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多少人記得太原工程隊?在小東門街,一處灰舊院墻上,掛著一塊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若只是路過,興許并不清楚這里面發(fā)生過怎樣慘烈的現(xiàn)場。日軍侵華,一度設立五十余所集中營,關押戰(zhàn)俘數(shù)十萬人,如今只有這一處舊址留存?!对乱圭娐曧憽分v述這段歷史,不單是要讓人記住大屠殺,故事驚心動魄,跟著作家一路鋪排下來,日軍犯下的滔天罪行,國人在危難時刻的團結(jié),人性的復雜,都有嚴峻概括。“突然的光亮讓她眼前變得霧蒙蒙的”,《過不完的夏天》企圖抓取瞬間。那些漫無目的地闖入,一經(jīng)認真凝視,整個世界連同她本人的生活,都變得陌生。不可能再是老樣子了。
《我是米爾卡》不是變形記,因為沉湎于契訶夫的文字,神思恍惚,竟然化身為《名貴的狗》。一樣有諷刺,這一篇更添幾分憤怒。原先不過是中尉嘴里的兜售廣告,現(xiàn)在坐實成了背景。本來計劃送往屠宰場,陰差陽錯,進了雜耍劇團。這是一條狗的逃離,絕命狂奔。只是除了終日飛躍火墻,靠賣力表演續(xù)命,如何從被困的鐵籠子里,縱身而出?“我”在契訶夫的書中暫時抽離,純粹愜意的時刻填滿了文字縫隙。身寄人間,總要有些事情發(fā)生,《芒種》多情。青春曖昧,星星點點的遺憾,藏匿在強作歡顏的敘述中,時不時帶出幾抹莫可名狀的沉重。看到一個句子:“觀棋者在棋盤上看到了真正的楚河漢界,濤聲,馬蹄聲,兵戎相見聲,甚至士卒丟盔棄甲的叫喊。”類似想象的兵荒馬亂,雜糅在節(jié)節(jié)敗退的命運里,時不時勾連出令人悸動的死水微瀾。還用凝視浩瀚歷史嗎?年輕的生命足夠恣肆,容得下反復皴染的不同側(cè)面。
《野水的季節(jié)》不是在寫,是在看,在聽。他專注,打開全部感官,徑直沉入一個節(jié)奏自在空間。說起來,也無非是蕭瑟日常,一經(jīng)作家錘煉,好像就帶上了風,燃起滿紙煙火。輕輕挽留什么呢?雁門關下的人情物態(tài),他愛得真切,驚鴻一瞥的意象,在一唱三嘆的驚訝中,滋味復雜。過往并沒有成為愁腸,反倒因為心心念念的重塑,形容,閃閃發(fā)光。不止有迂回的隱喻,意義,主要還是人有趣,活得有勁頭?;乩霞抑档眉毤毝嗽敚枢l(xiāng)也總是讓人魂牽夢繞,只是苦于人事銷磨?!渡夏陦灐穼懟剜l(xiāng)之路,也是在譜一曲低回的哀歌。埋在心底的疼痛,糾纏半生的后悔,無常和未知,恍如立身荒野,天地開闊,又總感覺空空落落。
如果把生活比喻成一場戰(zhàn)爭,大概有不少人在生存和奮斗中常常是走著走著,就忘了初心?!独媳聜鳌窓z點半生,倒也不似前線劍拔弩張,閱讀和寫作的激情一如既往,在興趣盎然的確鑿回憶中,時代的大綱道理,個人的邪正曲直,作家正心誠意,信筆寫下,拼出一副新的多棱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