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 至(山西)
民國初期,湘西大亂,有一股土匪在匪首包雄的帶領(lǐng)下,盤踞在臘爾山,打家劫舍,燒殺搶掠。當(dāng)?shù)乜h長李鳳山親率縣民眾自衛(wèi)總隊上山圍剿了幾次,但都損兵折將而回。湘西行政督察署給李鳳山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一個月內(nèi)消滅不了土匪,他這個縣長將被撤換。
這天晚上,李縣長又在書房長吁短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突然,屋門吱吜一聲被猛地推開,女兒月英的貼身丫頭小紅衣衫不整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jìn)來,左臉頰上帶著一道血痕,嘴唇哆嗦著稟報:“啊呀,不好了,小姐被土匪劫去了!”
李縣長一聽,腦袋嗡的響了聲,失聲問:“快說!怎么回事?”小紅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心神說:“剛才我和小姐在后花園賞月,忽然跳進(jìn)來一個武藝高強的蒙面人,先把我一掌打倒在地,然后胳膊一圈把小姐挾起騰空而起,就從后墻上躍了出去。臨走時還留下一句話,說他是臘爾山的‘英雄’,如果縣長膽敢攻山,就要殺掉小姐。”
李縣長大吃一驚,瘋了似的穿著睡衣沖了出去,召集了二三十人荷槍實彈騎上快馬向臘爾山方向追趕,可追了三四十里也不見劫匪的影兒。李縣長想立即組織人馬攻打臘爾山,可劫匪留下的話迫使他打消了念頭。他想到寶貝女兒月英落入魔窟,忍不住心如刀割,老淚縱橫。這閨女從小聰明伶俐,八歲時失去娘親,怕后娘虐待閨女,他就一直沒有續(xù)弦。李縣長將女兒視若掌上明珠,生怕她受一點兒委屈,想不到今天竟會有此劫難。臘爾山的土匪殺人不眨眼無惡不作,什么事也干得出來,天??!這可怎么辦呢?
李縣長的女兒月英被搶到臘爾山上后,劫匪才揪掉蒙面黑巾,露出了真面目,小嘍啰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薛爺好!”原來這劫匪叫薛峰,于一年前上山入伙,由于他武藝高強,腦袋瓜子好使,深得大當(dāng)家包雄的器重,被提拔為小頭領(lǐng)。
薛峰被重用后,干得更加起勁,這不,他又把李縣長的女兒抓來進(jìn)貢給包雄享用。包雄看到薛峰送來嬌滴滴水靈靈的月英,高興得心花怒放,當(dāng)即封薛峰為二頭目。
包雄安排小嘍啰們迅速布置好喜宴和洞房,想當(dāng)夜就和月英成親,月英不從,猛地一頭向柱子上撞去。包雄大吃一驚,想拉住月英,但距離有些遠(yuǎn),沒有揪住。眼看月英就要撞柱喪命,薛峰飛步過來,總算拽住了月英,但月英的額頭還是碰破了,血流滿面,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包雄想不到月英性情如此剛烈,也沒了轍,只得命人給月英包扎療傷,成親之事待月英養(yǎng)好傷后再說。過了十天,月英的傷勢基本痊愈,額角留下一小片疤,好在還能用留海遮住。包雄又來逼婚,月英還是寧死不從。
包雄無奈,找來薛峰商量。薛峰眼珠一轉(zhuǎn)說:“大哥,小弟看這事還不能硬來。咱們?nèi)绻扑懒诉@小妞,那就非但和縣長李鳳山結(jié)不成親家,反結(jié)成了死敵,縣里的兵力不夠,還會向?qū)J鹎笤霰綍r候咱臘爾山的形勢就兇險了!”
包雄一想,也是這個理,霸王眉一皺說:“他娘的,這倒麻煩。二弟,你看怎么辦?”
薛峰想了一會兒,嘿嘿一笑說道:“小弟倒想出了一個主意。那小妞既然不愿做大哥的壓寨夫人,那就讓她做大哥的貼身丫頭吧!想一想讓縣長的千金小姐伺候,那有多風(fēng)光多威風(fēng)??!說不定日久生情,這小妞被大哥的英雄氣概吸引,還會主動投懷送抱呢。”
包雄一聽樂了:“好,就這么辦。你去搞定這件事?!?/p>
薛峰說聲“是”領(lǐng)命而去,經(jīng)過三天的軟硬兼施,終于迫使月英就范,不得不忍氣吞聲給包雄端茶倒水掃地鋪床。
再說自從月英被搶走后,縣長李鳳山天天憂心如焚,想搭救女兒又沒有良策,真是度日如年。
這天夜晚,李鳳山又愁眉苦臉躺在床上難以入睡。突然,窗戶無風(fēng)自開,一把飛刀閃著寒光射了進(jìn)來插在柱子上。李縣長嚇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到屋外看了看,但夜幕黑如鍋底遠(yuǎn)近不見人影。李縣長回到屋中,關(guān)好門窗,從柱子上拔出飛刀,拿在燈下細(xì)看,見刀柄上纏著一張小紙條,展開一看,上面寫著蠅頭小楷字:“小姐在臘爾山平安。明晚土匪欲搶劫縣城糧庫?!?/p>
李縣長把紙條放在手心左看右看,心里半信半疑,見上面說女兒平安,心里總是安穩(wěn)了些。至于提供的情報,李縣長覺得要先和其他官員好好議議,再決定是否出兵。
第二天,太陽落山后不見臘爾山土匪有動靜;夜幕降臨后,土匪大隊還是沒有出現(xiàn)。直到臨近子夜時,包雄帶領(lǐng)大批土匪出現(xiàn)在城墻下,有五百余名匪兵,還配備了一百二十支鳥銃,氣勢洶洶殺氣騰騰。薛峰用炸藥炸開城門后,守城兵士潰不成軍四處逃命。
包雄率大隊匪徒很快包圍了位于縣城城墻邊的糧庫。薛峰率五十余名悍匪沖進(jìn)糧庫后,才發(fā)現(xiàn)糧庫里空空如也,既無糧,也無守兵。他驚叫一聲“不好!”,急忙率隊從糧庫跑出,慌慌張張和包雄的大隊人馬會合。
包雄一愣,問明情況后暗道不好,剛要下令撤退,忽聽一陣震耳欲聾的炮聲,東面的城墻上,西邊的高地上,十幾門火炮同時開火,密集的炮彈冰雹般傾瀉在土匪隊伍中,頓時慘叫聲一片,殘腿斷胳膊亂飛,跑得慢的匪徒都被炸死見閻王去了。
一顆炮彈落在包雄身邊,包雄嚇得發(fā)呆,薛峰飛身而上,猛地撞在包雄身上,兩人同時摔倒在一丈開外。炮彈爆炸,灰土石塊如雨點般落在他倆身上。薛峰的臉上被劃了道口子,包雄的右腿被炸傷,流血不止。薛峰背起包雄,帶領(lǐng)幸存的一百余名匪徒拼命沖出官軍的圍攻,逃竄回臘爾山。
這一戰(zhàn)官軍破天荒地重創(chuàng)臘爾山土匪,打死打傷匪兵四百余人,匪幫元氣大傷。包雄懷疑有了內(nèi)奸,但也想不通計劃是怎樣泄露出去的。這次為了保密,他事先連薛峰也沒有告知,出兵當(dāng)天才下達(dá)命令,緊接著就急行軍出發(fā),就是真有內(nèi)奸,也沒有跑到官府告密的時間啊。
包雄百思不得其解,找來薛峰詢問,薛峰也一頭霧水弄不明白,想鏟除內(nèi)奸也無處下手。
包雄長嘆一聲說:“二弟呀,眼前咱們損失慘重,山上或許還有內(nèi)鬼,官軍如果再來攻山,咱們可怎么抵擋,得趕快想個對策??!”
薛峰眼珠骨碌碌一轉(zhuǎn)說:“大哥,別急,小弟估計官軍絕對不會來攻山,要來也是來招安。到時候大哥當(dāng)仁不讓,最起碼也要個警局副局長當(dāng)當(dāng)?!?/p>
包雄苦笑著說:“這有可能嗎?咱以前打死那么多官兵,人家給咱條活路就不錯了,還能讓咱風(fēng)光?”
薛峰陰笑一聲說:“不怕,咱手中有籌碼,就是縣長的千金?!?/p>
包雄一聽轉(zhuǎn)憂為喜,狂笑道:“對,倒忘了這個寶貝了,給我放出話去,他李鳳山膽敢對咱不客氣,老子就一槍崩了他的寶貝閨女!”
果然不出薛峰所料,李鳳山真還不敢來攻山。他急于解救月英,思來想去便想出了招安的計策。官府的代表和包雄、薛峰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終于達(dá)成協(xié)議,包雄得到了副局長的官職,薛峰也當(dāng)了個大隊長,剩余匪徒可自愿加入縣警備大隊,于是一百多名匪兵成為了警兵。
臘爾山土匪歸順官府后,月英終于回到了家中,李鳳山緊拉著女兒的手心疼地左看右看,確認(rèn)女兒好好地,一顆心才放到了肚子里。他問女兒誰是內(nèi)應(yīng)給縣府飛刀傳書,月英竟茫然不知情由。李鳳山又命警察局長暗暗調(diào)查,想重賞有功之人,可查了十天半月也沒個結(jié)果。
再說包雄如愿以償成為縣府官員后,一開始感到十分風(fēng)光。后來就覺得不舒服了,非但不能像以往一樣當(dāng)土皇帝,還得處處聽局長的話受窩囊氣,真是和在臘爾山上天天喝酒吃肉、逍遙快活的好日子沒法比!
包雄于是又生了反心。他和薛峰密謀,兩人一拍即合,暗暗糾合賊性不改的眾匪警,決定找機會將縣公署中的官員統(tǒng)統(tǒng)干掉,然后乘亂洗劫縣警備大隊的武器庫和金庫,重返臘爾山,招兵買馬,作軍閥稱霸一方。
這天,湘西行政督察署給李縣長頒發(fā)了嘉獎令,李縣長心中高興,晚上便在公寓中擺了一桌宴席,邀請縣衙中的親信官員赴宴,因女兒在臘爾山受了苦,為了補償還破例讓月英也出席晚宴。
正在歡宴之時,包雄和薛峰突然帶著二十名警兵荷槍實彈沖了進(jìn)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了李縣長和眾官員。事出突然,警備大隊離這兒還有十里之遙,想請救援也來不及了。
眾官員都大驚失色,李縣長雖然強作鎮(zhèn)靜,但心口也突突突跳得厲害。倒是縣長千金月英鎮(zhèn)靜自若,從座位上站起來怒視著包雄厲聲說:“包雄,你這是干什么!馬上繳械磕頭請罪,或許還能免你死罪。”
包雄想不到月英如此大膽,哈哈狂笑幾聲,把手槍指向月英罵道:“在臘爾山饒了你,你現(xiàn)在倒活得不耐煩了!”他雙眼兇光一閃,對著月英就要扣動扳機。
李縣長驚呼一聲,忙沖過去擋在月英前面。
危急關(guān)頭,突見薛峰飛身而上,疾出右手一招“鷹爪手”拿住包雄的握槍手腕,猛一使勁,包雄的手槍啪的落到地上。
包雄想不到會有此變,失色叫道:“二弟,你這是干什么?”薛峰并不答言,只是冷冷望著他。
包雄突然明白了什么,氣急敗壞地指著薛峰惡狠狠罵道:“原來你就是那個內(nèi)奸!”他向眾警兵一揮手:“弟兄們,給我開槍,先把內(nèi)奸薛峰打死?!?/p>
二十名匪警正要下殺手,突然只聽啪的一聲,原來是月英把一個高腳玻璃杯摔在地上。緊接著變故又起,宴客廳的門猛地開啟,從外面急流狂浪般沖進(jìn)五十名彪悍的警兵,在警局李局長的率領(lǐng)下舉著步槍手扣扳機,把包雄和匪兵們圍在中間。
包雄嚇得驚呼一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帶來的匪兵被繳了械帶了下去,一下子面色如土,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軟塌下來。他怨毒地盯著薛峰問:“姓薛的,我有一事不明,那天你是怎樣將情報送給官府的?”
薛峰微微一笑道:“我在前一天夜里就將情報送給了李縣長,只是你蒙在鼓里罷了?!?/p>
包雄驚訝地問:“前一天夜里,你是怎么知道作戰(zhàn)計劃的?”薛峰指指月英說:“這個,你問縣長千金吧,她會給你個滿意的答復(fù)的?!?/p>
月英望著迷惑不解的包雄,沉聲說:“別忘了那些天你讓我做你的丫頭,我一直在你身邊。我從兩點斷定你第二天要攻打縣城糧庫。第一,你在前一天下令匪兵喂好馬匹裝好彈藥,做好作戰(zhàn)準(zhǔn)備。第二,你一晚上都在研究讓人繪制的縣城糧庫及周遭的地圖,并且用紅筆在糧庫上標(biāo)了個圈?!?/p>
包雄長嘆道:“唉,想不到我守口如瓶,卻被你這丫頭算計??墒牵Ψ遄ツ闵仙?,險些害你喪命,你該恨他才對呀!”
月英促狹地一笑:“如果本小姐不讓薛峰抓我上山,我怎么能探到你的作戰(zhàn)情報?”
包雄聽到這話,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啊!原來薛峰早就是個內(nèi)鬼,我竟把這狡猾的家伙當(dāng)作親信?!?/p>
月英說:“你現(xiàn)在才明白,可惜已經(jīng)晚了。本小姐看到父親剿匪屢屢失敗,便和薛峰共同訂了計策,我倆里應(yīng)外合終于將你的作戰(zhàn)計劃送到縣府。”
包雄扭頭瞪著薛峰說:“姓薛的,你既然早是內(nèi)鬼,又怎么會在糧庫戰(zhàn)斗中舍身救我一命?”
薛峰揶揄地笑道:“如果我不救你,怎么能得到你的信任并說服你帶上一百余名弟兄歸順官府呢?所謂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這才是上策啊!”他頓了一下又說:“我如果不取得你的絕對信任,今天你怎能拉上我叛亂,又怎能將你這個反復(fù)無常的匪首,以及在警兵中所有賊性不改的土匪除去呢?”
包雄聞言,面色死灰耷拉下腦袋一句話也不說了。李局長親自帶人把他押了下去。
李鳳山快步走到薛峰面前,拉住他的手說:“薛壯士,你為我縣萬千民眾除了大害,請受李某一拜。”眾官員見縣長如此,也齊刷刷要拜薛峰。
薛峰忙躲開,說:“李伯,這可不敢當(dāng),這全是月英的計策,我只是聽令行事而已?!北姽賳T一聽這話,又紛紛夸贊月英,說她是女諸葛,女中豪杰。忽見薛峰三下兩下便從臉上扯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張英俊剛毅的面龐。啊,你是?李縣長覺得面前這個年輕人似曾相識,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年輕人對著李縣長抱拳施禮,笑嘻嘻說:“李伯,我是張少峰啊,您以前叫我小峰。”
噢,李縣長想起來了。這張少峰是以前在舊居時鄰居的兒子,他的父親是一個綢緞鋪的掌柜,女兒月英小時候經(jīng)常和少峰一起玩耍,也算是青梅竹馬。后來,自己當(dāng)了縣府的官員后,便搬了家,就再也沒見過張掌柜和少峰?,F(xiàn)在看來女兒月英和少峰沒有斷了聯(lián)系,只是瞞著自己罷了。
李縣長拉住張少峰的手說:“少峰啊,你的父親還好嗎?這些年一直忙于公事,和你們父子一直沒有見過面。”
張少峰聞言眼圈一紅說:“唉,父親已不在人世了,三年前他去進(jìn)貨,路過臘爾山時被土匪打劫殺害了。我發(fā)誓要報仇雪恨,拜名師苦練功夫……”
李縣長安慰了少峰幾句后,滿面怒容下令:“把匪首包雄和那二十名匪徒打入死牢,嚴(yán)密看守。明天本縣長要親自公審!”
三天后,匪首包雄和所有陰謀反叛的匪兵,在縣城法場被一并處決。接下來,李縣長家喜事連連,
先是接受了眾鄉(xiāng)親送來的“剿匪李青天”牌匾,接著湘西行政督察署給他官升一級,后來是操辦女兒月英的喜事,乘龍快婿就是當(dāng)?shù)厝藗兙把龅挠⑿蹚埳俜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