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18 年,出生于河北農(nóng)村的女孩王心儀在考上北大后,以一篇《關(guān)于自己、關(guān)于貧窮、關(guān)于希望》的個人陳述,感動并激勵了無數(shù)網(wǎng)友?!氨M管貧窮刺傷了我的自尊,但仍想說:謝謝你”,這篇文章展現(xiàn)了她面對命運永不低頭的氣量,以及對未來永不熄滅的希望。兩年后,為了圓自己的軍營夢,王心儀加入海軍,后被分配到遼寧艦,成為一名航母操舵兵。以下是她逐夢軍營的自述。
當兵對我來說,是個“蓄謀已久”的選擇。從小時候?qū)ν艘圮娙司司说某绨?,到長大后軍旅題材影視劇的耳濡目染,再到大學軍訓(xùn)時的“迷彩初體驗”……軍旅夢的種子在我成長的每一個階段都有跡可循。
心生向往只在一念之間,可循著向往而踏上的追夢之路卻并非一片坦途。2019 年夏天,剛滿18 歲的我第一次報名參軍,卻因為仰臥起坐不合格而落選。但兵哥哥的一句“別泄氣,歡迎明年再來呀”,又讓我重新振奮起來。
曾經(jīng)在武警部隊服役的舅舅提醒我:“當兵,可是要吃苦的呀!”我笑著回答:“我還怕人家不給我吃這份苦呢!”于是,我就以這種“自討苦吃”的姿態(tài)在第二年再次報名。這一年,做了更充分準備的我終于如愿以償,加入了海軍部隊。
從崇尚自由多元的大學校園,來到強調(diào)整齊秩序的軍營大院,巨大的環(huán)境差異意味著一切都要從零開始適應(yīng)和學習。
隊列、體能、戰(zhàn)術(shù)、包扎、防護……我們的新兵訓(xùn)練課目五花八門,每一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受點小傷自然也是家常便飯。練擺臂把大腿擦出瘀青,“爬戰(zhàn)術(shù)”被鋒利的“八一杠”劃破手臂,三公里沖刺猛了造成肌肉拉傷……每個人身上多少都會“掛點彩”。
除了身體上的磨煉,我們還必須面對“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帶來的情感考驗。當兵那年是我第一次沒有回家過年,但我的教導(dǎo)員告訴我,這是他不在家人身邊的第十個春節(jié)。
除夕晚上,我們趴在窗玻璃上看天邊綻放的煙花和附近村莊溫暖明亮的燈火。我忽然深刻體會到了魯迅先生的一句話:“無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guān)?!辈筷犂锝?jīng)常講“一家不圓萬家圓”,那一刻我也感受到了什么叫作“萬家圓時心亦安”。
2021 年5 月,我完成新兵連與學兵連的訓(xùn)練,被分配到遼寧艦,開啟了新的旅程。
遠航大洋、戰(zhàn)機起降,應(yīng)該是許多人對航母生活的想象,我自然也不例外。得知自己被分配到遼寧艦時,我心中的激動與期待真是難以言表。
但每個硬幣都有正反兩面,航母上的生活也不只有熱血沸騰。當新鮮感褪去,日復(fù)一日的平淡與瑣碎仿佛成了生活的主基調(diào)。
戰(zhàn)位、食堂、住艙三點一線,打磨、除銹、涂漆無限循環(huán)。即使是艦載機起飛這樣激動人心的場面,初來乍到時我也只能在駕駛室里遠遠觀望,能做的只有起飛前的甲板異物排查。而在我眼里,這和打掃衛(wèi)生沒有兩樣,無非是把甲板來來回回清理幾遍,確保上面沒有殘渣碎屑。
理想與現(xiàn)實的落差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懷疑與失落也在心里見縫插針地滋生出來。
特級飛行員曹先建的一次分享解開了我的這些心結(jié)。當提到艦載機起降的危險系數(shù)高,需要極為細致的檢查準備工作時,他動情地說:“我們的保障人員,真是一手托著國家財產(chǎn),一手托著戰(zhàn)友生命?!?/p>
那時我才知道,甲板異物對艦載機起降是極大的安全隱患,哪怕是一顆小小的螺絲釘,都有可能損壞輪胎、撞碎座艙蓋,甚至損害發(fā)動機,嚴重威脅艦載機起降安全。
都說航母上是“千人同操一艘船”,可真正能握著舵輪“開航母”的,只有我們操舵兵。
操舵兵講究“快、穩(wěn)、準”,而航母操舵兵則有著更嚴的要求。對于艦載機起降而言,超過0.1 度的誤差都有可能導(dǎo)致艦載機與母艦“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當好航母的舵手,成了我要面對的最大挑戰(zhàn)。
航母塊頭大,機動性受限,想要精準實現(xiàn)指揮員的操縱意圖,就要綜合判斷風和流對舵效帶來的影響。而如果想做到準確判斷,則需要長時間的練習。
經(jīng)過數(shù)百小時的跟班學習,我記下了厚厚一本裝備筆記。終于,在通過了嚴格的理論考試與實操考核之后,我取得了獨立值更資質(zhì),成為一名合格的航母操舵兵。
2021 年至2022 年間,我隨遼寧艦完成了十余次演訓(xùn)任務(wù),也見證了許多重要時刻。在編隊遠海實戰(zhàn)化訓(xùn)練中,我們跨黃海、過東海,進入西太平洋進行多課目演練。穿越宮古海峽時,我就在駕駛室里值更,親眼見證了遼寧艦又一次穿越島鏈,奔赴遠海大洋、錘煉實戰(zhàn)能力。
大洋上航行的20 余天,舉目遠眺,只有遠在天邊的海平線。想到祖國大陸離我們很遠很遠,我像第一次離家的孩子一般,突然有些寂寞和茫然。但一位班長告訴我:“我們的頭頂是五星紅旗,我們的腳下就是中國領(lǐng)土?!?/p>
回想這兩年,我從未名湖畔來到萬里海疆,從北大學生變?yōu)楹\姂?zhàn)士,身份的轉(zhuǎn)變其實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
剛來部隊時,“北大”的標簽為我吸引了更多目光,也成了一份沉甸甸的壓力。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何嘗不是激勵?
北大與軍營,從來不是“魚和熊掌”取其一的關(guān)系。正是北大“把個人價值匯入時代洪流”的精神引領(lǐng)我走入軍營,而軍營里的探索和實踐則讓我明白如何在廣闊的天地里找到自己的定位?!氨贝蠹t”與“海軍藍”在我的青春里共同交織成夢想的詩篇。
如今, 我即將告別軍營,重返校園。身上的軍裝脫得掉,但心中的航母情懷永遠忘不了。
(摘自2022 年9 月1 日《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