕陽似火的時節(jié),它舒展綠蔭,以寬厚的胸懷呵護芳草,放飛愛心。我常常覺得,人們歌頌綠水青山,其實就是在禮贊樹的奉獻和作為;人們贊美風景綺麗,其實就是在褒獎樹的偉岸與無私。
我也和很多人一樣,曾無數(shù)次地在西風勁吹、落葉飄零的時節(jié),為脫去盛裝、漸顯老態(tài)的每一棵樹而惋惜,甚至哀嘆,痛惜“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陡生“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惆悵。憂慮這些樹落盡繁華之后是否會有下一個綠蔭蓬勃的春天,憂慮這些樹遭受霜雪絞殺之后會不會就此淪為朽木枯枝。
然而,這些樹卻以生生不息、逢春而發(fā)的事實不斷地消除著我的這種擔憂、這種悲觀。我無數(shù)次欣慰地看到,不論高大偉岸的或是清瘦纖弱的,每一棵樹,在秋冬凋零的綠葉,總是會在款款春風中重回枝頭,標識新的高度與格局;每一棵樹,被霜雪擁抱的身軀,總是會在鶯歌燕舞中昂然挺立,煥發(fā)新的生機與活力。陽光下,它們舒展婀娜;春風里,它們起舞歡唱。
我明白了,落葉其實是樹的一種自我保護方式。在秋風起時,樹及時地卸下盛裝,落葉自救,守住生命所需的水分,以靜制動,苦練內(nèi)功,不去無謂地耗費能量。由此,我領悟了樹的智慧和聰穎,而不再去為每一棵樹的落葉而憂慮,不再為嚴寒中樹的清瘦干枯而傷感。我明白了樹的韜略和胸懷,更加理解了樹的選擇和姿態(tài)。每一次落葉,都是樹培根固本的規(guī)劃,一年年輪回續(xù)寫著生命不息的頑強;每一次落葉,都是樹對大地母親的回報,一片片依偎鋪展出大地御寒的錦繡。這些樹,活出了辯證法,活出了大局觀,一句話,活成了人類的老師和榜樣。
人當像樹一樣活。不要因為有了春夏的青枝綠葉、強健軀干而忘乎所以,無視身邊柔弱的花草、涓涓的溪流,而一味地去討好高懸的驕陽與藍天;要時時不忘低頭向腳下的土地道一聲平安,銘記并感謝土地給予的滋養(yǎng)和包容;不要因為擁有蓬勃的綠蔭能夠遮風擋雨而沾沾自喜、居功自傲,要知道這就是自己天然的使命和擔當,唯有盡心盡力,才能不負韶華,無愧歲月;更不因為有秋冬的風霜雨雪、落葉枯枝而心灰意冷、顧影自憐。內(nèi)心的強大、精神的充盈,才是生命不息的動力源泉。
(摘自《中國社會報》,選文有刪節(jié))
微評
這是一篇構思精巧的詠物散文。作者先描寫秋風吹落葉的蕭瑟場面,贊美樹的擔當精神、自律意識和無私奉獻品質(zhì)。然后筆觸繼續(xù)回到樹身上,寫自己曾經(jīng)為樹的明天擔憂,但樹卻展現(xiàn)出了它的智慧和聰穎。于是作者不再憂慮、傷感;相反,卻因樹的韜略和胸懷而視之為人類的老師和榜樣。經(jīng)過充分蓄勢后,作者終于發(fā)出感嘆:人當像樹一樣活。那就是要謙遜,要懂得感恩,要勇于承擔自己的使命,要堅強不屈,要充滿力量……至此,文章的主題清晰地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
苔蘚之美
梁 衡
苔蘚,恐怕是植物中最小、最古老的品種之一。它是與恐龍同時期的物種,全球分布有23000種,中國約有3100種。
苔蘚的家族這樣龐大,個體卻十分渺小。它沒有根,沒有花和籽,只有莖與葉,真是簡潔到了極點,肉眼看去只是一點綠痕。這么卑微的植物卻在干著一件偉大的事情。它不肯在明媚的陽光下落腳,把這里讓給那些更需要熱量的家族;不肯在人多的地方露臉,把這里讓給那些更要人喝彩的花朵;它專找陰暗、濕冷、老舊的角落,用自己微小的身軀為那些被冷落拋棄了的舊物,織成一件細密鮮亮的綠衣,輕輕地裹在它們的身上。讓它們不失尊嚴地屹立,安詳?shù)叵硎茉破鹑章洹?/p>
我第一次感覺到苔蘚的存在,是在一個原始林子中穿行時。
當林子足夠大、足夠幽深時,最刺激你的并不是那些高大的喬木,而是林中一條條綠色的光帶,那是苔蘚包裝過的朽木或者掛于樹間的古藤。微風拂動,樹縫中的陽光照得它撲朔迷離,就像是夜空下的露天音樂會上,歌迷們手中的熒光棒劃破黑暗,伴著歌聲。如果趕巧,苔蘚裹著了一塊有棱有角的石頭,那就算你運氣,碰到了一塊綠色的寶石。幽暗、孤寂的林子頓然有了生氣。于是,我就肅然起敬,這才是真正地為他人作嫁衣。
其實,苔蘚之美更在于它對人心靈的撫慰。你看,愈是人跡罕至的地方或門可羅雀的時候,就愈顯出它的存在。它永遠在無聲地分擔著你的寂寞,陪伴著你的孤獨,而且總能將寂寞轉(zhuǎn)化為一種恬靜,將孤獨轉(zhuǎn)化為一種自信。古詩文中的苔蘚,無不是一種靜好的風景。最著名的如王維的“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如劉禹錫的“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縱然是隱居的歲月里也能找到一份快樂。
苔蘚雖小,卻有極強的生命力。前幾年,有英國學者在南極1500年的巖心中發(fā)現(xiàn)苔蘚的蹤跡,施以適當?shù)臏囟人鼓芷鹚阑厣?/p>
我是幾乎不寫新詩的,為了苔蘚,忍不住也要涂抹幾行:
當枯木已朽/當磚瓦已舊/古道上已經(jīng)無人行走/老房子里也再無人廝守/這時有一個精靈/輕輕地走來/它撫摸著過去的時光/給每一件舊物蓋上一層溫柔/讓萬物有平等的尊嚴/它擁抱每一塊冰冷的石頭/用綠色填滿所有的溝壑/它將寂寞釀成一壺老酒/讓時光無聲地輪回/它將死亡轉(zhuǎn)化為生命的永久/嫁衣也是一種職業(yè)/他人的美麗/何嘗不是你更美的理由。
(摘自《解放日報》,選文有刪節(jié))
微評
作者以生動的文字,向讀者展示了苔蘚與眾不同的美。從個體最小、生命最古老,到甘愿為他人作嫁衣;從撫慰人的心靈,到成為古詩文中一道靜美的風景,苔蘚的個性品質(zhì)躍然紙上,無比卑微的苔蘚在人們心中的形象一下變得無比高大。最后,作者以自己寫的一首小詩描繪了苔蘚的生活,抒發(fā)了內(nèi)心的欽佩,令人心生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