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檢察日報記者 范躍紅 通訊員 鄭永佳

“我們做的這種龍椅是鑲嵌黃金的，價格昂貴，遠(yuǎn)銷海外，這個項目是國家扶持的重點項目，基地遍布全國各地，項目的大老板王有財有幾個億的資產(chǎn)，關(guān)鍵是項目落成后，有10倍的分紅?！?/p>

陳芳第一次聽推介人趙六、張大海跟她說起這個項目時，她也是不相信的：“這不是比販毒利潤還高？怎么可能呢！”

但是，隨著不斷被對方說服，再加上陳芳發(fā)現(xiàn)他們殘障人小圈子里好幾個人都投資了這個項目，包括她的朋友呂永祥也投資了200多萬元，她終于相信了這項投資是個“好機會”。于是，她把準(zhǔn)備給兒子結(jié)婚用的錢以及借來的錢，一共200多萬元都投了進去，期待能賺筆大錢回來?？上r間過去，她等來的只有趙六“還需要不斷投資”的說辭。

到了2021年上半年，“見不到分紅，也要不回本錢”的投資者終于坐不住了，不斷到公安機關(guān)去報案，認(rèn)為自己是被騙了。

回報率高達(dá)10倍的投資項目

今年53歲的王有財是黑龍江省牡丹江市人，小時候得過一場病，聽力和說話能力都受限，初中畢業(yè)后，便在當(dāng)?shù)匾患夷静膹S上班。1991年10月，經(jīng)人介紹，王有財與一名身體健康的女青年結(jié)了婚，次年生了女兒王霞。當(dāng)了爸爸以后，王有財就從木材廠辭了職，開始四處打零工，做過瓦匠、販過狗，偶爾也買彩票，但財運一直不佳，家里經(jīng)濟條件沒有多大改善。王霞從上學(xué)開始，就經(jīng)常見不著爸爸。王霞高中畢業(yè)那年，她媽媽和一名聽障人士離家走了。

這事讓王有財十分憤怒，感覺受到了羞辱：“我要從他們身上賺大錢，然后多找?guī)讉€女朋友。”盡管他也是一個半聽障人士，他決定要報復(fù)聽障人士。

2004年4月的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玩手機的王有財突然刷到一個龍椅產(chǎn)品廣告，腦子靈光一閃：有了！

“我看中一個做龍椅的項目，龍椅是鑲嵌黃金的，這項目很賺錢?！薄绊椖柯涑珊蠼o你10倍的分紅?！薄澳銕臀业饺ψ永锝桢X吧?！钡诙欤跤胸斁挖s到遼寧沈陽，找到了多年未見的朋友趙六。

趙六是吉林省扶余縣的一名聽障人士，2008年，經(jīng)人介紹認(rèn)識了當(dāng)時在販狗的王有財。趙六在聽障人士圈子頗有名氣，人脈資源很廣，長期租房住在沈陽。王有財最初只是想從趙六那兒騙點錢花，沒想到，自己隨口胡謅了龍椅項目，趙六問都沒問項目具體情況，就爽快答應(yīng)幫他推廣。

王有財一走，趙六立即在聽障人士朋友圈里推廣起了所謂的“龍椅項目”。趙六是會忽悠的，經(jīng)過他的包裝，這個無中生有的“龍椅項目”變成了政府扶持殘疾人項目，又升級成遍及全國六大旅游風(fēng)景區(qū)的重點項目。在聽障人士圈子里，趙六公然打出了“你投1萬元，拿到就是10萬元”的宣傳語。

果然，在趙六的蠱惑下，很快就有“魚兒”上鉤了。第一個上鉤的是遼寧省西豐縣的聽障人士黃飛，是個低保戶。2014年5月，因為相信趙六的“10倍的利潤分紅”投資項目，黃飛將自己辛苦積攢下來的11萬余元現(xiàn)金交到趙六手上。趙六留下1萬元，將余款打到王有財指定的銀行卡上。后來，趙六又以分紅為由，借用黃飛的銀行卡用于走賬，但實際上從始至終，黃飛一分錢分紅都沒拿到。直到2021年5月案發(fā)，黃飛的11萬余元“投資”都還沒拿回來。

從黃飛開始，不斷有聽障人士找上趙六投資王有財?shù)摹绊椖俊?，涉及江蘇、浙江、湖北、陜西、遼寧、黑龍江等地的聽障人士，資金從10萬元到幾百萬元不等。趙六也成了整個“項目”拉資金最得力的“干將”，后續(xù)又有安徽省蕪湖市的聽障人士張大海接力拉資金。

“項目”投資款越來越多，王有財忙著收錢，而所謂的“項目”卻沒啟動。

去現(xiàn)場考察卻被安排在賓館“洗腦”

在聽障人士圈內(nèi)，也有人懷疑過該“項目”的真實性。

2014年8月初，浙江省溫州市甌海區(qū)的聽障人士諸小英通過圈內(nèi)人士了解到很多聽障人士在給這個“項目”投錢,包括一些熟人。但是她終究放心不下，就坐火車打算到東北實地考察下項目。當(dāng)她到達(dá)沈陽火車站時，就被趙六等人接到賓館。其間，趙六和張大海一直陪著她，向她宣傳這個項目的上家王有財?shù)窨痰凝堃萎a(chǎn)品如何如何厲害，產(chǎn)品做好后賣到國外去，當(dāng)?shù)卣己苤С诌@個項目。

（來源：CFP）

“現(xiàn)在就是項目缺錢,需要我們大家投資,等到王有財把產(chǎn)品賣到國外賺錢后，會連本加10倍利還給我們的?！壁w六反復(fù)對諸小英說。諸小英聽著半信半疑，多次提出要去實地看下產(chǎn)品,但趙六和張大海每次都拒絕說，現(xiàn)在項目處于保密期不能看。然后，就讓諸小英待在賓館里吃吃喝喝，不時來給她洗腦，讓她相信項目的真實性。

“這項目確實能賺錢的，王有財有4個億的存款呢！你還擔(dān)心什么？”張大海把手機上一張照片給諸小英看，模模糊糊的，好像有那么回事。10多天一次次的游說終于讓她相信項目是真的。隨即，諸小英回到溫州開始借錢和籌錢準(zhǔn)備投資。當(dāng)月底，諸小英帶著籌來的100多萬元又去找趙六了。趙六讓諸小英帶錢到哈爾濱去找他,來回車費給她報銷。諸小英為了進一步證實項目的真實性，在哈爾濱一待就是4個月。其間，趙六和張大海又勸她想辦法多借錢投資，當(dāng)諸小英問起前面的投資款怎么這么長時間沒拿到回報時，趙、張兩人一次次推說“快了快了，別急，再等等”。同時，他們專門在賓館給諸小英等被害人開了房間，每天包吃包住，偶爾會帶他們出去玩。一有機會，就向他們吹噓這個項目如何如何賺錢，至于他們的上家王有財，諸小英等人一直都沒有見到過。

江蘇省鹽城市的陳芳也是聽障人士， 2015年8月，因給兒子準(zhǔn)備婚房，手頭比較緊。就在她想辦法籌錢時，從聽障人士圈子里說有一個黃金鑲嵌的家具項目很賺錢，回報率超高，立即跑到沈陽找到趙六了解情況。

“10倍回報？”陳芳一聽，這怎么可能呢！趙六卻告訴陳芳，以后這個項目還會招聽障人士去上班，每月基本工資5000元，包吃包住。

趙六不停地給陳芳“畫餅”：項目不只是在東北，還分布在廣州、西安、山東等6省市，雖然目前因為項目涉及保密沒有詳細(xì)資料，也沒合同，但以后都會有的……

陳芳其實不太相信趙六的話，但一個偶然的小插曲讓她深陷其中。

就在陳芳準(zhǔn)備離開賓館回鹽城時，突然接到了好友、浙江省龍游縣聽障人士呂永祥的視頻電話，呂永祥說自己也是剛到沈陽，打算來找趙六考察項目的事。此時恰巧趙六趕到了，一看陳芳和呂永祥在用手機視頻談及投資話題，便搶過她的手機，單獨和呂永祥介紹起了投資項目。等視頻電話結(jié)束后，呂永祥當(dāng)場就將13萬元轉(zhuǎn)到趙六指定的銀行卡上。陳芳見好友這么爽快，便不再懷疑，當(dāng)場投了2萬元?；氐禁}城后，她又把給兒子結(jié)婚買房的50多萬元錢通過趙六投到了王有財“項目”里。

事實上，呂永祥之前就托人來探過項目的虛實，都被趙六等人忽悠過去了，但他仍不放心，這次又自己趕到沈陽想實地考察公司，以便決定是否繼續(xù)投資，碰巧好友陳芳也在看這個項目。

“畢竟回報率實在太誘人了，你等我考察結(jié)果。”離開老家前，呂永祥對好友姜露露說。結(jié)果一見到趙六，呂永祥跟諸小英等人一起投資了。

“公司不在本地，項目保密，公司是進不去的，但收益絕對好，肯定會連本帶高利還你投資的錢?！壁w六一套說法，讓呂永祥放松了警惕。憑著直覺，趙六深知呂永祥是個能拿得出錢的主兒。為了讓呂永祥徹底放下戒備，繼續(xù)投資，趙六決定把他留在東北，先后在沈陽、哈爾濱給他包吃包住，更是安排了假裝一起觀望投資的“托兒”，讓他們和呂永祥住在一起。在趙六為期6個月的“細(xì)心呵護”和不斷更換的“托兒”的慫恿中，自以為老到的呂永祥雖然沒有看到項目現(xiàn)場，卻已對這項目深信不疑了。此后，呂永祥不僅自己陸續(xù)投資了200萬余元，還動員姜露露投資了100多萬元。

借出銀行卡，被害人變成了詐騙同伙

在王有財導(dǎo)演的這個投資騙局中，趙六是個老手，坑蒙拐騙手段精到，而且還把本是受害者之一的張大海帶成了同伙。

張大海是一名先天聽障人士，是最早一批誤入王有財、趙六“圈套”中的受害者之一。2014年6月，張大海不顧朋友勸阻，東拼西湊投了5萬元，滿懷希望等著高回報。誰知，一年后不僅沒回本，也沒任何收益，張大海直接找上了趙六。剛開始，趙六不停地說“政府為殘疾人投資的工程項目很好，一定會賺錢”。但時間久了，張大海還是意識到不對勁，就反復(fù)纏著趙六，甚至嚇唬說要向警方報案。

趙六自有辦法對付他。2015年8月，趙六讓張大海把其名下的銀行卡給他用，說是要給他“特大回報”。

“跟著我干，包吃包住，有事我扛著，反正上頭還有王有財呢?！壁w六跟張大海直接挑明了這就是一個“讓別人投錢讓王有財發(fā)財”的大騙局，希望他把銀行卡拿出來走賬用，還可以幫自己跑跑腿?！澳阋部梢宰约喝ダ送跺X，以后王有財肯定會給咱們10倍的分紅，況且有錢投進來就會從你卡上走賬，你就可以自己留點，留多少沒有比例，全看咱們自己……他發(fā)大財，我們發(fā)小財，出了事，別人會找他的，跟我們沒關(guān)系?！壁w六一邊開導(dǎo)張大海，一邊直接甩給他現(xiàn)金20萬元，說你愛咋花咋花。

（來源：CFP）

從此，張大海成了趙六的“得力干將”，不停地宣傳拉人投資。有了錢，張大海找了一個又一個情人。為了騙人入局，他甚至連自己的情人也不放過。

“90后”的王云是張大海的情人之一，跟他在一起3年多，不僅付出了青春和情感，還在他的慫恿下投了10萬元進去，最終一分錢都沒拿到。直到2021年張大海被抓，王云才知道他和趙六都是騙子。

投資了幾年，沒拿到一分紅利，受騙的聽障人士再次找到趙六。誰知，這次等來的卻是趙六的威脅，他反復(fù)強調(diào)“如果不繼續(xù)投，之前的錢都拿不回，繼續(xù)投的話，過幾天王有財就分紅了，你們自己看著辦”。

用兒子買婚房入局的陳芳本就沒多少錢，其一共投入200萬余元，其中有100多萬元是借來的。3年了，因為沒錢，兒子的婚禮一直拖著沒辦，但為了拿回錢，她只能一次次選擇再相信趙六，繼續(xù)借錢投資。

被朋友催債逼得沒辦法的呂永祥又一次找到了趙六，這次趙六又拿出一套新的說辭：“王有財被人綁架了，如果不繼續(xù)打錢，前面投的錢都拿不回了。項目只差最后的80萬元，你們看怎么辦吧?！眳斡老榫尤挥滞顿Y了80萬元。到2021年3月，已經(jīng)陸續(xù)投資300萬余元的呂永祥見回本無望，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于是向警方報案。

2021年5月，王有財、趙六、張大海相繼被警方抓獲。同年8月，此案被列為公安部督辦案件。公安機關(guān)偵查表明，從2014年到2021年的8年間，被王有財?shù)热嗽p騙的聽障人士涉及江蘇、浙江、陜西、遼寧、黑龍江等多個省份共11人，被騙金額經(jīng)查實的就達(dá)1150萬余元。

今年1月，王有財?shù)热嗽p騙聽障人士案移送龍游縣檢察院審查起訴。原本案件情況看上去比較簡單、清楚，但在審查中，檢察官們還是遇到了“麻煩”：王有財雖交代了詐騙聽障人士的事實和經(jīng)過，但卻否認(rèn)是詐騙犯罪；“同伙”趙六連續(xù)7次接受訊問時否認(rèn)是共同作案；王有財現(xiàn)女友孟莉否認(rèn)自己賬戶上的錢是王有財?shù)摹?/p>

面對重重難點，檢察官黃晶等人在手語老師的協(xié)助下，與王有財?shù)热诉^招了。

他一直都知道這就是個騙局

張大海是最先被攻破的，面對檢察官拿出他銀行卡的流水明細(xì)，直接承認(rèn)自己就是被趙六“拉下水”的，還把自己這些年拉人“投資”的秘訣全盤托出。但是趙六卻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我是很相信王有財?shù)模恢毕嘈潘f的項目能賺錢，我自己也投錢的?！壁w六一口咬定自己對王有財?shù)脑p騙行為不知情，連續(xù)7次做筆錄時都堅稱自己是被害人。

面對趙六頑固的態(tài)度，黃晶等人對案件進行重新審查?！案鶕?jù)王有財?shù)墓┦觯缓θ税彦X給趙六，趙六抽取好處費后，再轉(zhuǎn)給王有財。”檢察官一方面會同公安機關(guān)多次梳理賬目，尤其是趙六與被害人之間的資金往來，另一方面直接從王有財?shù)墓┦?、相關(guān)賬戶流水等證據(jù)材料入手追蹤事實。

“趙六其實一直就知道這是個騙局?！卑磸埓蠛５恼f法，在整個騙局中，王有財是隱藏在背后的老大，趙六是沖在一線的老二。他們就是利用被害人著急賺錢的心理，嘴上說不會騙，但每次都對各被害人保證，項目馬上可以運作了，最后再投資一點就行了，但實際上項目工程都看不到。

根據(jù)證人證詞，檢察官再次反復(fù)核對轉(zhuǎn)賬記錄、通話記錄等關(guān)鍵證據(jù)，趙六是王有財同伙的事實得到了證據(jù)的充分印證。

“我就是被害人?！泵鎸w六的再次狡辯，黃晶出示了翔實的證據(jù)。趙六不得不承認(rèn)了自己是共同作案，并抱有僥幸心理企圖脫罪的事實，并交代了自己和王有財是如何聯(lián)系的。他向檢察官提供了一個黑色小手機。

手機里存了5個電話號碼，短信記錄都是他和王有財?shù)牧奶煨畔ⅰ！拔覜]和其他人通過這部手機聯(lián)系?！壁w六說，這是他倆聯(lián)系的專屬手機，主要通過手機短信“接頭”。每隔半個月或一個月，王有財就會以“要用錢”或“工程辦證用錢”等作為借口向他要錢。趙六接到“指令”后，就帶著張大海等人在不同地區(qū)的聽障人士圈子里宣傳虛構(gòu)的這個項目，通過熟人介紹等方式，不斷拉人投資。

“我是從被害人轉(zhuǎn)過來的里面拿走了一部分錢，不然我憑什么幫王有財干呢？”趙六坦言，自己沒工作，也沒其他經(jīng)濟來源，他向王有財申請從被害人打過來的投資里留小部分作為生活費、給張大海等人好處費等，剩余大部分錢轉(zhuǎn)到王有財指定的銀行賬號。得到王有財?shù)氖卓虾?，趙六便這樣操作了起來。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這騙人的事遲早要暴露出來，只是一上車就停不下來了……”最后，趙六向檢察官徹底坦白。

“他是個有錢的好人啊”

“他是個有錢的好人??！他怎么會騙人呢？” 黃晶等人在與王有財?shù)挠H朋好友做筆錄時發(fā)現(xiàn)，對王有財?shù)倪`法行為，曾受他幫助的人都表示吃驚。在他們眼里，王有財是出手闊綽、為人大方的好父親、好親戚、好朋友、好前男友、好現(xiàn)男友。

“我不清楚他錢的來源！”1991年出生的王有財現(xiàn)女友孟莉說。2017年，孟莉還在一家洗浴中心當(dāng)足浴服務(wù)員，王有財常來洗腳，一來二去，兩人談起了戀愛。王有財出手大方，平時都是5000元、1000元現(xiàn)金的給她。2018年與王有財確定男女朋友關(guān)系后，孟莉干脆辭職居家享福。王有財定期將積蓄如數(shù)上交給她，還說是自己開木雕廠掙來的錢。孟莉懶得問，也從來沒去過廠里看過，她只關(guān)心錢。每個月，孟莉會給王有財5000元零花錢。在孟莉的眼里，王有財年紀(jì)大到都可以當(dāng)她父親了，但卻是個非常大方的男朋友，這讓她心動不已。

“這些年給我的錢全部加起來有382萬元?！泵侠蛴杏涃~的習(xí)慣，她把賬本給檢察官看。也就是因為王有財這位男朋友“鈔”能力，她用起錢來毫無節(jié)制，平時買幾千元的化妝品眼睛都不帶眨的。

然而，王霞卻深知父親王有財所謂的木雕加工廠并不賺錢。

她向檢察官透露，2015年，王有財?shù)礁浇謇镒鈴S房干“老行當(dāng)”——加工、雕刻木質(zhì)雕像，當(dāng)起了小商販。

王霞聽說，雕好的產(chǎn)品從沒賣出過一件，每當(dāng)問起他為什么投這么多錢，做好的東西卻不賣，王有財說，反正自己也不急著用錢。問多了，王有財就讓她別管了，要用錢開口就是了。廠子里的門衛(wèi)告訴檢察官，王有財?shù)膹S子從2019年開始營業(yè)，雕刻加工的東西沒一件完工的，按王有財?shù)恼f法，如果完工就能賣幾十萬元或上百萬元，但他從未看到有成品賣出去過，就連唯一一位負(fù)責(zé)雕刻的工人也早就不干了。

“真不知道他的錢從哪里來的?！遍T衛(wèi)一臉疑惑。

王霞也疑惑，自從2014年自己出嫁后，父親連換了三任女朋友，一個比一個年輕；父親沒有正經(jīng)工作，沒有正當(dāng)收入，卻接連全款購買了三輛20多萬元的車、全款在市區(qū)買了房，現(xiàn)女友孟莉身體不好不工作卻揮霍無度……王霞和丈夫大膽猜測，可能是父親買彩票中大獎了，要不就是孟莉家特別有錢。

金香、向玉是王有財?shù)那芭?。說起這個多金的前男友，她們異口同聲說王有財是個“好男人”。即使是分手后，金香急需用錢投資一個項目，隨口和王有財提了提，沒想到王有財分批給她轉(zhuǎn)了三次錢，共113萬元，之后壓根兒沒提還錢的事兒。聽說向玉日子過得不太好，王有財一下子給她轉(zhuǎn)了30多萬元用于改善生活。

聽說朋友曲林母親生病，王有財沒多問，直接給了18萬元。還有其他親戚朋友借錢，具體借了多少，拿了多少，王有財自己都記不清了。

用王有財?shù)脑拋碚f，“我沒錢了，趙六他們就會幫我去騙錢”。因此，除了“幫助”親朋好友和前女友們，把積蓄給現(xiàn)女友，王有財還買了120多萬元的保險，經(jīng)營“零營業(yè)”的雕刻廠買木材、租用廠房花了80多萬元，后續(xù)換過車、買過房。就這樣，近千萬元的贓款被他揮霍殆盡。

彩票中的獎金用于退贓

“我買彩票中了1800萬元,稅后1450萬元，我愿意把這錢拿出來還給被害人?！卑赴l(fā)后，接受檢察官訊問時，王有財“大方”地主動要求退回贓款。

“你買彩票的錢哪來的？”“從孟莉給我的每月零花錢里拿出來買的?！?/p>

王有財說，自己生活一向節(jié)儉，每月的零花錢除了偶爾出去吃個飯，主要就是買彩票。

2019年5月13日，王有財花了1386元在家附近的彩票站點買了一張彩票，當(dāng)晚中得獎金1812萬元。幾天后，王有財悄悄領(lǐng)取這筆巨獎后，將稅后的1450萬元全部存入孟莉的賬戶。截至2021年5月案發(fā)，孟莉的賬戶上還有1300萬元。

檢察官在詢問孟莉時，她卻說這筆獎金應(yīng)歸她所有，畢竟她和王有財生活在一起，錢都放在一起用，而且這筆買彩票的錢是她出的。然而，王有財卻表示，這是他選中的號碼，花他的錢買的彩票，本來自己準(zhǔn)備將中的獎金拿來和孟莉養(yǎng)老的，但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把錢還給被害人。

面對兩人的供述矛盾點，黃晶等人著手調(diào)查轉(zhuǎn)賬等記錄。從2018年起，孟莉賬戶上的錢均由王有財轉(zhuǎn)入，而且按其他證人證詞“孟莉無業(yè)且無任何收入”。黃晶還發(fā)現(xiàn)，1450萬元是由黑龍江體育彩票管理中心打入王有財賬戶，后王有財全部轉(zhuǎn)給孟莉，再加上王有財?shù)腻X均是詐騙所得，因此，檢察官認(rèn)為，孟莉賬戶里現(xiàn)有的1300萬元屬于無償取得詐騙財物的孳息，應(yīng)將它用于王有財退贓。

為何王有財急于退贓，甚至不惜拿出和孟莉養(yǎng)老的這筆中獎來的錢？

“我還了他們的錢，我就不是詐騙了?！睂ν跤胸?shù)倪@一天真想法，檢察官哭笑不得。

經(jīng)檢察官反復(fù)解釋，王有財終于在庭審前表示認(rèn)罪認(rèn)罰，并愿意將孟莉賬戶中的1300萬元用于退贓。

今年8月19日，這起涉案金額達(dá)1150余萬元的案件在龍游縣法院開庭審理。庭審中，檢察官基于王有財?shù)恼J(rèn)罪認(rèn)罰和主動退贓調(diào)整了量刑建議，法院審理后采納了量刑建議，并當(dāng)庭以詐騙罪判處被告人王有財有期徒刑十一年，并處罰金60萬元；以詐騙罪分別判處被告人趙六、張大海有期徒刑十一年、有期徒刑十年，各并處罰金；責(zé)令3名被告人退賠各被害人相應(yīng)的經(jīng)濟損失。3名被告人均沒有提出上訴。目前，判決已經(jīng)生效。

“以后要擦亮眼睛，千萬不能相信那些高回報的所謂投資了！”呂永祥等11名聽障人士拿回了全部被騙的“投資款”后向檢察官用手語表示。（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