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咩
此言一出,童微大驚。
寧語星結(jié)婚一事,是凌江塵告訴她的。而在某次和許若的聊天里,她不小心把這個秘密說了出來,才讓許若堅持了這幾個月。
江樹的腳步果然一頓,轉(zhuǎn)過身來,沒有質(zhì)問許若從何得知這件事,只是嗓音平靜地說:“那也是我的選擇?!?/p>
他雖語調(diào)平平,反應也不激烈,但童微聽得出來,他的聲音已隱隱在顫抖,帶著幾不可察的怒意。
江樹從來沒有生氣的時候,他永遠是校友們熟知的偏愛白色的溫柔少年。
許若也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喃喃地道歉:“對不起,江樹!對不起,我……”
江樹轉(zhuǎn)身走了。
太陽升起,陽光穿過枝葉傾瀉。空蕩的校園里,偶爾有不太悅耳的鳥鳴響起。
童微看著江樹的背影以及室友許若湖藍色眼睛里的濕氣,才驚覺這一年竟然就這樣過去了。
和往年一樣,童微又回到了家里開的那個小超市,懂事地幫徐淑英分擔工作。
她比從前更加勤快,幾乎是超市一開門就去理貨,一直忙碌到打烊才下班。
徐淑英發(fā)現(xiàn)了女兒的反常,特地抽了個不忙的時間同她談心。
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媽,大二的學費漲了很多。因為學珠寶設計要購買一些原材料,大二也就正常地開始實踐了……”
徐淑英松了一口氣,慈祥地說:“需要多少錢,我到時候給你就是了。學生的首要任務是好好學習,再這么拼命做事,身體會吃不消的。學校讓你們買原石,你買就是了?!?/p>
“買什么買?”一道粗獷的男聲從門外傳來,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徐淑英和童微都驚了一下,看到童世清拿著一堆賬本從外頭回來。
童世清把手頭的東西往柜臺上一扔,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水,對童微說:“現(xiàn)在生意這么難做,今天出去又付了一大筆錢,哪有那些閑錢去買什么原石?我早就反對你讀那個什么設計學院,好好地上個本地的大學,憑你之前的成績還能拿點兒獎學金什么的,我和你媽也能輕松點兒!”
童微的臉倏地紅了。
她最擔心的,就是父親的不支持。
徐淑英對丈夫也有些畏懼,但還是勸道:“說什么呢,孩子有自己的夢想是好事啊?!?/p>
童世清冷哼一聲,開始扛柜臺前的一箱貨物,不悅地說道:“有夢想就要這么折騰父母?”
不等徐淑英和童微回答,他便扛著貨到后面的貨架那邊去了。
童世清出身極度貧寒,沒念過什么書,但有一身好力氣。從少年時期就開始在超市、酒店等地方做搬運工,硬是憑借一雙手攢下了不少積蓄。
后來經(jīng)人介紹,他結(jié)識了徐淑英,兩人婚后開了一家雜貨鋪。因為她們勤勞又講誠信,雜貨鋪慢慢發(fā)展成了小超市。這幾年規(guī)模漸大,條件越來越好。
但即使是經(jīng)濟條件達到小康了,童世清還是沒能改變自己身上的節(jié)省習性。
倒也不是不疼愛女兒,只是因為他幼年時期太窮太苦,以至于現(xiàn)在他把金錢看得十分重要。
童微看著父親拼命工作的背影,眼睛默默地紅了。
說不心疼是假的。她有些自責,甚至開始思索自己堅持要去天雅上學是不是任性了一些。
徐淑英把女兒拉到旁邊,安慰她:“別理你爸,他就是這么個摳門性格,可心里是關心你的。你好好學習,媽媽就開心了?!?/p>
可她心里更酸澀了。
整個暑期,童微都是在這樣的情緒里度過的。她起早貪黑地在超市工作,只有趁閑時把大三的課本繼續(xù)拿出來學習。
就這樣到了九月,迎來了新學期的開學時間。
童微默默收拾好行李,帶著母親給的學費,自己乘車來到天雅設計學院。
今年學校又招了不少新生,看著他們稚嫩的模樣,童微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那扇高大的校門內(nèi)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外面的學生拼得頭破血流想進去,而她如今站在了這個世界里,卻滋生出了想出去的念頭。
她來到6棟302宿舍,許若已經(jīng)到了。
兩個月不見,許若又積攢了一些世界各地的見聞,揀著重點講給童微聽。
講到一半,同層的蔣真真也跑了過來,三個人熱熱鬧鬧地聊了一陣。
蔣真真和許若都是服裝設計系,話題也多一些。
提到大二正式開始的專業(yè)實踐課,蔣真真問:“許若,你們班有沒有通知讓你們準備各種原材料?”
許若點頭,答道:“我全部買了最好的。不過,我還不確定那些面料成分是不是老師要求的那樣?!?/p>
蔣真真驕傲地甩頭,自夸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文化課總不及格卻能成為天雅特招生嗎?當然是因為我過人的摸布本領?!?/p>
許若和童微都挺好奇,追問什么是“摸布”本領。
蔣真真揚揚得意起來:“只要是纖維類的布料,我用手摸一摸,不管是麻、棉、滌綸、腈綸、氨綸還是別的什么,我都能準確地知道它的配比成分。許若,你要是有不懂的,隨時來問我。”
蔣真真收獲了兩雙冒星星的眼睛。
享受完崇拜,蔣真真話峰一轉(zhuǎn),問:“童微,你們系呢?這學期是不是也要開始實踐課?我聽陳莞說都要開始接觸鉆石切割了?!?/p>
童微的目光暗淡下來,略顯惆悵。
蔣真真說:“為原料發(fā)愁?”
童微點頭,嘆氣道:“我以前真的不知道珠寶設計是這么燒錢的一個專業(yè),要是早知道……”
許若插話:“為錢發(fā)愁?”
童微把自己家的情況簡單地向兩人說了。
但許若一臉輕松,甚至舉起手機說:“你要多少?我轉(zhuǎn)給你,就當我少買了一件衣服?!?/p>
童微:“……”
她當然不會要許若的錢,實際上她也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幫助。在開學時,她就已經(jīng)暗暗想好,要去學工委申請兼職,打算自己慢慢存錢。
不過,她剛剛在學工委那邊填寫了校園兼職申請表,還沒等到工作安排,就收到了“江樹”的消息。
“江樹”在微信消息里說:“童微,凌江塵約你去清水湖邊健身器材那兒見面?!?/p>
童微看一眼時間,飛速回復:“現(xiàn)在嗎?”
對方回復:“是?!?/p>
童微趕緊放下手上的課本,換了鞋子就往外沖。走到一半,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急切,莫名其妙地臉熱了。
不過兩個月沒見凌江塵,卻感覺像過了兩年那么久。
她匆忙趕到清水湖邊時,隔著老遠就看到靠在健身器材上的凌江塵。
他微微彎著背,低頭在看手機。一身簡單利落的夏裝襯得他身材修長又清爽養(yǎng)眼。
撩人心弦,百看不膩。
聽到腳步聲,凌江塵抬起了頭,看到童微,心中卻莫名慪氣,氣她這么久不曾主動與自己聯(lián)系。
童微完全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大步走到他身邊,盯著他白皙的臉,微喘著問:“你找我?”
凌江塵還悶著生氣呢,可是一聽到女孩的聲音又頓時心軟,只不過說出來的話還是標準的凌氏風格:“聽老顧說你要去做兼職?”
童微像被戳到軟肋,臉又紅了。她與凌江塵之間那道無形的鴻溝,又肆意擴張起來。
凌江塵追問:“你這么閑?”
他問得挺有技巧,沒正面問童微是不是缺錢。雖然他很早就看出童微的家庭條件一般,但從來沒有因此而輕視過她。
童微紅著臉,沒回答,就這么安靜地站在凌江塵身邊。
凌江塵忽然俯身靠過來,離童微只有不到十厘米時才停下。兩人四目相對,凌江塵眼底的童微變得慌亂起來。
氣氛登時變了一些。
凌江塵看一眼童微粉嫩柔軟的嘴唇,心頭涌上一股燥熱的情緒——
忽然想做個禽獸。
但最后,凌江塵恢復嘲諷語氣,說:“有那個時間去做兼職,怎么不用來看大四的課本、不多畫幾幅圖?全國新秀設計師大賽也快開始了,你不需要準備一下?還是說,對那個比賽的獎金沒興趣?”
凌江塵故意提了這么一下,童微果然追問:“會有獎金?”
“不然呢?”凌江塵后退一些,重新靠回器材上,臉色淡定,“也沒多少錢,十幾二十萬的,才夠我買半年的普通原材料?!?/p>
明明是不屑的語氣,卻聽得童微隱隱興奮起來。她下意識地去拉凌江塵的短袖袖口,又上前一步,焦急地問:“有這么高的獎金?”
凌江塵心中確定了她的顧慮,點點頭:“高?后面幾名更少?!?/p>
童微卻突然開心了。
她絲毫沒有意識到凌江塵故意說這些話,是為了妥善地保護她的自尊心。因為心情好,又許久沒見凌江塵,她一時有些口無遮攔:“你暑假過得很瀟灑自在嘛,都不記得我過得水深火熱?!?/p>
凌江塵又湊過來一些,強忍住抱她的沖動,任由她扯自己的袖子,曖昧地反問:“到底是誰不記得誰?”
“呃,?。俊?/p>
湖水清澈,微風蕩漾。大樹的葉子一片一片搖曳,枝頭有鳥兒在偷聽他們的對話。
童微驀然放開凌江塵的袖子,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看才好。
看到她這么局促,凌江塵沒再進一步。他看一眼她窄弱的肩膀、領口的細帶蝴蝶結(jié)、流暢的脖頸兒,淡淡地收回目光,可臉上還是一副被女孩拋棄的幽怨模樣。
童微心慌意亂,開始胡亂找話題:“你現(xiàn)在大三了,顧老師有沒有要求你看大四的課本?”
凌江塵滿臉傲氣,答:“上學期我就學完了大四的所有課程。要不是我爸攔著,我才懶得待在學校里?!?/p>
童微又問:“那你有沒有試著投簡歷找工作呢?”
凌江塵難以置信地反問:“我還需要投簡歷?”
童微不知道要問什么了,就臉紅地站著??伤膊幌胱撸貌蝗菀滓姷搅杞瓑m,她就想和他多待一會兒。
凌江塵簡直要溺死在她的嬌俏里,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這次全國新秀設計師大賽機會很難得,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所有作品都可以先發(fā)來給我或者顧老師看看。童微,等你拿到前三名,我有話想和你說?!蓖nD了幾秒他又補充道——
“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話?!?/p>
——是他決定不顧一切的告白。
童微點點頭,小聲說:“你也要一起加油?!?/p>
“好!”
童微走后,凌江塵沒有回宿舍,而是徑直去了顧云舟的辦公室。
顧云舟正在批閱作業(yè),看到凌江塵見怪不怪,語氣隨意地問他的來意。
凌江塵隨手從口袋里掏出一頁折疊整齊的紙,扔到顧云舟桌上,語氣隨意:“這個還給你。”
顧云舟打開一看,是全國新秀設計師大賽的報名表。而姓名那一格,凌江塵分明認真地寫了自己的名字。
顧云舟愣了愣,拿著報名表問:“什么意思?”
凌江塵滿不在乎地言簡意賅道:“沒靈感?!?/p>
“沒靈感?”顧云舟站起來,與凌江塵對視,聲音略揚,“你隨便找幅以前的作品就能參賽,你說沒靈感?”
凌江塵還是那副風雨不動的樣子,答:“由于個人原因不想?yún)⒓?,這總行了吧?”
顧云舟被氣得不輕,又知道自己勸不了他,干脆拿過桌上的手機,打算撥電話。
凌江塵知道他想打電話給自己的父親凌寒開,語氣頓時軟下來,帶了一絲少見的柔軟,低低地說:“別打電話,老顧!請求你幫我這一次?!?/p>
如果說凌江塵退回全國新秀設計師大賽的報名表,只是讓顧云舟驚訝的話,那么凌江塵這哀求的語調(diào),就真的讓顧云舟震驚了。
兩人認識這么久,顧云舟深知凌江塵恃才清高、目空一切的性格。
他高冷傲氣,寡言少語,不愛理會一切和自己無關的事情。自愿放棄這么重要的比賽,他還是第一次。
顧云舟放下電話,目光凌厲起來,聲音有力:“你給我一個我能接受的理由。否則,我沒法向校方交代?!?/p>
比賽名額難得,而凌江塵又是沖擊冠軍的好苗子,若是奪冠,能給天雅帶來極好的聲譽。
凌江塵斷然不能說是為了給童微讓路,只得隨意想了一個理由,說:“這是我和我爸之間的事兒,老顧,如果他到時候追責,你就告訴他,我是因為對他這個做父親的不滿?!?/p>
聽起來像是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顧云舟好半天才冷靜下來,臉上是難得一見的失望:“凌江塵,你別后悔!”
凌江塵知道他這是答應了,于是起身往外走,邊走邊答:“絕對不會!”
過了幾天,阮南山從顧云舟這兒得知了凌江塵要放棄比賽的消息。
當時顧云舟一臉苦口婆心地勸說:“阮南山,凌江塵這個渾小子放棄了這么重要的比賽,我們的希望可全在你身上了。”
阮南山心底莫名的嫉妒與恨意涌現(xiàn),只覺得自己永遠活在某人的影子下,一時之間心潮翻涌。
幾乎是想都沒有想,阮南山就拿出書里夾著的那張報名表,遞還給顧云舟,一臉云淡風輕地說:“顧老師,那我也退了吧,他都棄權了,我一個人去比也沒有什么意思?!?/p>
顧云舟大駭,氣得表情不知該怎么形容。他咬牙切齒半天,喉嚨里一個字沒說出來,手一甩離開了教室。
阮南山看著老師失望透頂?shù)仉x去,暗自捏了捏衣角。
平心而論,他也算是難得一遇的設計天才。雖然他總是萬年第二,但如果凌江塵不參加比賽,而他又剛好獲得冠軍的話,想都不用想,一定會有很多人說出“因為凌江塵沒有參加,阮南山才能得到冠軍”這樣的話來。
他不愿意接受猜疑,也不想繼續(xù)這么壓抑,干脆直接放棄比賽。
校園兩大設計男神放棄全國新秀設計師大賽的消息不脛而走,整個珠寶設計系都在議論紛紛。
在一堂專業(yè)課之前,凌江塵和阮南山前往各自的教室時,在樓道拐角處遇上,碰了個面對面。
凌江塵毫不留情地嘲諷:“怎么著,給你拿第一的機會都不要?”
阮南山面上一如既往地微笑:“沒有你,太寂寞了?!?/p>
凌江塵聽出他的反譏,也不惱,冷笑道:“總愛跟著我跑有什么意思?”
阮南山寸步不讓:“連你都不參加的比賽,我也看不上。”
“哼!”
兩人擦肩而過,心思各異。
凌江塵心里挺高興,覺得阮南山終于做了一次對的決定,不枉他們相敬相殺這么多年。
可是阮南山卻越來越按捺不住心中的妒火,只要一見著凌江塵,就難以自控地生出敵意來。
這種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沒過兩天,全校都知道了大三的凌江塵和大四的阮南山放棄了這次重要的設計大賽。
在所有人津津樂道時,夏晏晏敏銳地感覺到這件事有些不對勁。
她已經(jīng)升了大三,學業(yè)更加忙碌了一些,手頭接的服裝設計的活兒越壓越多,根本沒有時間再去管自己的假想情敵童微。
可是得知阮南山放棄參賽時,夏晏晏氣得火冒三丈,將手中的設計圖一丟,就沖去了珠寶設計系6棟宿舍。
302宿舍里,童微和許若正在討論各自專業(yè)上的一些瓶頸問題。兩人聊得正歡,忽然聽到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許若一開門,見到身材高挑、一身華服的夏晏晏出現(xiàn)在門口,有些驚訝。
夏晏晏算是許若的直系學姐,因夏晏晏在服裝設計方面超高的造詣,讓許若一度十分崇拜她。
可是夏晏晏開口卻說:“童微,你又搞了一些什么小動作,讓阮南山放棄了比賽?”
童微已經(jīng)得知了凌江塵、阮南山二人退賽一事,自己也沒理出個頭緒,卻反被人找上門來質(zhì)問“搞什么小動作”。
夏晏晏就站在門口,也不進來,像是故意站在樓道里訓斥童微,好讓這層樓的學生都來看熱鬧一樣。她出言惡毒:“在我面前就別裝什么白蓮花了吧?誰不知道凌江塵和阮南山都和你走得近,難道不是因為你破格參加了這次比賽,他們才退賽的?”
在聽聞凌、阮二人棄賽時,童微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或許是他們參加的比賽太多,看不上“新秀設計師”這么個稱謂;或許是他們有更重要的比賽要參加所以要保存實力;又或許是他們之間的恩怨使然,導致雙雙棄權。
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性,童微都沒往自己身上聯(lián)想過。
夏晏暈五感敏銳,又因為了解阮南山,確信此事一定和童微有關系。
可是童微也答不出所以然來,支支吾吾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夏晏晏站在門口指責她。
走道上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正如了夏晏晏的意。她陰陽怪氣地說:“童微,作為學姐我可得好好教教你,進了天雅就得以學習為主,別整天想方設法地去接近校草們。接近了又能怎么樣呢,能拯救你那像生銹一樣的腦袋?”
圍觀的學生中,有人掩口輕笑起來。
童微頓時難堪不已。
許若為童微辯駁,可是因為她說話向來細聲細氣,說不了兩句又被夏晏晏壓了下去。
就在夏晏晏得意揚揚之時,走道上傳來一聲怒吼:“我倒要看看,是哪里來的野狗亂咬人!”
圍觀的學生們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來。
在6棟女生宿舍樓,蔣真真的暴脾氣是出了名的。她的聲音一出,自然沒人擋著路。
蔣真真來到302宿舍門口,雙手叉腰,睥睨夏晏晏,說:“你跑到這兒來撒什么潑?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是童微讓阮南山放棄比賽的?”
夏晏晏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蔣真真,不屑地說:“一定和她有關系?!?/p>
蔣真真暴怒起來:“來,我們把阮南山叫來對質(zhì)。要是和童微沒關系,你看我不撕了你這張開口就造謠的嘴?!?/p>
說罷,蔣真真就沖進童微的宿舍,從她桌上拿過手機,佯裝要給阮南山打電話。
阮南山是夏晏晏的軟肋,她自然不愿意阮南山見到自己這般撒潑的樣子,臉色頓時尷尬起來。
在蔣真真滑屏解鎖之際,夏晏晏狠狠地瞪了一眼童微,轉(zhuǎn)身跑了。
圍觀的學生愣了半秒,看當事人落跑,覺得無趣,也都散了。
302宿舍里,蔣真真和許若圍在童微身邊陪她談心。
童微挺沮喪地說:“怎么他們退賽也要算到我頭上?”
許若說:“你不要理會那些聲音,童微。有的時候,擁有一些什么的人,總會受到永遠擁有不了這些東西的人的非議?!?/p>
許若這是感同身受。因為富裕的家境,就被人評價為因有錢而囂張至極,不可一世。
童微也是如此,因為生性灑脫、男生朋友眾多,就被人認定是一個會耍手段的人。
蔣真真的怒火還沒全消,說起話來像一個即將爆炸的氣球:“童微,正好,你這次有機會參加新秀大賽,拿個冠軍給那些人瞧瞧!”
許若也跟著點頭,輕言細語:“對,只有絕對的實力,才能堵住別人的嘴。”
童微瞬間被鼓舞了。
學校是封閉式的,對外界的消息接收遲緩,可是校園內(nèi)部的風吹草動很快就能傳遍每個院系。
夏晏晏上門攻擊童微一事,很快被傳得繪聲繪色。
夏晏晏自知理虧,不敢出門見阮南山,于是悄悄關掉手機,整日在自習室里畫設計圖。
童微也沒有對此回應過只言片語,看熱鬧的校友見兩邊都沒有進展,興趣也就淡了。
但是有一個人卻不這樣想。
秦愿得知此事后,卻異常興奮,她看不慣夏晏晏很長時間了。兩人雖然不同級不同系,但是夏晏晏這兩年在學校的招搖,秦愿算是從頭目睹。尤其一年多以前,夏晏晏在后勤處曾對秦茴出言不遜,讓秦愿記恨至今。
這天,秦愿打聽到夏晏晏在自習室里畫圖,特地去尋她。
夏晏晏正苦思冥想新的潮流點,一抬頭見到一個發(fā)型奇怪的女生站在自己面前。
秦愿又換了個頭發(fā)貼頭皮的油頭發(fā)型,覺得自己挺像拍時尚雜志的模特。
兩人一見面,秦愿笑得得意:“夏晏晏,你說你沒事去找大二學妹做什么?阮南山為什么不接受你,你心里未必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秦愿就是故意來給夏晏晏添堵的,可是夏晏晏偏偏就聽不得任何人在她面前提阮南山。
“你是誰,頂著一頭跟下過油鍋似的的頭發(fā),來礙誰的眼?”夏晏晏譏諷。
秦愿毫不在意,靠在桌邊回擊:“那也強過你整天華袍加身,像只向異性賣弄的花孔雀。穿得花也就算了,還沒有人看,實在好笑!”
兩人互相看不上,言辭十分激烈。
秦愿又湊過來一些,怪腔怪調(diào)地說:“需要我明說嗎?我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來,你單戀阮南山這么久,他看不上你,不就是因為你長得丑?衣服好看有什么用,臉難看又改變不了?!?/p>
“你——”夏晏晏霍地站起來。
秦愿就是想來激怒夏晏晏的,見她成功失態(tài),心滿意足地退幾步,像躲避洪水猛獸一樣,咂嘴嘆道:“你看看自己嘛,在天雅有沒有一個所謂的好朋友?大家不和你親近,就是因為你長得丑嘛。”
在夏晏晏徹底發(fā)飆之前,秦愿一溜煙兒地跑了,臉上還泛起了舒坦的笑意。
一年多了,她終于找到一個報仇的機會。
那時候夏晏晏還上大一,因為去后勤處辦事,曾略帶高傲地對秦茴說:“你在倉庫上班,整天穿這么漂亮做什么?既沒有人看,又容易弄臟?!?/p>
秦愿不知母親為何因為這句話難受了那么久,她甚至見到秦茴偷偷抹過眼淚。
秦愿沒法找夏晏晏的麻煩,只得記在心里。如今她把這話還給了夏晏晏,莫名覺得替母親出了氣,頓時身心舒暢。
夏晏晏在原地僵了好半天,才無意識地坐下來。
她雖然厭惡這個憑空出現(xiàn)的秦愿,卻意外覺得那些話不無道理。
入學兩年多來,夏晏晏的確沒有交心的朋友,她所有的業(yè)余時間都是以阮南山為中心的。這么多年的青梅竹馬,阮南山不接受她,難道真的是因為……她長得丑?
想到這兒,夏晏晏忽然眼睛紅了。
她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急急忙忙地往自己的宿舍走,還沒走到,淚水就忍不住掉了下來。
短短半個月時間,學校里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讓童微心神不寧。
系里的月度設計考試和全國新秀珠寶設計師大賽即將來臨,童微又陷入沒有靈感的苦惱階段。
她主動地給“江樹”發(fā)消息:“學長,可以幫我約一下凌江塵晚上去清水湖嗎?我有點兒找不到設計方向了?!?/p>
凌江塵放棄了比賽,就等著給她做軍師呢,當然準時赴約。
還是那個健身器材上,凌江塵坐得飄逸又瀟灑。看一眼燈下童微隨風飛揚的齊脖頭發(fā),一時沒忍住,伸手給她捋了捋,將飛亂的發(fā)絲別到耳后。
童微感受到他指尖的暖意,頓時心跳加速,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我、我、我畫的圖,自己都不滿意怎么辦?”
凌江塵一語中的:“因為有心事?”
童微黯然。
“為什么?”凌江塵問。
童微斟酌了一下才答:“因為大家都說你和阮南山放棄比賽,是因為我。”
凌江塵彎起嘴角笑起來,反問:“所以你信了?”
童微沉默。
凌江塵又說:“他放棄比賽是因為我退出而沒有對手,找不到惺惺相惜、瑜亮相爭的人。而我放棄比賽——”
他正想找個什么理由掰扯過去,一抬頭見童微如秋水般的雙目看著自己,那黑色的瞳仁里有星星閃閃的光亮,像一簇撩人的火焰。
一時間,他什么理由都找不到了。
他有點兒想吻她。
童微等了半天,見凌江塵不僅不說了,好像還陷入了神游,小聲喊:“凌江塵?”
凌江塵這才回過神,又搬出欺騙顧云舟的那套說辭:“是因為我爸,你別想多了?!?/p>
童微頓時放下心來。
兩人在湖邊聊了好一會兒,凌江塵毫無遮攔地把自己的設計心得都講給童微聽,讓她有種豁然開朗、云開見月的感覺。
他們走的時候,莫名滋生出一絲依依不舍來,像剛剛陷入熱戀的情侶,想要和彼此再待得久一些。
凌江塵的一顆心軟得像清水湖里的水,他的聲音低沉魅惑:“童微,記著我的話,新秀大賽進了前三名,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話對你說?!?/p>
在這樣的氛圍里,情感再遲鈍的人也能猜出凌江塵要說的是什么話了。
童微紅著臉跑開,在凌江塵聽不見的地方小聲說:“我一定會的?!?/p>
過了幾天,就是學校的月度設計考試。
這個考試不算嚴格,但評分在七十分以下的學生會被通報批評。
童微狀態(tài)很好,提交了一份這幾天來連夜設計出的作品,獲得了滿分。
學校各系閱卷老師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考試結(jié)束不到兩天,就公布了全校學生的成績。
叫人大跌眼鏡的是,大三服裝設計系被譽為“天才神剪”的夏晏晏上了通報批評榜。
沒人知道夏晏晏是因為之前受到秦愿的刺激,情緒持續(xù)低迷,才一直沒設計出好的作品參加考試。
她也清楚確實是自己狀態(tài)不佳,畫出來的東西毫無美感可言,所以被全校通報批評也認了。
學校規(guī)定被通報的學生需要重新提交一份作業(yè)。夏晏晏打起精神,重新設計了一份看起來不那么糟糕的作品,拿去給自己院系的李老師。
李老師剛好不在辦公室,夏晏晏又不想再跑一趟,于是拿著作品去隔了幾間的顧云舟辦公室,想請他代交。
顧云舟辦公室的門沒關嚴實,夏晏晏舉起手剛想敲門,聽到里邊傳來一個中年男人沉厚的聲音:“小顧,造型設計系的通報再放一放?!?/p>
顧云舟不解,問道:“學工委領導也對我說了同樣的話??墒牵以敬蛩憬裉鞆堎N出去的。”
里邊安靜了半晌,那個男人的聲音又響起來:“我一直委托你對造型設計系的秦愿多加照顧,奈何她成績不如人意,這次沒有合格。如果你實在要張貼,能否去掉她的名字?”
顧云舟十分為難。
他向來不為任何人情收買,即使答應校董對后勤處的秦茴加以關照,也是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
可是現(xiàn)在校董竟然要求他去掉秦愿的名字,或者干脆不張貼造型設計系的通報,就是在挑戰(zhàn)他多年以來的自我約束。
見顧云舟不說話,那人似乎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是個堅持原則的人,但還是對你提出了這個要求。當然,決定權在你。”
說完這句話,里邊的人邁步朝門口走來。
夏晏晏聽到腳步聲,趕緊躲到樓梯拐角后邊,只露出半張臉偷看。
那人開了門,朝左轉(zhuǎn)走了。
夏晏晏頓時愣在原處,難掩震驚。
因為她清楚地看到,那個人正是凌江塵的校董父親凌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