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滿
夜深人靜,大黑狗打起了瞌睡。
陸海安輕輕推開陸秋陽的房門,陸秋陽端坐在床上,像是早就知道他會來一般。
“今晚我們去哪兒玩啊?”陸秋陽跟在陸海安身后,小聲地詢問。
陸海安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莫要出聲,陸秋陽捂著嘴點點頭。他們悄悄溜出陸府的大門。老管家站在暗處目送他們離開,轉身去向老爺稟報。
“隨他們去吧,十幾歲的孩子總是玩心大?!标懤蠣斪跁慨嫯?,絲毫不擔心,老管家見狀也不好再說什么。
陸海安帶著陸秋陽來到一片田地,他從袖口掏出一把小鋤頭,炫耀似的在陸秋陽眼前晃了晃。
“你從哪兒弄的?”陸秋陽眼睛瞪大了,一臉不可思議。
“柴房啊。”陸海安頭也不抬地挖著什么。
陸秋陽聽著心里很不是滋味,雖說陸海安的確是他家收養(yǎng)的,但是這么多年他們兩個一起念書習武,他早就把陸海安當作兄弟,可陸海安自己總是有意無意將二人的身份差距透露出來。
一個比手還大的地瓜遞到陸秋陽眼前,陸海安見他發(fā)愣,便直接塞到他手里。
“這不是偷人家的嗎?”陸秋陽有些局促。
陸海安又刨出兩個地瓜,用衣襟兜著站起來說道:“我可沒偷,我在坑里留了銀子的?!?/p>
借著月光,陸秋陽看向那坑,坑里果真放著散碎銀子,他這才安下心來,也跟著陸海安向后山走去。
后山有片竹林,竹林深處有條小溪,沒有功課的時候他們經常來這里摸魚。陸海安拾了些樹葉木枝,掏出火折子將其點燃,又將剛剛刨出的地瓜扔進火堆里。橙紅色的火焰在初冬的夜晚顯得格外溫暖,他們并肩坐在火堆旁,兩人各懷心事,卻又沒人先開口。
地瓜的香氣隨著寒風一齊送入鼻腔,陸海安挑了根長樹枝將地瓜扒拉出來,涼一涼再用手拾起來,掰開一半,熱氣順著掰開的紋理徐徐升空。
“給?!彼艘话氲毓线f給了陸秋陽。
陸秋陽接過用手捧著沒有吃,倒是陸海安急著下口卻被燙了舌頭,疼得他直跺腳。
陸秋陽見狀笑了起來:“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急著吃燙了舌頭?!?/p>
“你就比我大兩歲!說的跟老頭似的。”陸海安反駁道。
“所以你還是要走,”陸秋陽看著手里的地瓜,說,“你要去哪兒?”
陸海安指著小溪,道:“它去哪兒我就去哪兒?!?/p>
“小溪終會匯入大海?!?/p>
“那我就去大海?!?/p>
陸秋陽不再說話,低頭慢慢吃起來。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幾塊地瓜下肚,火焰漸漸熄滅,眼看天就要亮了,陸秋陽站起來拍拍屁股,望著天說道:“差不多了,回家?!?/p>
話像是對自己說的,又好像是說給陸海安聽的,陸海安沒有跟上去,只是默默地看著陸秋陽的背影。
“等我尋到了江湖看到了大海,就回來!”陸海安喊了一句,順著小溪下了山。
陸秋陽回家繼續(xù)當他的陸家大少爺,創(chuàng)建了陸家鏢局。而陸海安一個人走南闖北尋到了江湖,也看到了大海。
新帝登基改朝換代,鼓勵民間興辦鏢局,陸家鏢局搬到了京城,廣發(fā)招賢帖。
天才剛剛擦黑,陸家鏢局后院傳來一陣聲響,陸秋陽抄起佩劍趕奔后院。
只見后院墻根底下的花盆被弄得七零八碎,可惜了這剛開的牡丹花,地上還坐著一位公子,一身的白衣如今全是泥土。
陸秋陽揣著雙手笑瞇瞇地瞧著,下人們也不敢多問。
“真不扶我起來???”雖說聲音有所變化,但語氣還跟以前一樣。
“不扶?;丶也蛔哒T,一切后果自負?!标懬镪柧瓦@么看著,當真是一點兒想要扶的意思都沒有。
陸海安干脆往地上一躺,“好啊,那我就躺這兒了?!?/p>
陸秋陽陪他一塊兒躺下了,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
“看過了?”
“嗯?!?/p>
“尋到了?”
“嗯?!?/p>
“如何?”
“不如何,不如回來當個鏢師?!?/p>
陸秋陽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似乎拿著自己發(fā)出去的招賢帖,道:“好?!?/p>
“我只要一半的酬勞,但是你要管吃管住?!标懞0沧饋戆咽掷锏恼匈t帖隨手甩到一旁。
“可以。但是我想知道你真的尋到江湖了嗎?之前那么多師兄弟都說去闖蕩江湖,卻從沒聽他們說尋到了。”陸秋陽也坐了起來,隨手拍了拍后背的土。
陸海安笑了笑,這才緩緩開口,“那是他們悟性不高。要我說啊,這人間不就是江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