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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 語

2022-10-27 21:45周齊林
文學港 2022年11期
關(guān)鍵詞:祖母老鼠

□周齊林

時間走向深冬,寒風在大地上四處游蕩,發(fā)出呼呼的響聲。曠野里人跡寥落,喧囂了一年的土地進入沉睡狀態(tài)。風耀武揚威地在大地上游蕩了一圈下來,漸漸感到了孤獨和無趣,灰溜溜地走了。大人們圍坐在爐火邊烤火時,一望無際的田野里傳來我們的嬉鬧聲。我們分工明確,兩人負責從一旁的水渠里取水,兩人負責往老鼠洞里灌水,堂哥和我則各自戴著毛手套,守在老鼠洞的左右兩旁,時刻做好了沖鋒陷陣擒拿老鼠的準備。

三桶水下去,彎腰仔細打量洞口,我隱約看見一只濕淋淋的老鼠爬到了洞口,它左右察看了一番,嗅了嗅洞口,又迅疾退了回去。失望之下,我和堂哥立刻加快了灌水的力度。隨著五六桶水下去,依舊遲遲不見老鼠奪命而逃的蹤影。水淹不行,采取火攻。在附近的菜園子里拾來干柴和稻草,我迅疾在老鼠洞口生起火,而后借著火勢點燃一捆又一捆干稻草,塞入老鼠洞內(nèi)。濃煙瞬間彌漫整個老鼠洞,像是長了腳,我看見縷縷濃煙透著泥土的縫隙從田埂上冒了出來。幾分鐘后,老鼠嘰嘰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聽到聲音的堂哥迅速把冒煙的稻草拔了出來。幾只欲逃竄的老鼠一把被守在洞口的我們擒住。

鼠在鄉(xiāng)村隨處可見。稻田的鼠以稻谷為糧,春秋兩季稻谷喂養(yǎng)下來,一只老鼠有半斤多。挖開鼠洞,能看見洞內(nèi)藏有不少稻谷。村里的張鐵匠擅捕鼠,每每冬季來臨,總有那么兩三天擱下鐵匠鋪子,帶著鋒利的鐵器和鐵桶子游蕩在山腳下的田野間。張鐵匠捕鼠也是采取常見的火攻,但他眼疾手快,老鼠剛逃至洞口的那一刻,迅疾間,他便用凹形的鐵鉗鉗住了老鼠。臘月將近,年味漸濃,村里人紛紛上街買幾斤或十幾斤豬肉、牛肉或者魚肉回來做臘肉、牛干和魚干。

張鐵匠家貧,上有老、下有三子嗷嗷待哺,他把捕來的碩鼠殺了,清洗干凈,放上鹽,掛在廚房的鐵絲上煙熏火燎,幾個月下來就成了鼠干。開春時,他取下鼠干,用辣椒爆炒,香味撲鼻。午飯時分,他從樓上打來一碗自釀的燒酒,就著鼠肉,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曬干的鼠肉吃進嘴里,頗有嚼勁。

彼時捕鼠人居多,但只捕出沒于稻田間的老鼠。家鼠出沒于廁所、污水、廢棄的屋瓦房之間,無人問津,村里人時有捕獲也不敢吃,多給自家小孩玩耍。

年幼的我們用繩索的一端綁在老鼠的腳上,而后把鼠扔入廣闊的池塘里,任其游泳。老鼠是游泳高手,后腳劃水,以前腳操控方向,尾巴充當某種方向舵。它們的耐力驚人,能連續(xù)踩水3天。而且它們的潛水功夫一流,能在水下閉氣3分鐘。我們看著鼠在水中肆意游蕩,游到暢快時忘記了被束縛之身,正欲鉆入洞內(nèi)逃走,卻又被調(diào)皮的孩子拉了回來。如此循環(huán)往復,鼠筋疲力盡。

薄暮下,我提著捕獲的老鼠回到家中,父親見狀,從我手中接過,將其放置于房間一隅的小鐵籠里。

夜色深沉,蒼白的月光透過窗戶斜射進屋。鼠在籠內(nèi)發(fā)出嘰嘰嘰的響聲,像是在呼救。

彼時家里種了六畝稻谷,收割回來曬干的稻谷堆積在二樓的倉庫里。家里的房屋矗立在稻田中央,孤零零的如一座碉堡。老鼠晝伏夜出,夜幕降臨,老鼠在洞口探頭探腦畏畏縮縮了一陣,確認四周安全無誤后,開始肆無忌憚地在地板上來回奔跑。父親提著木棍上樓,總會看見老鼠三五成群地蹲在窗口的屋檐下竊竊私語,像是在密謀什么。

夜色漸深,藏匿在雜草叢中不知名的蟲子發(fā)出的鳴叫聲漸漸隱去,四周萬籟俱寂。躺在床上,我陷入失眠中,盯著天花板默默發(fā)呆。老鼠在樓板上來回竄動的聲音像一陣風不時傳入耳中。月光的映照下,我看見一縷灰塵透過木板的縫隙掉落下來,在夜風中飄蕩著。

墻角一隅的鐵籠子里不時發(fā)出嘰嘰嘰的響聲,像是深陷牢獄的囚徒在向同伴發(fā)出求救信號。樓上不時傳來老鼠疾速從樓板上來回竄動的聲音,仿佛有大部隊走過。幾分鐘后,驚奇的一幕出現(xiàn)了,隱約中,我看見幾只老鼠順著木制樓梯疾速從二樓滑下來。不久,我聽見鐵籠子邊發(fā)出老鼠撕咬鐵籠子的滋滋聲。我故意咳嗽一聲,聲音即刻消失。

為了震懾老鼠,作為木匠的父親精心制作了一個外表笨拙實則反應靈敏的捕鼠器。沉重的四方形木頭在一根鐵絲的牽引下懸掛在半空中,母親在木匣子內(nèi)放置花生、稻谷和米飯作為誘餌。夜幕的掩護下,一只老鼠小心翼翼地在木匣子四周爬動著,仿佛經(jīng)驗豐富的勘探者,欲尋找出腳下埋藏的危險。老鼠喜好吃谷物類食物,木匣子內(nèi)的花生、稻谷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在食物的引誘下,饑腸轆轆的老鼠一下子跳入木匣子內(nèi)。老鼠落地的那一刻,瞬間觸動了木匣子的機關(guān),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在耳畔響起,懸掛在半空多時的沉重的木頭迅疾砸了下來,嗅到危險氣息的老鼠來不及逃脫,瞬間斃命。

樓上的一聲巨響之后是長久的寂靜。警報拉響,這一聲巨響的余音回蕩在房間里,震懾著隱藏在暗處的老鼠。閉上眼,我仿佛看見受到驚嚇的老鼠,潛藏在洞穴里瑟瑟發(fā)抖。

睡意漸濃的父親聽到這一聲巨響興奮不已,頓時睡意全無。父親摁亮燈,拿著手電筒,順著樓梯上了樓,毫無睡意的我緊跟其后。在手電筒的照射下,被砸的老鼠躺在木匣子里正垂死掙扎,嘴角流出一絲血跡。父親摸了摸木匣子,對木匣子的威力頗為滿意。兩個多月前父親把精心制作好的捕鼠器放到樓上的那一刻起,我們一家人都在期待著肆無忌憚的老鼠落網(wǎng)的場景。好幾次樓上響起巨大的響聲,我和父親興沖沖上去一看,只見木匣子的機關(guān)已被觸碰,卻不見老鼠的蹤影。

捕鼠器的威力在隨后的日子里迅速凸顯出來。暗夜里的一聲聲巨響成為我們共同期待的聲音,如連續(xù)多日聲音沒降臨,總覺若有所失。

捕鼠器的威力頓顯后,父親說準備給祖母也做一個捕鼠器。我興奮地跑到祖母家,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卻遭到了她的拒絕。彼時,年幼的我還不知道祖母把老鼠日夜發(fā)出的聲音當作了一種陪伴。

我生肖屬鼠,作為祖母最小的孫子,頗為受寵。我老鼠般喜歡吃豆類食物,山上打來的豆子經(jīng)過幾日的暴曬后,祖母就會取來豬油炒豆子。豆子炒熟后,祖母在里面撒上一層白糖,然后從井里打來一桶冰涼的井水,把裝滿豆子的瓷碗放在水桶里。瓷碗在水面漂浮著,溫度慢慢降低,這樣吃了不上火。

祖母看著裝滿豆子的瓷碗在水面輕輕晃動,蕩漾出絲絲漣漪,溝壑縱橫的臉上流露出可愛的笑。她微微起身,弓身邁著碎步走到田埂邊,朝稻田中央的那棟屋子大喊著:林林,過來吃豆子,奶奶給你炒了豆子。我聽到祖母熟悉的聲音,一路小跑著穿過田埂,撲進祖母的懷抱。

在祖母的監(jiān)督下,我在井水邊洗凈雙手,而后迫不及待地抓一把豆子塞進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 “就是一只小老鼠,吃東西的樣子都像老鼠?!弊谝慌缘淖婺感χ鴮ξ艺f道。

我喜歡去祖母那里睡,每次去她那里,她經(jīng)常會炒一些黃豆、花生,并烤幾個紅薯給我吃。祖母把香氣彌漫的黃豆、花生和紅薯放在一個鐵盒子里,端到床頭上。

夜色漸深,借著窗外的月光,我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零食,一邊聽祖母給我講故事,時光的腳步仿佛慢了下來。祖母住在祖輩們傳下來的百年老屋里,冬暖夏涼,青磚瓦房,二樓堆滿了雜物和稻谷。夜半時分,樓上發(fā)出的轟隆響聲不時在耳畔響起,像是有怪物在樓上活動。百年老屋帶著神秘的氣息。每每我不聽話時,祖父總會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說道:再不聽話,扔到樓上去。樓上有怪物。祖父邊說邊發(fā)出怪物吼叫的聲音。

年幼的我嚇得躲進祖母的懷抱。 “別聽你爺爺亂說,是老鼠的聲音呢,別怕?!卑堤幍淖婺嘎朴频卣f道,黑暗遮蔽了她的眼睛?!澳棠蹋阍趺床毁I藥把這些老鼠毒死?它們偷吃稻谷呢?!蔽覞M是疑惑。 “讓老鼠吃點谷子也無妨,它們多吃一點,我們少吃點就可以了。一條老鼠也是一條命呢?!迸c村里人看見老鼠人人喊打不一樣,祖母信佛,她不會輕易殺生。

父親來不及給祖母做捕鼠器,次年春天,他如一尾魚般隨著打工的浪潮去了南方。微雨的清晨,父親提著蛇皮袋,扛著木工箱,跟著村里人踏上了南下的大巴。

父親饑寒交迫,無處藏身。查暫住證成了他的夢魘。暫住,意味著異鄉(xiāng)人的身份。為了躲避暫住證的盤查,父親東躲西藏著。他借住在老鄉(xiāng)租住的鐵皮房里,去上夜班的老鄉(xiāng)臨出門前叮囑他不要輕易開門。老鄉(xiāng)一走,父親就關(guān)了燈,鐵皮房里一片漆黑。在黑夜的掩護下,父親頓覺安全了許多。透過鐵皮房的縫隙,他隱約看見窗外不遠處搖曳的燈火。遠方的燈火勾起了父親濃濃的鄉(xiāng)愁,他渴望走出房間感受一下屋外蒼茫的夜。屋外寂靜無聲,父親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左右察看一番后,走了出來。屋外空氣清冽,涼風習習。父親在屋外站了不到兩分鐘,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從不遠處傳來。父親如驚弓之鳥迅疾跑入屋內(nèi)。

屋外危機重重,一出門就有喪命的危險。急促的腳步聲在窗外響起,而后漸行漸遠。在窗前站立了許久,他在鐵皮房里一個不易發(fā)現(xiàn)的角落蜷縮下來。濃濃的睡意來襲,入睡不久,父親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手電筒“刷”地一下照亮了鐵皮房,父親迅疾把身體挪到了床底下,伸手用雜物遮住了自己的身體。燈光在鐵皮房里掃了一圈又一圈,最終慢慢收了回去,適才急促的腳步聲愈來愈遠。

后來,為了躲避頻繁的查暫住證,夜幕降臨時他藏身在附近山上的墳墓間。饑餓難耐的他藏身在山間一個破敗的廟里。廟里經(jīng)常會有本地人帶些瓜果米飯來燒香拜佛,燒香拜佛的人走之后,他就偷偷去拿一些供品來果腹。怕別人發(fā)現(xiàn),每次他只敢拿一點。每次拿之前,他總不忘深鞠躬三次,祈求佛祖的原諒。他偷吃供品的事最終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只能逃到別處藏身。

老鼠謹小慎微,每次出行,它的兩只爪子趴在洞口,左右反復查看著,直至確認安全無誤后才敢邁出腳步。面對不熟悉的道路,它不敢輕易向前走動,前方稍有聲響,它就會立刻縮回洞口。只有反復確認,直至四周寂靜無聲,才會小心翼翼地前進。

父親沒想到他到南方后東躲西藏,被人圍追堵截。故鄉(xiāng)的老鼠嗅覺靈敏、警惕性強,一有風吹草動就望風而逃。而在陌生的城市,面對一條條陌生的路,父親感覺自己陷入了迷宮,時刻有落入陷阱的風險。

父親靠著在異鄉(xiāng)艱難覓得的食物喂養(yǎng)著年幼的我。

幾十年過去,以木工為生的父親在外漂泊了二十多年,流逝的時光化成了他鬢邊的白發(fā),當初他手中嶄新的木工箱已破舊不堪。走遍大半個中國的父親如一張活地圖。在外漂泊多年,父親小心翼翼地活著??v使父親已擁有豐富的城市經(jīng)驗,然而夜幕降臨,走在城市車流密集的馬路上,他依舊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在負責裝修的老板面前,父親面露膽怯,聲音微弱。四個油漆工、三個木工,只有父親年過六旬,他們都三十出頭,年富力強,沉重的裝修材料扛在肩上,幾步就跨上樓。父親扛著沉重的木板步履維艱,扛到三樓,已是面紅耳赤,氣喘吁吁。大腹便便的老板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他,眼底滿是不屑。父親時刻有被炒掉的危險,他擔心著。

2016年深秋,當父親回到生養(yǎng)他的故鄉(xiāng),他僵硬緊張的身體慢慢舒展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的聲音突然變得響亮。

當年邁的父親回到故鄉(xiāng),我早已從他手中接過接力棒在異鄉(xiāng)輾轉(zhuǎn)顛簸多年。

2008年,金融危機如巨浪般席卷而來,我所在的五金塑膠廠訂單銳減。作為外貿(mào)業(yè)務員,往常每個月我經(jīng)手的訂單近三十張,金融危機之后,一個月只有零星的三四張訂單。往日笑嘻嘻的香港老板整天陰沉著臉,背著雙手在辦公室和生產(chǎn)車間來回巡查著。很快,第一波裁員名單貼在告示欄上。薄暮下,我看見許多車間的同事提著行李、背著被褥離開工廠。夕陽的余暉映射出他們孤獨蒼涼的背影。我開始變得小心翼翼,每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時刻假裝著忙碌的樣子。辦公室里都是干了十多年的老員工,老板不敢裁他們,怕賠錢。我來這里不到一年,隨時都有卷鋪蓋走人的危險。我隱隱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一個月后,第二波裁員名單上有我的名字。

提著行李離開工廠正是一個落雨的黃昏。細雨綿綿,我在雨水中漫無目的地走著,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宣泄內(nèi)心的憂傷。一直到渾身濕透,我才在一家旅館住下來。洗了個熱水澡,靜靜地坐在窗前凝望著細雨中的桂花樹。桂花的清香讓我想起故鄉(xiāng)院落里的兩棵桂花樹,每到深秋時節(jié),院落里便彌漫著濃郁的香味。

次日,我乘坐L1公交車來到了市區(qū),租住在人才市場對面小巷深處的八元店里。漫長而煎熬的找工作經(jīng)歷讓我筋疲力盡,三個月后依舊處于失業(yè)狀態(tài),而此時的我褲兜里只剩下九十元。

黃昏時分,我收拾行李往建筑工地的方向走去。夜色愈來愈深,工地上寂靜無聲,雜亂的工作淹沒在無邊的夜色里,偶爾有一絲燈光射向這里,停留幾秒,迅疾消失。在夜的掩護下,我鉆進了建筑工地旁擺放著的圓形水泥管里。冰涼的水泥管里鋪了一層厚厚的白色塑料泡沫,泡沫上面是一層厚厚的紙殼。

夜風帶著一絲寒意,借著微弱的燈光,我從工地旁找來一塊硬紙殼封住了水泥管的一端。我蜷縮著身子,輕輕躺下,把單薄的被子和包里的衣服全蓋在身上。適才入骨的寒意漸漸退去,世界頓時安靜下來,側(cè)耳傾聽,風不時發(fā)出呼呼的響聲,不遠處的馬路上傳來疾馳的汽車發(fā)出的巨大噪聲。

夜半,我被一陣嘰嘰嘰的聲音吵醒。不遠處的馬路上車流稀少。借著微弱的燈光,循著聲音的方向,我看見一只老鼠在不遠處的草叢里來回竄動著,咬著半塊饅頭從我面前一閃而過,疾速鉆入了一旁的石洞里。重新躺下,豎耳傾聽,石洞里不時傳來老鼠發(fā)出的嘰嘰聲,仿佛暗夜里的私語。

老鼠有自己溫暖的窩,有親人子女的陪伴。石洞的老鼠映射出我的孤獨和憂傷。

五天后,我終于結(jié)束了三個月顛沛流離的生活。當晚,在食堂吃完熱氣騰騰的晚飯,去超市買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夜深了,躺在溫暖的被窩里,回想起三個月的流浪生活,恍若隔世。老鼠躲在石洞里發(fā)出的嘰嘰聲不時回蕩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幾天后,天氣驟變,天空下起瓢潑大雨,密集的雨一連下了多日,路上低洼處蓄積的雨水足有齊膝深??粗贿h處渾濁的水,我不由想起那只把窩壘在石洞里的老鼠,不知它們的窩是否遭受洪水的侵襲?

2011年,我因病在家休養(yǎng)了一年;次年春寒料峭之際,背著行李又回到了熟悉的東莞。幾經(jīng)輾轉(zhuǎn),我寄居在好友鋒工廠的宿舍里。鋒是我早年的同事,他在這家制衣廠工作三年。宿舍擺放著四張銹跡斑斑的鐵架床,但只住了兩個人,除了鋒,還有一個88年的甘肅小伙輝。

廠門口拴著一條人高馬大的獵犬,脖子上套著銀色的項圈,虎視眈眈地盯著門外,隨時做好撕咬的準備。為了讓我順利進入宿舍,鋒提前買了兩包中華煙。我跟在鋒后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走到保安室門口,狗忽然直立身子,嘴里發(fā)出呼呼的響聲,欲撲過來。我頓時停住腳步,心底一陣發(fā)緊。 “蹲下,聽到?jīng)]有?”保安忽然呵斥了一聲,狗聽了,乖乖回到原地躺下。鋒立刻把煙遞給保安。保安掃了我們一眼,示意我們走快點。

來到鋒的宿舍,放下行李,我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一臉疲憊的我躺在鐵架床上閉目養(yǎng)神時,鋒的室友輝抱著兩本自考書回到宿舍。輝中專畢業(yè),正在自考大專學歷。輝面色紅潤,說起話來中氣十足,聲音十分響亮,大病初愈的我看著輝生龍活虎精力旺盛的樣子心生羨慕。睡意漸濃的我隱約看見輝洗漱完拉亮臺燈,在床邊的小桌子上復習起來。

早上近十點,我被一陣敲打聲驚醒過來。“快起來,老鼠跑到你床底下去了?!北犻_雙眼,我看見一旁的輝拿著長棍正往床底下戳去。被圍追堵截的老鼠順著墻沿和雜物一躍跳到窗前放滿雜物的桌子上,而后越過窗口逃了出去。我踮起腳跟,看見嗅覺靈敏的獵犬聞到動靜后迅速朝老鼠撲去,身手敏捷的老鼠一個轉(zhuǎn)身鉆過門口窄小的石洞,逃竄到了馬路上。

狗一直盤踞在廠門口,虎視眈眈。我懷揣簡歷避開門口的獵犬,小心翼翼地走出廠門,看見了一只被撞得血肉模糊的老鼠躺在馬路中間。我心生疑惑,不知眼前這只鼠是否是適才逃跑的那只?逃亡的它應該恰巧撞在了疾馳的汽車上,瞬間被碾壓得血肉模糊。不遠處,工廠門口的獵犬正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廠門外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伺機撲上去。

一個多月后,我在鋒工廠附近兩公里的地方找到一份文案策劃的工作,月薪六千,顛簸的日子暫時穩(wěn)定下來。閑暇時分,經(jīng)常會去找鋒聊天。

五一勞動節(jié)期間,正在睡夢中的我忽然被鋒的電話吵醒。輝死了,死在宿舍,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拉到醫(yī)院太平間。鋒話語里滿是悲傷。輝的死如一塊巨石砸入我的心湖,掀起陣陣波瀾。

在眾多搜集到的瑣碎的信息里,我和鋒還原了輝去世時的種種細節(jié),輝死不瞑目,墻壁上留下的鮮明指痕暗示著他曾做最后的掙扎。他的指甲縫里殘留著血絲。阿輝死于心梗,過度勞累所致。4月30日那晚,輝的主管讓他“五一”期間把倉庫整理好,輝5月1日早上吃完早餐就去加班了。沒想到次日早上,一個舍友推開門,就看見輝猙獰的樣子,身體已經(jīng)僵硬。

阿輝的弟弟從遙遠的甘肅飛過來,臉上掛著失去親人的無限悲傷。最終,廠里只賠了一萬元,加上工廠同事的捐款,總共才一萬八千元。輝迅速被火化。幾天后,輝被裝進了骨灰盒里,他瘦弱矮小的弟弟帶著他,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故鄉(xiāng)甘肅。

三個月后,我又跳槽到一家事業(yè)單位編內(nèi)刊。暗夜,躺在床上,這些年輾轉(zhuǎn)顛簸的經(jīng)歷不時浮現(xiàn)在我腦海里。五年間,我搬了無數(shù)次家,每次搬家,那些彌漫著私人氣息的物品搬不走,只能丟棄在垃圾堆里。這些舊物帶著傷感的氣息。

出租屋樓下是一家燒烤店,夜幕降臨時,嘈雜的聲音仿佛長了腳沿著墻壁攀爬而上,在我的耳畔回響。窗外的喧囂映襯著我的孤獨與疲憊。鼠成了我唯一的陪伴。一只老鼠透過門底的縫隙鉆進來,沿著墻根一掠而過,轉(zhuǎn)瞬消失在廚房的暗影里。

回南天的天氣,狹小灰暗的出租屋里濕淋淋的,仿佛被雨水長期浸泡過。床仿佛一艘在海上孤行的船。下班歸來,我疲憊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fā)呆。我想起卡夫卡短篇小說《地洞》中的那只小鼴鼠。

《地洞》中,小鼴鼠費盡心思地建造一個地洞,讓自己有一個相對安全的棲息之地,借此來保護自己。但安全是相對的,永遠沒有絕對的安全,為了讓自己心安下來,它不斷地修復鞏固城墻,挖掘一條又一條通道,并同時儲存足夠的糧食。它終日不知疲倦地挖洞、修洞,只不過是為了換取內(nèi)心的安全感。每個人都是一只焦慮而恐慌的鼴鼠,通過終日不知疲倦地挖洞和修洞,來獲取一種心理上的安全感。在這里,洞成了一種安全的象征。地洞是一個相對封閉的世界,野外則是一個無限開闊的世界。洞外的廣闊映襯出洞穴內(nèi)部的狹小和壓抑。 “即使從墻上掉下來的一粒砂子,不弄清它的去向我也不能放心。”在喧囂的都市,我也如一只小鼴鼠,蜷縮在自己逼仄狹小的洞穴里,為了確保這份糧食的安全,需要不斷多挖幾條通道來迷惑敵人,抑或迷惑自己。

“我最理想的生活方式是帶著紙筆和一盞燈待在一個寬敞的、關(guān)著門的地窖最里面的一間。飯由人送來,放在離我這間最遠的地窖的第一道門后。穿著睡衣穿過地窖所有的房間去取飯將是我唯一的散步。然后回到我的書桌旁,一邊深思一邊細嚼慢咽,緊接著又馬上開始寫作。那樣我將寫出什么樣的作品啊!我將會從怎樣的深處把它挖掘出來啊。”

當時的我最渴望的生活方式是在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里讀書寫作。

幾年后,隨著房價的快速攀升,幾經(jīng)掙扎,我在南城的一個小區(qū)定居下來,離開居住多年的城中村和出租房,結(jié)束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我住在十五樓,有時坐電梯,有時為了鍛煉身體就爬樓梯。

雖然在城市的高樓定居下來,但我始終明了自己習慣故鄉(xiāng)潮濕泥土的根須遠沒有深扎到城市的土壤里,只是浮于表面。城市里四處都是堅硬冰涼的水泥地,我在異鄉(xiāng)輾轉(zhuǎn)顛簸多年也未曾扎破水泥,深入下去。有時我的根須試圖扎入兩塊水泥地間的泥土縫隙里,但很快就被一場暴風雨連根拔起。

住在高處,我時常有懸空之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老舊的小區(qū),運行多年的電梯搖搖晃晃。有一段時間,我經(jīng)常做這樣一個噩夢,我夢見自己坐在迅速往上攀升的電梯里,即將抵達十五樓時,電梯忽然失控,如發(fā)射的火箭般加速往上奔去,迅疾間,電梯就躥到了天際。我擔心自己粉身碎骨,在電梯里尖叫著,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緊抓著被褥,房間里寂靜無聲,重新咀嚼適才的夢境,依舊心有余悸。窗外夜色深沉,我卻深陷在恐慌的深淵里。此后很長一段時間,當我站在逼仄渾濁的電梯里,內(nèi)心總是惶恐不安,時刻擔心著夢境會搬到現(xiàn)實里。我試著爬樓梯上下班,但赤手空拳輕裝上陣一個來回下來就氣喘吁吁。

我有恐高癥,當初買房時,我本選在一樓,這樣不僅免去坐電梯之憂,還可以坐擁一個偌大的庭院,在院落里種滿花草,春夏時節(jié),花香彌漫,院落里郁郁蔥蔥。但妻子喜歡住在高處,她堅持說住在高處空氣好,視野好,不會受到蒼蠅、蚊子和老鼠的侵擾。

我渴望雙腳踩在泥土里貼著大地行走的生活,就像年幼時赤腳在無邊的稻田里奔跑,腳上沾滿故鄉(xiāng)的泥巴。當妻子說到老鼠二字時,我心底不由一陣觸動,那些關(guān)于老鼠的記憶紛至沓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有多年沒看到老鼠的身影。我渴望見到老鼠的心情背后是對往昔的懷念,更是濃濃的鄉(xiāng)愁。

暗夜降臨,我在小區(qū)散步時,時刻留意著周遭的一舉一動,留意著細微的聲音。但總是失望而歸,老鼠嘰嘰嘰的聲音從未在我耳畔響起。

從外散步回來,回到房間,在清晰的電視屏幕上,我看見一只身形敏捷的排雷鼠快速地穿過綠色田野,用鼻子嗅來嗅去。這是一只大膽的鼠。它被一根繩子拴著,在用警戒線隔開的雷區(qū)里跑來跑去。突然,它停了下來,警覺地四處嗅著。隨即伸出前爪,猛刨地面,用動作示意它的訓練員它找到了一顆地雷。作為獎勵,排雷鼠會得到訓練員為它早早準備的一根香蕉。在哥倫比亞,幾十年的內(nèi)戰(zhàn)讓哥倫比亞傷痕累累,廣袤的大地上布滿彈孔。大地的肌膚里埋藏著的惡性腫瘤依舊肆意生長著。四十多年的戰(zhàn)火潮水般退去,十萬多枚地雷卻埋藏在大地深處,時時刻刻成為生命的陷阱。排雷鼠經(jīng)過一年嚴格的專業(yè)訓練,識別炸藥的準確率達到百分之百。這些小家伙體重只有半斤,卻擁有超乎尋常的嗅覺。它們即使誤踩到地雷上,也不會死亡。

我時刻想象著一只膽大的老鼠順著消防管道攀爬而上,來到我十五樓的房間里尋覓食物。我想著堅硬的墻壁和光滑的瓷磚讓它們無處藏身,它們怎會在此安家。但外面危機重重,小區(qū)每隔兩個月會四處投放殺蟲劑殺鼠劑,聞到危險氣味的老鼠早已逃到了外面。

我慢慢過上了枯燥而穩(wěn)定的生活,家和單位,兩點一線。從家里通往單位的路總共七公里,需要經(jīng)過七個紅綠燈。幾年下來,車技生疏的我慢慢變得輕車熟路,不再如當初那般小心翼翼。這是一條熟悉的路,這是一條固定的路,路上的一草一木我都了如指掌。在這條熟悉的路上,車技嫻熟的我變得肆無忌憚起來,就像暗夜里沿著固定路線在人面前一閃而過的老鼠。

鼠面對陌生的路總是小心翼翼,靈敏的嗅覺時刻在捕捉危險的氣息。而只有在固定熟悉的線路上,它才能放松自如地奔跑。

又一個失眠的夜晚,窗外的霓虹燈散發(fā)出昏黃的光,夜風透過拉開的窗戶吹進來。深陷在失眠河流里的我時刻渴求著睡意的小舟施救。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沉沉的睡意終于來襲時,我忽然被床底下一陣爪子撓床板發(fā)出的吱吱聲驚醒。聲音離我越來越近,我心頭一緊,暗地里緩緩起身,隱約看見一只老鼠在床底下爬行。我沒想到會與老鼠以這樣一種方式相遇。我迅疾開燈,受到驚嚇的老鼠倏地鉆到寫字臺下,而后順著墻沿爬到了窗戶口。我快步走到窗口,夜色中,看見老鼠沿著消防管道迅疾爬到地面,消失在無邊的夜色里。

這是一只在高處覓食的老鼠,鼠的膽大不由讓我感到震驚。我匆忙打開電腦,查閱資料,果然了解到老鼠是技藝高超的攀巖者,能沿著粗糙的墻壁迅速攀升幾十米,如履平地,即使受到驚嚇也能從幾十米的高處順利逃脫,安然無恙。

與一只攀爬在高處的鼠相比,在復雜的人際關(guān)系編織而成的迷宮里,我活得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隨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在單位狹小的格子間上班時,我總會想起這只老鼠。

深夜,屋外傳來貓叫春的凄慘聲音。這是隔壁鄰居飼養(yǎng)的一只寵物貓,肥頭大耳。被圈養(yǎng)的貓是孤獨的,它雖然食物充足,卻早已喪失了捕鼠的本領(lǐng)。

村莊越來越孤寂,村里的剩菜剩飯變得越來越少,倉庫里早年堆積的稻谷早已吃完,堅硬的水泥房光滑無比難以打洞,一只只老鼠只好陸陸續(xù)續(xù)逃離村莊,奔赴陌生的城市。

每年清明前夕,我總會沿著那條固定的返鄉(xiāng)之路,回到熟悉而陌生的故鄉(xiāng)。我住在先輩們留下來的百年老屋里。年過八旬的祖母早早在隔壁房間的床上鋪好了干凈的被褥。晨曦微露時,我聽見一墻之隔的房間響起細微的聲音,祖母起床了,她提著個蛇皮袋,手里握著一根生銹的鐵鉗子,推開沉重的木門,出門去撿破爛。祖母從六十八歲那年開始撿破爛,一直撿到今天。

從殘缺的破爛身上,祖母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倒影。十多年前,祖母一天破爛撿下來能掙個二十多塊。彼時的錢值錢,靠著撿破爛,祖父和祖母還清了幾萬元的債務。許多年后,祖母提著蛇皮袋在空蕩蕩的村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下來,只撿到三雙掉了底的鞋。

收破爛咧!祖母扯起嗓子吆喝起來。沒人回應她,一個年過八旬的老人伸出脖子看了祖母一眼,又縮了回去。晨風如調(diào)皮的孩子般在村子里四處游蕩著,沒人跟它玩耍,風很快歇息下來。祖母從這個村子走到隔壁那個村子,一整個上午,她看見村子里大多數(shù)人家大門緊閉,偶爾看見幾個與她年齡相仿的老人坐在墻角根孤獨地曬太陽。

晌午時分,祖母只撿到六個啤酒瓶和三雙掉了底的鞋。祖母嘆息了一聲,把它們整理好,擺放在院落的一隅??帐幨幍拇遄永铮謇锏纳罾J減,風吹不動一片垃圾,風獨自吹著灰塵浮蕩而起又落下。日漸蒼老的祖母一輩子未曾離開巴掌大的村莊。許多村里人跑到城市去撿破爛收廢品了。村里曾經(jīng)善于在田間捕鼠的張鐵匠在城市里幫他女兒帶小孩之余,每天在小區(qū)的垃圾堆里撿拾破爛。他撿廢紙殼、破鞋子、酒瓶、易拉罐,拿到小區(qū)外的廢品收購站賣,一個月下來能賣七八百元。祖母很羨慕卻又舍不得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故鄉(xiāng),哪怕離開一天。

大片的田地被撂荒,曾經(jīng)連綿起伏的稻浪變成瘋長的雜草。土坯房和磚瓦房變成了水泥筑成的三層小洋房。一棟棟水泥鋼筋筑就的洋房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水泥堅硬而冰涼,幾乎刀槍難入,慣于在土坯房里打洞棲息的老鼠只好作罷,灰溜溜地另擇別處棲息。在屋檐下壘窩的燕子也早已不見蹤影。

夜幕降臨,年過八旬的祖父過世后,祖母獨自一人固守著老屋。夜色深沉,祖母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厚厚的被子蓋在她瘦削的身軀上,仿佛潮水瞬間淹沒了一只螞蟻。偶爾有老鼠從灰舊的樓板疾速跑過,發(fā)出咚咚咚的響聲,響聲過后片刻,無邊的寂靜愈加濃郁起來。鼠發(fā)出的聲音映襯出祖母人到暮年的孤獨。

祖母居住的老屋夾雜在兩棟四層樓高的新房之間,仿佛一個破舊的補丁。我忽然想起許多年前年幼的我跟著祖母睡,夜深人靜時,樓上不時傳來陣陣咚咚咚的響聲。祖父小心翼翼地上樓,拿著手電筒一掃,看見五六只老鼠在稻谷間來回穿梭著。

這些年,一棟棟新房如雨后春筍般矗立在大地上,只有小叔和小嬸一家還住在補丁般的老屋里,他們倍感羞愧。祖母去世一年后,積攢了一些積蓄的小叔選定了一個吉日,準備推倒老屋,在原有的地基上建一棟嶄新的洋房。小叔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幾日后,隨著一聲巨響,百年老屋轟然墜地。站在遠處,我看見激蕩而起的灰塵久久彌漫在半空中,而后又緩緩落下。一只鼠在瓦礫中四處逃竄,轉(zhuǎn)瞬間消失在不遠處的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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