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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的弧度

2022-11-17 08:03呂靜瑤
揚子江 2022年6期
關鍵詞:糖果店詩集組詩

呂靜瑤

葉輝是一位難以被標簽化的詩人,因為他詩歌的豐富性和復雜性遠不是一兩個詞可以概括的。葉輝是現(xiàn)代的,但這種現(xiàn)代又借助傳統(tǒng)來表達;葉輝打磨語詞,但不像張棗那樣專注于語詞;葉輝詩歌有江南的陰柔,但沒有朱朱的綺靡、潘維的嫵媚。葉輝詩歌中存在某種精神氣質,讓人一眼辨識出來。那是一種智性之美,一種沉思的超然,但這種超然又借助塵世空間的輾轉挪移得以實現(xiàn)。

葉輝的新組詩《轉彎》正體現(xiàn)了他一貫的沉思的精神特質:這些沉思始于日常生活的片段,但日常場景的鋪陳往往不是為了表現(xiàn)日常本身,而是為想法的靈光一現(xiàn)做準備。他雖著眼日常,卻能夠從日常抽離開來。日常在他的詩歌里常常成為功能性的存在?!掇D彎》中,“我們 更多時候看不到自己 兩側的灰暗”,這個想法在開車轉彎的過程中產(chǎn)生。詩人耐心地敘述轉彎,只為了讓沉思出現(xiàn)得更加自然。

葉輝這組詩不僅賦予了日常以深度,而且借助這些偽裝的日常,完成了對世界的瞭望。葉輝關注生命、靈魂這些話題,沉思的主體在場而又隱匿?!恶v地》中,“我突然想知道 靈魂的居所,在煤煙氣味中”,但在之后呈現(xiàn)的場景中,詩人不再出現(xiàn),只憑借一種敘述語調表征其存在。《機場》從下機這件事生發(fā)出徹悟,“世界在我們之后會繼續(xù)存在”。盡管詩人是事件的經(jīng)歷者,卻從事件中超脫出來,視野由眼前擴大到世界,保持著旁觀而不介入的姿態(tài)。他有時也以孩童般的眼光打量這個世界,從人們習焉不察的現(xiàn)象中發(fā)現(xiàn)悖謬?!秾傧唷分性娙俗穯?“是誰 在我們身體里塞進這些”,但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而是將鏡頭匆匆掃過沉睡的屬相,之后鏡頭再度轉向我們,一連串的“我們”以急促的語勢帶動畫面的切換,最后定格在“我們孤獨”,由實入虛,詩人也將自我隱身在了“我們”之間。

組詩中的日常意象是精心選擇的,往往和詩人的思考密切相關?!稒C場》選擇機場這樣一個場所,為的是借助這個旅途的中轉站表達對生命的認識。人生如逆旅,機場具有象征意味,但詩人又分明在描述一場具體的旅行。《光》來自日常,又具有隱喻意味,“無論怎樣,你都無法 描述真正的光亮”令人浮想聯(lián)翩,但葉輝又很快將場景拉回當下的日常,自始至終沒有透露隱喻的指涉。就是借助這個可實可虛的意象,詩人自由地往返于沉思的星空和日常的土地,不斷進行著“在有限和無限之間的,在清醒的經(jīng)驗主義與我們對不可見之物的迷醉之間、在我們具體而特殊的生活與神性之間的談判”①。

葉輝擅長借助語詞的多義性和隱喻性敞開詩歌的豐富性。值得注意的是,葉輝詩歌中的能指有時并不對應具體的所指,而是召喚著讀者去填補意義的空白?!稒C場》中,“走向‘到達’”用詞性的轉化突出了過程而非結果,傳輸帶上的人們“超越”了我們,而不是超過,一字之差就從現(xiàn)實跨越到形而上層面,至于一天的“降落、起飛”,明指飛機,卻令人自然而然想到生命。詩人如同語言的煉金術士,發(fā)明了漢語的多種可能性。

這組詩歌音域低沉。他寫道:“風起時 世界露出了它荒蕪的本性”(《風起時》),但詩人有著向死而生的達觀,《機場》中,面對物比人長久這個事實,詩人絲毫沒有惆悵,反倒“涌起一陣喜悅”。這是知曉造物不完滿卻坦然以待、欣然接受的大豁達。從這組詩中,也能感受到一種隱秘的力量?!拔覀冎g隔著窗玻璃 但不是這片(在世界的另一邊?)”(《光》)令人感到冥冥之中,世界上有另一個人與你相對應,類似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兩生花》。

葉輝拒絕抒情,詩歌也極少涉及情感,但這組詩中有一首特別的詩:《母親不在了》。這首詩寫母親去世,感情極為節(jié)制。詩人反復陳述母親 “不在”的事實,卻刻意回避了“我”的感受?!翱占诺膹N房里一陣雨水的氣息 一直彌漫到過去”,還原了母親生前的生活場景。曾經(jīng),廚房里是母親忙碌的身影,而現(xiàn)在廚房里變得空寂,那雨水的聲音還和過去一樣,但轉眼已經(jīng)物是人非。結尾,詩人恍恍惚惚仿佛見到了母親,在那個剎那,詩人叫出了“媽媽”——那個孩童時的稱呼。這首詩中,詩人放棄了沉思,因為在至親去世時是沒有能力思考的。但就在這貌似平平淡淡的敘述中,母子間的情感顯露無疑。

事實上,葉輝新組詩的這些特質在他過去的寫作中就已初露端倪。葉輝是從20世紀80年代末期開始創(chuàng)作的。就表現(xiàn)日常而言,他最早的詩集《在糖果店》(1998)就是對“日常主義”的實踐,但詩人無意于還原日常的平庸瑣碎,甚至不以描述日常為目的?!对谔枪辍芬辉姀摹坝幸换匚以谔枪辍雹俚娜粘F鸸P,用“我”想著的其他事情和糖果店里的現(xiàn)實作對照,營構出第二重空間。然后,詩人用一個類比再次跳轉,引出小山上的雜草和荒涼的庭院。一個輕靈的轉身,把讀者的視線引向遠方,完成了時空的疊加與交錯,使得在糖果店這個日常本身成為了一個寫作的契機,而非全部的內容。通過日常細節(jié)的剪裁,葉輝表現(xiàn)了一種生活在別處的狀態(tài)。

在早期,葉輝就顯示出對神秘事物的關注?!兑皇字袊岁P于命運的詩》通過不同的事件傳達出一種宿命;《遺傳》從“桌沿上的壓痕”是數(shù)代主人的創(chuàng)造到女同事漂亮的眼睛來自上一代人,昭示出遺傳的存在;《先知》則塑造了一個能夠預言未來的女性形象。但在這些詩歌中,葉輝都只是通過敘事,傳達他對生活的理解。這些敘事往往省略很多細節(jié),只保留必要的碎片。正如作為建筑師的葉輝偏愛以簡約的線條營造出高級感,葉輝詩歌里的場景也只是簡單勾勒。《在鄉(xiāng)村》中,沒有一句多余的渲染,但寥寥數(shù)語足以令人浮想聯(lián)翩。

在場景描述之外加入思考,要到葉輝的第二本詩集《對應》才出現(xiàn)。在這本詩集中,日常作為一種偽裝,將思考包裹進來?!兑活w葡萄》中的釋夢人、《信徒》中的住持,都是詩人用以引出思考的人物。葉輝很好地將思考和形象結合在一起,在空間的轉換中,思考自然地浮現(xiàn)?!兑活w葡萄》中,思考并非作為結論得出。在說出“要知道,人在這世上 會有另一樣東西和他承受 相同的命運”②之后,詩人來了一句親昵的“你信不信”,營造出對話的氛圍,吸引讀者順著那個語調,將視線由葡萄轉向女人,詩歌由此進入另一個層次?!缎磐健分?,詩人設置了下雨的情境,借住持之口說出“這些人是真正的信徒 因為他們懂得 憐惜自己的膝蓋”③。但詩人沒有接著談玄,而是將鏡頭轉向遠處的池塘。為了短短三行的思考,詩人耐心地鋪陳寺廟內部的場景,讓讀者進入情境,從而讓那句話的說出那樣自然而然,思考的痕跡也被悄悄抹除了。

如同這組新詩里的《院門敞開》一樣,葉輝詩集《對應》中的一些詩篇,也表現(xiàn)日常不起眼的場景。這樣的詩篇在葉輝的詩中雖然不多,卻難得地顯出溫暖寧謐的色調。《慢跑》中“我”調整自己的步伐,讓自己和女兒的距離不遠不近;《考試》中“我”和女兒的交流;《遠眺》中“我”順著鄰居的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這些事件經(jīng)過詩人的敘述顯得趣味盎然,帶著生活的溫度。

盡管葉輝在上世紀90年代就說“我是一個練習者,現(xiàn)在我練習隱秘這個主題”④,但葉輝詩歌最集中體現(xiàn)隱秘主題的,還是《對應》這本詩集。詩集《在糖果店》盡管涉及人世變化之無常,卻沒有點明超驗的存在;而到詩集《對應》里,葉輝的詩歌增添了通靈的成分,于日常事物中尋找隱秘的聯(lián)系?!秾愤@樣寫道:

你照過鏡子后

那人從背面離開,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那個和你幾乎一樣的人

不過命運將你左臉的胎記

放在他右邊

但他不在乎,而且他還有一個

與你相近的名字

只是總與你背道而馳:你坐著時

他正躺下,你走在沙漠中

他卻在熱帶避著雨

只有一次你們有機會擦肩而過

當中隔著很高的圍墻。

這組新詩《光》中隔著窗玻璃的“我們”可以追溯至此,但事實上,《在糖果店》的《胎記》中——“我上中學時,改掉了我的名 以便和另一個區(qū)分。我畢業(yè)時一個和我 酷似的人上了前線? 現(xiàn)在他回來了,只是臉上多了一道 戰(zhàn)火灼傷的痕跡。如同在其他地方和時刻里 辨別我倆的胎記”①——就已經(jīng)可以看出這一想法的雛形。而不同時期,葉輝對此的表達也體現(xiàn)出不同。《胎記》帶有一些獵奇的意味,而《對應》中詩人則仿佛居于造物主的位置,控制著全局,到了新的組詩中,詩人又回歸常人,語調的猶疑顯示出人的有限性,也加深了不確定性。

事實上,《對應》不僅選取了一些超驗對象如家神、空神、魔鬼等加以敘述,敘述的口吻也篤定如先知?!段灮鹣x》中,“螢火蟲,總是這樣忽明忽暗 正像我們活著 卻用盡了照亮身后的智慧”②,這一睿智的聲音,是非人間的。這一語調的獲得來自于《易經(jīng)》。作為研究《易經(jīng)》數(shù)十年的詩人,葉輝擅于從現(xiàn)實的表象中提取相互勾連的符咒。《一顆葡萄》結尾死去的雜草如同一個讖語,詩歌里的葡萄、榆樹、石頭、黑鳥也類似一個個符號,互相感應,畫面暗藏玄機。而詩人擁有著超人的掌控力和通曉一切的慧眼。

這種情形到了詩集《遺址》時期有了改變。此時詩人發(fā)現(xiàn)了對應之外錯位的存在。這一發(fā)現(xiàn)讓詩人失去了萬物皆有對應的篤信,因而開始關注偏離,用他的話說“就是離靶心有意遠一點”③。這種遠離讓詩人居于旁觀者的位置,不再具有操縱一切的力量,但依舊以智者的形象出現(xiàn),“我不代表世界 但我知道,它的存在已被什么人允許”④。葉輝的詩歌并非一開始就獲得了世界的廣度,而《遺址》正是詩人將觸角從小鎮(zhèn)延伸到世界的嘗試。這本詩集中,出現(xiàn)了上海、臨安、泰晤士河、巴黎,空間的拓展增加了詩歌的包容度,也使得詩歌更具有普適性。

如果說《對應》中的思考還是以遮遮掩掩的方式呈現(xiàn),那么在《遺址》中,詩人葉輝的思考從幕后來到了臺前?!哆h觀》中,詩人寫道,“大霧看起來像是預言 涌入了城市。當它們散去后? 沒有獨角獸和刀劍 只有真理被揭示后的虛空”⑤,《月亮》中,詩人說,“永恒,就是衰老 就是淬火后的,灰暗、冰冷”⑥,《謬誤》則全篇由思考而來。

《謬誤》這樣開頭:“蛇的謬誤在于沒有水它卻在游動? 蝙蝠的困境是總會面對 兩個可供選擇的世界,因此它倒掛像一筆欠賬”。⑦由蛇和蝙蝠這兩種日常習見的動物展開,在臨近說理的邊緣時,詩人又一次次以具象將讀者拉回現(xiàn)實世界,及至追問“為什么短暫的人類 有如此多含混不清的歷史”⑧,旋即擱置問題,以“黎明時分的困倦”這樣一個比喻中斷思緒,并賦予了“歷史”這個詞以感官性,讓形而上的思考有了物質的肉身。

《遺址》里,葉輝就開始把握一些頓悟時刻,即便為了這一時刻的到來,他要周密地布置舞臺。他以語調的變化,操縱著讀者的注意力,盡顯漢語的柔韌與靈活?!逗蜍囀摇肪陀梢粋€冥想的瞬間生發(fā)開去。詩歌從場景的鋪陳開始。候車室睡夢時刻的灰暗給人一種私密感,使其成為一個適宜匯聚詩性的空間。當行色匆匆的旅人各奔東西,沉寂的畫面被一個聲音打破:

生活就是一個幻覺

一位年長的詩人告訴我

(他剛剛在瞌睡中醒來)

就如同你在雨水冰冷的站臺

手里拎著越來越重的

總感覺是別人的一個包裹

詩人以真理的頓悟結束了對場景的描繪,又切斷了敘述的進行,以第三人稱轉述的方式讓音高降低,并構成一種輕微的反諷。最后畫面中站臺上拎著包裹的旅客也是每個人的抽象化身,使得場景本身變成一個象征。詩人的這段話可以解釋這首詩:“我們的生活可能就是其他生活的影像,可能是歷史生活的影像,也可能是未來生活的影像。我們生活的真實性,也可能是復制以前的生活或其他人的生活。”①

某種程度上,葉輝的詩歌和阿什貝利有相似之處。這兩位詩人都是沉思型的,都偏愛碎片式的表達,都需要耐心去理解……海倫·文德勒認為“直覺、預感、懷疑和推測是阿什貝利典型的表達形式”②,葉輝也是如此。但二者文化背景的差異決定了兩人無法等而論之,就內容而言,葉輝對靈魂和生命的關注是他獨有的?!办`魂”這個詞,在葉輝的詩歌中反復出現(xiàn)。詩集《在糖果店》里,詩人就寫過《雨的靈魂》;詩集《對應》里,《面孔》一詩中有“飛逝而去的靈魂”;詩歌《果樹開花、發(fā)芽的季節(jié)》里有“少年的靈魂”;詩集《遺址》中“靈魂”則更頻繁地出現(xiàn),及至新的組詩中詩人試圖尋找靈魂的居所,可謂一脈相承。

葉輝的詩歌以灰色調為主,這也許緣于他對陰影的偏愛。正如他的詩歌《幸福總是在傍晚到來》,在詩人看來,正是這種半明半暗的光線能夠讓人看清很多東西。這種想法在他新的組詩《光》中也得以體現(xiàn)。葉輝的詩歌偏冷,因為其中有造化弄人的殘酷。但他不厭世,正如詩人所寫,“我,一個平凡生活的愛好者 一個喜歡真實蜂蜜的人”③。因為他從存在本身的不完滿中看到“過往人類的反光”④,“是廢墟?也可以 是未完成的城堡。我也可能 只是提前到來”⑤。這樣一種眼光使得他始終懷抱希望。

葉輝詩歌的冷還體現(xiàn)在他感情的節(jié)制上。葉輝的《信》寫自己感情的失落,只是寫了一些交往的片段,淡淡道,“你可能不記得了,而我可能也會 在接下來的另一天忘掉”⑥。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帶有幾分浮紈的姿態(tài),仿佛詩人對此并不在意。接著詩人以故作輕松的語調穿插了一個神秘傳聞:

上個月我聽人說:如果

人失去一種愛情,就會夢到一個抽屜

失去一片靈魂(假定它像羽毛)

就會撿到一把鑰匙

緊接著,詩人說自己找到一把鑰匙。愛情的失落和靈魂勾連起來。對詩人而言,愛情是觸及靈魂的。但詩人沒有渲染自己情愛失落的悲傷,始終保持著波瀾不驚的語調。這種語調延續(xù)到了《轉彎》組詩里的《母親不在了》,只是那首詩沒有以詼諧化解悲痛,因為那會打破莊重。

葉輝有一句詩“拐彎處的弧度會給沉思帶來愉悅”(《高速列車》),恰可以形容他自己的詩。葉輝的詩歌中充滿了沉思,但詩人一方面在詩歌中表達自己的思考,另一方面,這種思考又和畫面的疊加、空間的挪移結合在一起,不借助抽象的概念,而讓具象的事物成為思考的載體,這種“拐彎”讓詩歌顯得曲徑通幽、充滿意趣。盡管葉輝的詩歌充滿了東方古老的神秘主義色彩,但他的詩歌本質上是現(xiàn)代的,不論從技法還是從精神上說,而他詩歌中的傳統(tǒng)元素,佛禪也好,本土習俗、傳說也罷,都只是他抵達現(xiàn)代的“拐彎”。通過營造這些優(yōu)美的弧度,葉輝詩歌的沉思緩慢地從語詞中流淌而出,沁潤人們的心房。

(作者單位南京大學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

①【波蘭】亞當·扎加耶夫斯基:《捍衛(wèi)熱情》,李以亮譯,花城出版社2015年5月版,第9頁。

①②③葉輝:《對應》,花城出版社2009年版,第67、4、8頁。

④葉輝:《畫像店》,載于《詩歌報月刊》1999年2期。

①②葉輝:《對應》,花城出版社2009年版,第70、61頁。

③李乃清:《葉輝:以往的一切時時會浮現(xiàn)出來》,《南方人物周刊》2018年10月1日第30期。

④⑤⑥⑦⑧ 葉輝:《遺址》,長江文藝出版社2019年12月版,第36、4、5、49、49頁。

①④李乃清:《葉輝:以往的一切時時會浮現(xiàn)出來》,《南方人物周刊》2018年10月1日第30期。

②【美】海倫·文德勒:《關于詩歌的詩歌:阿什貝利論》,馬永波譯,《青春》2018年第1期。

③⑤葉輝:《遺址》,長江文藝出版社2019年12月版,第12、35頁。

⑥葉輝:《對應》,花城出版社2009年版,第3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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