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丹 成都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
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文化負載詞占據重要的地位。以中國古典詩詞英譯版為研究對象,主要從文化意義的保留和譯文的可接受性兩個方面探析漢語文化負載詞的英譯,以期補充和豐富現有研究,助力中國文化走出去。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更好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以文載道、以文傳聲、以文化人,向世界闡釋推介更多具有中國特色、體現中國精神、蘊藏中國智慧的優(yōu)秀文化。”中國古典詩詞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瑰寶,中國文化要走出去,中國古典詩詞的外譯應受到高度重視。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文化負載詞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它生動形象地反映了中國特色文化,是世界各國了解中國文化的重要載體。譯者在翻譯文化負載詞的過程中要探索外國讀者能夠接受的方式,使用他們容易理解的語言,推動中國故事“講出去”和中華文化“走出去”。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是文化的一種外顯形式。文化負載詞(culture-loaded terms)是指標志某種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詞、詞組和習語,這些詞匯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逐漸積累的有別于其他民族的獨特的活動方式(廖七一,2000:232)。文化負載詞承載著語言中的文化信息,反映了特定民族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對傳播民族文化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而漢語文化負載詞承載著中華民族獨特的文化信息,是世界各國了解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載體。因此,要助力中國文化“走出去”,漢語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必須受到高度關注。
基于尤金·奈達對文化的分類,很多學者將文化負載詞分為五類:生態(tài)文化負載詞、物質文化負載詞、宗教文化負載詞、社會文化負載詞和語言文化負載詞。文化因素給翻譯帶來了巨大的挑戰(zhàn)。一方面,由于中西歷史、地理環(huán)境、民俗傳統(tǒng)等多方面存在巨大差異,在語言上形成了很多空缺項,翻譯時在目標語中找不到對等詞;另一方面,不同民族在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必定也存在共性,這些共性反映在語言中就形成了另一種現象:某些語詞在兩種文化中都存在,但其聯想意義卻完全不同。因此,從漢譯英的角度來說,可將漢語文化負載詞分為兩類:一類是源語中有,但目標語中沒有對等詞的詞、詞組和習語,例如中國古典詩詞中的“望夫臺”“抱柱信”“黃鶴樓”“蓬萊”“建安骨”等詞在英語中沒有直接的對等詞;另一類是源語和目標語中都有的詞,但這些詞具有不同的文化內涵,如“龍”“東風”“西風”“紅豆”等詞,雖在中英兩種語言中均有,但卻有不同的文化意義。
綜上,由于中西語言文化、歷史因素、地理環(huán)境、民俗傳統(tǒng)等多方面的差異,漢語文化負載詞的英譯面臨很多困難,特別是中國古典詩詞中的文化負載詞,譯者在翻譯過程中要對其進行恰當的處理,使翻譯肩負起推動中國故事“講出去”和中華文化“走出去”的重要責任。
中國古典詩詞根植于中國古代文化,凝聚著我國先民的偉大智慧,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瑰寶。中國歷史上各朝各代涌現出了很多杰出的詩人和詞人,他們創(chuàng)作了很多優(yōu)秀的作品。他們善于通過借景抒情、虛實相生、引經據典等手段營造出讓人回味無窮的意境,傳達思想情感。中國古典詩詞中有很多文化負載詞,它們承載著中國獨特的傳統(tǒng)文化,如人名、地名、典故、習語等。文化負載詞的使用可以更好地創(chuàng)造意象,構建詩詞意境,豐富詩詞內涵以及寄托詩人的情感等。
在英譯過程中,若對文化負載詞處理不當,會影響原詩意境的重構與再現,造成文化意義的流失,降低譯文的可接受性,從而影響中國文化在國外的傳播。因此,如何有效地處理漢語文化負載詞,既能保留文化意義,又能保證譯文的可接受性呢?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向世界闡釋推介更多具有中國特色的優(yōu)秀文化至關重要。
本文將對中國古典詩詞中專有名詞和典故的英譯進行分析,這些文化負載詞包含了上文中提到的兩種類型,一是漢語文化中有,但英語文化中沒有的詞;二是兩種文化中都有,但文化意義不同的詞。
中國古典詩詞中有大量的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這些專有名詞根植于中國古代歷史文化,在英語文化中是沒有的,且大部分譯語讀者往往不具備相關的背景知識,這給翻譯帶來了一定的難度。
李清照《夏日絕句》中“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通過歌頌項羽,表現出詩人不以成敗論英雄、推崇氣節(jié)、不茍且偷安的價值取向。朱曼華將其譯為“Still I miss of brave Xiang Yu, Not crossing the East-Riverside”(2016:176),詩中提到的“項羽”是一個專有名詞,是一個關鍵性人物,如果對項羽的事跡不了解的話,目標語讀者就很難感受到全詩的激昂豪放,很難體會詩人的心聲。譯者將“項羽”這個專有名詞譯為“brave Xiang Yu”,在人名前加了“brave”這一修飾詞,對人物進行了信息補償,便于譯語讀者體會人物特征及詩人對項羽的贊賞。此外,譯者還添加了副文本“As a well-known ancient brave general, Xiang Yu(232BC~202BC) killed himself when he was finally defeated near the Wujiang River”(2016:176),對“項羽”這一人物進行了相關背景介紹,有益于增加譯文的可讀性,傳遞中國古代歷史文化背景,彰顯出原詩主旨??梢姡瑢﹃P鍵人物信息通過厚譯、增譯進行文化背景補償,是處理這一類文化負載詞不錯的選擇。又如杜甫的《戲為六絕句·其二》,詩人通過講淺薄無知的評論者對“初唐四杰”詩文的譏諷,批判當時貴古賤今的文學批評現象,并肯定了“初唐四杰”的文學貢獻和不容抹殺的歷史地位。詩中有“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朱曼華將此句譯為“Wang, Yang, Lu,and Luo created timely style of poetry, The superficial critics are mockery of the four endlessly”(2016:82),譯者將四人的姓直接譯出,并通過添加副文本的方式對四人的相關文化背景信息進行了補充說明——“Wang, Yang, Lu, and Luo are all the family name of the four famous poets in the early Tang Dynasty (618~907)”(2016:82)。此外,對“當時體”,譯者也做了相關注解,便于讀者更好理解此句以及全詩主旨。
就中國古典詩詞中的地名而言,上述處理方法也是可行的。李商隱的《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是一首愛情詩,抒發(fā)了戀人離別的憂傷。Innes Herden將尾聯“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譯為“Yet from here to Paradise the way is not so far; Helpful bluebird, bring me news of her”(許淵沖,2010:262),“蓬山”指蓬萊山,傳說中的一座海上仙山,常泛指仙境。Innes Herden將其譯為“Paradise”,采用了歸化策略,旨在向譯語接受者靠攏,用譯語文化中常見的詞來處理這個漢語文化負載詞。這樣做的優(yōu)點是譯文通俗地道、容易被譯文讀者接受,但缺點是缺失了“蓬萊”所承載的中國古代文化要素,譯文讀者無法感受中國文化的魅力,不利于中國文化的傳播和交流。而朱曼華將其譯為“Penglai fairyland”(2016:131),將其直接譯出,并增補了“fairyland”一詞,對其文化背景進行了補充,這樣既保留了原文文化信息,也提高了譯文的可讀性。元稹的《離思》中有“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此句字面意思是說經歷過“滄海”“巫山”,其他地方的水和云就難以入眼了,這里用來比喻詩人對妻子獨一無二的愛,除了妻子之外,再沒有其他女子能使自己動情。朱曼華將其譯作“Not any water could attract me,While experiencing the deep sea.It’s worth seeing no cloud again, But the pretty fairy Wu Mountain”(2016:117)?!拔咨健笔且粋€專有名詞,根據宋玉的《高唐賦》,巫山之云為神女所化,美若嬌姬,使別處的云都黯然失色。譯者在“Wu Mountain”前添加了修飾語“pretty fairy”,其中“fairy”一詞可以用作名詞,表示仙女、精靈,也可以用作形容詞,表示美麗的、像仙女般漂亮的,是譯入語讀者非常熟知的一個詞,如此處理既能保證可讀性,又能幫助譯文讀者理解神女所化巫山之云這一文化背景。
典故是指詩文中引用古書中的故事或詞句。中國古代詩人善用典故來抒情言志,使詩詞更加簡練且韻味深長。由于典故字詞凝練,蘊含著中國特有的歷史故事、神話傳說、詞句等文化要素,譯者在翻譯時要考慮文化意義的保留、譯文的可讀性及詩行的長度等問題,避免誤讀,可謂難上加難。
李益的《邊思》中有這樣兩句:“腰垂錦帶佩吳鉤,走馬曾防玉塞秋”,分別描述了詩人的裝束和他邊塞戰(zhàn)斗的經歷。朱曼華將其譯為“The brocade belt with a sword round my waist, Riding my horse I guard the autumn Yumen Pass”(2016:91)。譯者將首句中的“吳鉤”譯作“a sword”,“吳鉤”是一個典故,典出《吳越春秋·闔閭內傳》,寫的是春秋時期吳王闔閭命令工匠制作利鉤,并稱若能制出好鉤,賞黃金百兩。有一工匠為了賞金,將自己的兩個兒子殺掉,用他們的血涂在金屬上,制成無比鋒利的兩鉤,終得以百金重賞。后用此典指寶貴鋒利的刀劍。朱曼華將其譯為“a sword”,從典意來看,該譯文基本達意,但為了更好地讓譯文讀者了解“吳鉤”為何指“刀劍”這一相關文化背景,可以考慮增加副文本對該典故進行補充說明。此外,該詩首句描寫裝束,體現出了英勇華貴的人物形象,因此,可以在“sword”一詞前增補修飾語,體現寶貴、鋒利之點,一方面更達典故之意,另一方面更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王維《相思》中的“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紅豆”一詞雖然中西方都有,但卻有不同的文化意義。在中國文化中,“紅豆”也叫“相思豆”,代表愛情、相思。在西方文化中,“red bean”可能會使人聯想起“一碗紅豆湯”這個典故,此典來源于一個圣經故事:以掃為了一碗紅豆湯,將自己長子的名分賣給了雅各,此典表示“因小失大”。譯者在處理此類漢語文化負載詞時需特別注意,以免使譯文讀者產生錯誤的聯想,造成文化誤讀。朱曼華將“紅豆”譯為“red lovesick beans”(2016:70),王玉書將其譯為“l(fā)ove peas”(2004:533)。兩個譯文都體現了“紅豆”象征“愛情”“相思”之意,避免了譯文讀者產生錯誤的聯想。但兩者相比,筆者認為朱曼華的譯文更勝一籌,他不僅譯出了“紅豆”這一意象,還通過增補一個關鍵性修飾語“l(fā)ovesick”,體現出了該詞的象征意義,很好地保留了文化意義,使該詞更好地服務于全詩主旨。
本文以中國古典詩詞英譯版為研究對象,主要從文化意義的保留和譯文的可接受性兩個方面探析人名、地名以及典故的英譯??紤]到文化意義的保留、譯文的可接受性,對詩中的關鍵性信息,譯者可以采用文中增補關鍵性修飾語或文外添加副文本的方式對文化背景信息進行補充。需要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文化負載詞的英譯都要添加注解或其他補充信息,恰如其分的補償才能更好地彰顯原詩的主旨,保留文化意義,提高譯文的可接受性。對全詩主旨影響較小、譯文讀者往往知曉、不會造成誤讀的文化負載詞,可以采用直譯、音譯或解釋性翻譯進行處理,但進行解釋性翻譯時要充分考慮到詩詞本身的詩學特征,詩行不宜太過冗長,以免導致“詩不像詩”的現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