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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取烏龜

2022-10-21 12:12羅迪
青春 2022年8期
關鍵詞:張娟劉佳奶茶

羅迪

星期三,臨近傍晚,灰色粗麻布材質的窗簾,被陽光穿透。白皓在夢里,醒了過來。屋子的窗戶,是朝西面開的。整天昏沉,難見太陽,唯獨日落時分,會受到不合時宜的強烈照射。

預備簽下這間臥室的租賃合同時,白皓聽到的介紹,并不是實際情況。他們是晚上去看的房子,難免暈頭轉向。他輕易聽信了中介的一面之詞。朝南,陽光充足,冬暖夏涼。他沒有懷疑,以上無法寫進合同的內容,是否會存在欺騙。等到入住,結合對周圍環(huán)境的熟悉,才恍然大悟。

欺騙?;蛘撸切母是樵傅倪x擇。白皓對劉佳坦白,那個做中介的女孩很漂亮。染著亞麻色的短發(fā),身著白色襯衫,盡管質地不佳,可依然清爽干練,非常容易使人掉以輕心,忽略彼此間關系的本質原是一樁生意,對一切房屋之外的問題都以一笑了之。

白皓躺在床上,沒有翻身。他用空洞的睡眼,與強弩之末的夕陽對峙。他左側的太陽穴發(fā)緊,像根繩索拴住他不能動彈。頭痛,是他每次白天睡醒,都會伴隨而至的并發(fā)癥。他忍受著,去回憶剛剛只做到一半的夢。他很留戀夢里那種不愿去告別的幸福。對。至于具體內容,他沒有半點線索。他還是頭痛。

若在清醒時,白皓一定知道,什么夢都不重要。即使再光怪陸離,也是非存在中的假象,沒有人愿意花時間,傾聽一個永遠無法與現(xiàn)實構成聯(lián)動的錯覺。完全是多余的不舍,所有人都太忙了。中介女孩與他簽訂合同,履行過工作職責,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但他總是不易釋懷。

白皓不清楚時間,只能通過感受,亂下判斷。僵持大約三分鐘,也許更長。他總算想到了林涵的名字。沒錯,是她。林涵。出現(xiàn)在他剛剛的夢里,一個擁有松鼠般可愛牙齒的女孩。是她。在他的夢中,她就是一切幸福的起源。頭緒找到了。他躺在現(xiàn)實世界的床上,想象著林涵。她如今的樣子,和夢里的肯定會有差別吧。該長大了,身材大概率變得成熟。會豐滿嗎?很難說。多半還是那樣瘦弱。個子不高,胳膊細細的,腿同樣。他難以確定這些,唯獨篤定松鼠般的牙齒不會改變。

最近半年,白皓在一家奶茶店幫工。在投入到這份工作之前,他特意將自己重新裝扮。他想摒棄過去的影子。他找來一件短袖,一條哈倫褲。都是壓箱底的存貨。找來一塊印有奶牛圖案的圍裙,系在腰間。甚至,還找來那副黑框眼鏡,架到鼻梁上。他開心地在鏡子前亮相,為他的新身份而感到憧憬。

黑框眼鏡,這下終于派上用場。他對劉佳說:“眼鏡沒有度數(shù),是防輻射的。”劉佳不屑。他怪劉佳不相信科學。那時,坐在他旁邊的柳琳,看到他戴眼鏡的樣子,用一貫的曖昧語氣,嘲笑他說:“戴上眼鏡,像是在奶茶店勤工儉學的暑期學生?!闭f完,她還拿出手機跟他合影。作為同事,他已經習慣柳琳這樣。她喜歡拍照,拍他,或拍他們。他沒有選擇,知道接受能讓她的興奮早些結束。接著,他在她的手機屏幕上,看到了兩張呈現(xiàn)出鮮明對比的臉。柳琳的口紅,十分厚重,暗紅色的,散發(fā)香味,把他逼得慘白,逼到絕境,直至無處可避。他勸自己,是萬不得已。

白皓不愿和柳琳坦白,自被調侃后,再也沒有戴過眼鏡。他把它放進柜子的最深處。面對其去向的詢問,他用劉佳的揣測來作答,敷衍著說:“不清楚眼鏡是否能防止輻射,摘掉了?!彼辉敢獍颜嫦嘀v給劉佳聽。他那時就已經萌生,要去奶茶店工作的想法。眼前的工作,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至于他和柳琳——他對同事永遠不會敞開心扉。在他決定離開沒有意義的工作前,他給柳琳發(fā)去消息,內容如?!г龟P磊。柳琳勸他:“畢竟關磊是經理,忍?!彼托牡芈犃照f無關痛癢的話。柳琳還在說。他喜歡柳琳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任她置身事外。這正是他想要的,消除她的防備,一步步把她帶進他的小圈套中。但他更覺得,那厚重的口紅,才是她自己挖下的陷阱。

整間辦公室都在傳白皓和關磊的爭吵,他討厭這個胖子打官腔的嘴臉,句句都是含沙射影。當然,胖子也討厭他吧。他尤其相信,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都由類似可笑的默契而恒定。不然,他每個月的外出考勤,不會都有問題。他總是需要不斷做解釋、提供證明。可是他們還是不相信他,關磊還要皮笑肉不笑地審問他,以此為樂。

白皓將大部分的精力,用在無數(shù)次證明當中。他到了什么地方,和哪個客戶見面,用了何種交通工具,為什么導致他沒有準時。他一直履行著這套在他看來,低能且無效的報批流程。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會因為某一張出租車票據未精準到位,被關磊追問,或扣掉薪水。他憎惡關磊對他從不信任,又不主動開除他,把他當作老鼠玩弄的卑鄙行徑。

關磊同意了他的離職申請,白皓可以隨時離開。在告別的過程中,沒有再高級的領導來過問因由。他獨自從人事部辦完手續(xù),坐回工位,開始為自己的無足輕重而輕松。一切壓力在落座的剎那統(tǒng)統(tǒng)消失。他需要逼迫自己,才能利用在公司的最后時間,得出答案。究竟是什么驅使他,在這個毫無準備,本能按部就班的日子里,做出了辭職的舉動。

報批。同事們都在傳,白皓是因為報批流程而辭職。而他知道,這算不上什么。類似無用的解釋,做過無數(shù)遍,每月被象征性扣掉的薪水,少到可以忽略不計。報批,連做導火線的資格都不夠。柳琳是好事者之一,同事身份唯一可干的,就是打探其他人的丑陋。她做出一副舍不得的樣子,問白皓因由。白皓將計就計,他說:“我有些舍不得你。”

劉佳曾不止一次地批評白皓面臨選擇時的突然性。劉佳把其定義為逃避,她說他是自以為是,甚至威脅道:“如果一味逃避,就永遠不可能真正了解自己。”白皓辯解:“不是?!眲⒓褎t肯定地說:“是?!彼f:“就是?!眲⒓言谒某聊铮藙僮窊?,她說:“只有你自己不覺得而已。”

白皓很想說清楚,這些突然性,是早在潛意識里深思過無數(shù)次的。他祈求劉佳能夠明白,不再對此充耳不聞。他說:“去賣奶茶,完全可以擺脫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恒定,不會涉及對他人好與壞的評判。需要做的,只是根據需求,制作奶茶,收錢交給老板,再用以上的勞動換取報酬,無須其他。因此,才要辭職?!闭f完,見劉佳不動聲色。他沮喪地說:“你從來都不理解我?!眲⒓讶圆焕硭?。他為此感到憤怒,沒有人愿意理解他。

進到辦公室,關磊在閱讀桌上的文件,直到白皓走近,才把肥胖的腦袋抬起,朝他喘著粗氣。白皓不想面對這個肥胖腦袋,轉而去看那張桌子。桌上側放著的電腦,屏幕黑著。他清楚,得主動打聲招呼,才能讓進度條向前。關磊點頭回應他,以一種純粹職責所在的溫和語氣,問他某次外出后,沒有回公司的原因。他不想解釋了??赡苁怯洸黄?,是哪次沒有回公司。無所謂。關磊勸道:“電腦壞掉了,看不到系統(tǒng),你別在意?!睕]有用了,他不聽這些。他決定讓一切到此結束。

白皓提出辭職,并聰明地找到了一個讓人一聽便知是敷衍的借口。敷衍是最不容人反駁的強悍理由。他對關磊說:“很累,需要辭職休息?!标P磊同意。他們從頭到尾,沒有過一句不愉快。

當晚,白皓與柳琳吃散伙飯。他說,其他人他都不想見。真假參半。這是他們共事三年,首次單獨約會。按照他信奉的默契恒定,他相信柳琳不會拒絕他。事情的端倪,早已顯露。在往日聚餐中,柳琳就尤愛談他的外貌,或當其他同事的面,伸手摸他耳垂,問他是否有過耳洞。他沒有,而且清楚她也并不在意。她能以極快的速度忘掉之前的問題,在下次喝酒碰杯時,碰到他的手,重新夸他的手指多么漂亮。

后來,他們一起在白皓的住所里,睡了一夜。睡在那間獨立的兩居室。不知是哪一趟從洗手間回來,柳琳主動與他并排坐在一側。他們喝了很多,玩起交換秘密的游戲??上]有什么意思。他醉了一小陣,期待她能問幾個他真正想說的秘密,劉佳或者相關的??闪諉柕?,還是都與身體有關。確實符合這類游戲的設計初衷。他看著柳琳舉杯喝酒的樣子,知道除了得到她的身體外,再也不會收獲別的了。

回到家里,白皓脫掉柳琳的衣服,親她的脖子。感覺一樣乏味。用他對劉佳形容的話來說:“脫掉衣服,就再剩不下別的?!彼孕诺卣J為,劉佳不會怪他。他們一直是無話不談,包括柳琳在親昵行為中途的嘔吐。她都安靜地聽著。

幾天以后,白皓搬了新家,去往現(xiàn)在的地方。與他合租的,是一對無子的中年夫妻。當他坐在一片整理箱中間,等待搬家公司上門時,他在雜亂中看到了解脫的希望。而對柳琳,他心知肚明,所有計劃,都是源于她樂于接招。

在奶茶店里,張娟交給白皓的工作,他都能出色完成??吹?,外送,搬運,進貨。他是張娟唯一的員工。他知道,張娟曾因他隱瞞過往工作經歷,不信任他。但現(xiàn)在沒有這種問題。他不用故意證明什么,第一天來上班起,所有都得心應手。

張娟今年三十出頭,不漂亮,不難看。比白皓大四或五歲。上份工作,在一家連鎖品牌的奶茶店里。再上份工作,還是一樣。不過是另一個品牌。她是個勤勞的人,但和熱愛這行沒有關系。當拿出存款,在合適的年齡,想做些什么的時候,想來想去,還是奶茶最為熟悉。

奶茶店起初生意不好。張娟在連續(xù)兩周把不同的過期原料,丟進垃圾桶后,想要自殺。轉租的想法,在她心里生根、拔除,拔除、重生……循環(huán)往復不知多少遍。要怪,只怪貪圖租金便宜,選擇客流量稀疏的新商場。和朋友訴苦,朋友也不信。只把她的話,當作是拒絕其來投奔的借口。斷絕來往。她已經兩年沒有回家過春節(jié)。父母打來電話,說村里同齡的人,都有了孩子。她支支吾吾地說道:“忙啊?!彼赣H罵她:“瞎忙!”她掛完電話,也跟著自嘲:“瞎忙!”要不是年初通了地鐵,四層以上的寫字樓區(qū)域,入駐了幾家人多勢眾的企業(yè)。她不敢想未來。

張娟的生意紅火起來,一會有逛商場的點單,一會又有樓上的打電話訂購。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母親問她:“生意怎樣?”她回答完不錯,接著馬上說道:“但還是忙?!蹦赣H問她:“忙到什么時候呢?不行的話,雇個人吧?!彼f不出話,如鯁在喉。母親是唯一還在關心她終身大事的人。到底要忙到什么時候,她問了自己好幾遍,仍然不敢保證。

張娟在網上發(fā)布招聘信息。她決定招個幫手,自己出去相親。白皓是第一個應聘者,對條件待遇沒有要求。除了沒有經驗,其余都還不錯。雖然有些過于空白——張娟很難想象以他的年齡,為什么會沒有任何工作經歷——但一想到他在臨別前,對張娟補充,說他一定能做好這份工作,張娟充滿懷疑的心,還是柔軟了下來。都不容易。

白皓不愿說以前的工作經歷,因為和奶茶無關。他對張娟的印象不錯,覺得她值得信任。接到電話通知,既在意料之中,又確實大喜過望。他終于擁有了這份期盼已久的全新工作。他把柳琳徹底拋之腦后,興高采烈地把好消息告訴劉佳。劉佳在生氣吧,總之沒有理他。

奶茶店的面積很小,與普通柜臺幾乎一致。店里只有一把椅子。兩個人都在時,只能有一個人坐著。白皓讓給張娟,張娟讓給白皓。沒有人坐。白皓不覺得累,忙著招待客人。張娟在旁洗洗涮涮,同樣閑不下來。白皓偶爾調侃:“快下班吧,不然結婚還是遙遙無期?!笨烧f了沒用,她點點頭后,還是繼續(xù)洗杯子。

十四層打來電話,要十二份黑焦糖奶。張娟剛好在店里,她對相親的事情毫不積極。白皓找齊原料,負責給杯裝蓋。張娟制作,與他分工默契。奶茶一杯接一杯地完成制作。白皓希望張娟能晚些走,他直接送單上樓去。張娟已經放棄了相親的打算。她說:“以后我都在店里幫忙,你放心送你的吧。”白皓不置可否。他們把奶茶在袋子里放好,如常加進一張印有店里聯(lián)系方式的卡片。

出電梯,左手邊。白皓到達訂購奶茶的公司門口。他來過好幾次。招牌醒目,是家成人教育機構,他對此毫無興趣。寫字樓里做什么生意的都有,金融、設計、企劃,還有不開燈的。他比較在意這里門口的水族箱。一只僅僅能稱得上寬敞的水族箱,里面什么也沒有。底砂、海草、珊瑚、魚,都看不見,只有一只長著豬鼻子的烏龜,趴在水里,偶爾也游幾下,多數(shù)時候趴著。

剛開始見,白皓看它有趣,獨霸整個水族箱。再來幾次,產生同情。這么形單影只地游下去,太可憐了。烏龜長著豬鼻子,全身黑色,硬甲上生著如同爛泥似的物質,臟兮兮的,小部分連著身體,大部分在水里蕩漾。聽每次到門口取奶茶的男人說:“豬鼻龜只能單獨養(yǎng)。”白皓回去查過,才知道它真的叫豬鼻龜。那男人的西北口音很重,他說:“至少這只豬鼻龜,得單獨養(yǎng)。其他魚都咬它,它不閃不避,讓它們咬得睡不著覺,咬得它連龜糧也不吃。太可憐了?!?/p>

白皓邊打電話通知里邊來取奶茶,邊看烏龜。烏龜還是那樣,游動幾下,然后趴著。自動門開了。一位他從未在這見過的女孩,走了出來。女孩短發(fā),棕色,發(fā)梢有燙過的痕跡。很瘦。上身穿件深藍色的無袖背心,下身搭條淡灰色的長裙。他驚訝地站在原地。女孩的眼睛變了,鼻子高了,連顴骨的凹凸,也有所不同。女孩走到跟前,伸出纖細的手,試圖接過奶茶袋。白皓愣住,沒有立刻給她。盡管變化很大,至少有十幾年未見,但當女孩對著他,露出禮貌笑容時,他仍然認出眼前的人,就是林涵。

白皓對劉佳說,他們有多少年沒有見過了,小學時的補習班同學。劉佳默默,聽著他說。在遇見之前,白皓早把林涵忘得一干二凈。顯然林涵也是一樣,見到他的反應,只想盡快接手那袋奶茶。

十四層樓的走廊,仿佛變成了時光機。旋轉,穿梭,將白皓送回了那間簡陋的教室。坐在林涵后面,隔著兩三排,還是更遠。他總能聽到,她回答問題的聲音。謙遜,冷靜?;卮疱e誤,坐下,點頭,接受。把正確的答案,記在本子上。她從不會像其他孩子那樣驕傲,或露出沮喪。每次回過頭,都會微笑,露出松鼠一樣的牙齒。松鼠。對。簡直一模一樣。還有,她還給他講過一道題。耐心。直到人群走光,只剩他們。在那個下著秋雨的午后。她對任何同學都是這樣,不遺余力。后來,他們其中一個,不再去上課了。是誰,他想不起來。

站在走廊里,白皓沉默的時間,過于久了。他能肯定她是林涵。一定是她。他不想把相認搞得有曖昧或者俗氣。比如,你還認識我嗎?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補習班。再普通不過的地方。從她現(xiàn)在臉上的表情看,她一定都忘了。他把奶茶遞給她,沒有發(fā)出聲音。他拼命地想該如何打破寂靜,說她松鼠般的牙齒。太不禮貌了。他在想怎樣把這種容貌,說得獨一無二。本來就是獨一無二呀。絕沒有挖苦的意思。絕沒有。他看著她轉身,消瘦的背影,進到自動門里面。絕沒有。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他和烏龜。

一對母女從奶茶店離開。白皓假裝不經意地問張娟十四層的電話號碼。后者會心一笑,到通話記錄中查到,口述給他。他趕緊記下那串數(shù)字,生怕有所閃失。像對待童話故事里,閱后即焚的魔法信件。張娟提醒道:“十四層,是做成人教育的?!彼龑兄鲃愉N售性質的行業(yè),一貫心有防備。她把一桶奶倒進量杯,一滴也沒有灑漏出來。她的顧慮太多。有人給她介紹小學老師,她一樣拒絕,擔心對方看不起她的農村家庭??砂尊┎辉谝膺@些,拿到電話號碼,就算實現(xiàn)第一步。除了林涵,現(xiàn)在他腦子里再也裝不進別的。

最近幾天,白皓通過刻意地出現(xiàn),與林涵制造偶遇。沒有說話的機會。他無從開口。林涵的模樣,一會兒映在他的鏡子里,一會兒被泡進奶茶杯,一會兒混在逛商場的人群中間。他有時以為她來到了吧臺對面,等抬起頭,又哪里都找不到她了。后來,就連星期三——每周唯一的休息日——在家午睡時也夢見了她。所以,他必須要有所行動才能行。

白皓開始籌備計劃,在心里做了無數(shù)假設。劉佳說:“要了電話,也無濟于事。電話只是座機?!奔依锏膲Ρ?、家具,都不吭聲。它們贊同劉佳的觀點。他著急地對劉佳解釋:“林涵啊。那個人可是林涵啊?!眲⒓褜λ灰詾槿?。是林涵還是新鮮感,沒有人能幫他確定。劉佳說:“新鮮感會蒙蔽一切真相?!彼啦怀姓J。

休息日的傍晚,白皓終于從床上起來,洗澡。他在淋浴間,重獲清醒。他把黑框眼鏡收進抽屜,換回離職前買的名牌襯衫。他不敢告訴劉佳具體行動,唯恐會受到阻止。他把短袖、哈倫褲、圍裙,塞到床下。與奶茶的廉價感,做短暫的告別。他以自由身份,進到平時工作的商場。守株待兔。

距離下班時間越來越近。白皓看看出門前,特地戴上的機械腕表。劉佳出差去德國買來送給他的,花了不少錢。兩年了吧,劉佳第一次出國。帶回的東西,都是給他買的。他嫌棄表身太重,沒有戴過幾次。現(xiàn)在正好派上用場。他想以新的形象,和林涵重新見面?!澳氵€記得我嗎?小學補習班同學。不是西門前奶茶店的服務生。是我啊?!彼谀X子里一遍遍預演著,該說的臺詞。

看到林涵在魚貫而出的人群中間,走出電梯。白皓在后面跟上。隨著步伐向前,林涵身邊的人群散開,逐漸減少。等到只剩下她,白皓才追上去,到她的身邊。他胸有成竹不會認錯。但他還是先叫了她的名字,加以最終確認?!傲趾!甭曇粲捎诰o張,有輕微顫抖。林涵轉過頭,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們的腳步沒有停滯,繼續(xù)走著。她總算認出他了。奶茶店。是的,她的表情寫得一清二楚。對她來說,他不是白皓。與遙遠質樸的記憶無關。他象征著奶茶店。送奶茶的,和裝束無關。她沒有問,他怎樣知道她的名字。她每天到處發(fā)名片,向人介紹自己。她的職業(yè)特性,使她覺得名字不是太大隱私。

白皓端詳著林涵,產生了擁抱她的想法。他沒能把那三句話說出口:你還記得我嗎?……想說的內容,都變成了膠水,黏住了嘴巴。掙脫,痛。是心的部位被撕扯。他不僅沒有在林涵的臉上,找到能露出松鼠牙齒的微笑,反而清晰看到了,過去某個時刻的自己。他們互為鏡像,如出一轍的厭倦與疲憊??隙]錯。林涵疲憊極了,表情足以用冷漠形容。她僵硬的五官,和松鼠毫無聯(lián)系。她完全不在意他的身份。送奶茶的,或者是誰。只一步步地走向地鐵,掙扎著向回家的方向。

地鐵擁擠的人群,會把他們沖散。白皓不想拖延到下個星期三。同樣的時間和地點,出現(xiàn)同樣的偶遇,太過刻意。他不能再無所作為地承受一整個星期的煎熬。所有的準備,在這一刻的焦急當中化為泡影。迷失方向的孩子,只能跟著她走。走向有魔鬼,會吞噬一切的深淵。他們甚至已經可以看到地鐵入口內的扶梯了。

情急之下,白皓問林涵,叫她幫忙弄一個學歷。他說:“你知道的。本科,???。都可以接受。就要一張文憑。你能幫我弄到嗎?”他成功引起了她的重視。她的腳步放緩,臉上的疲憊,漸漸消失。文憑。他的需求,是靈丹妙藥,使她起死回生。她停下來,把遲到的微笑掛回嘴角。牙齒。松鼠般的牙齒終于和他見面了。他緊張地看著她,從包里拿出名片。她的名片。

接過林涵的名片,意味著得到了她的私人號碼。哪怕僅用于工作。白皓來不及詳細思考,因為他需要快速地回答她的問題。他必須說假話。他圍繞著教育經歷開始編造:“高中畢業(yè),對?!彪S即,他又立刻否認道:“不,不是畢業(yè),是高中沒有讀完?!彼f:“是的,沒讀完,所以也沒有參加高考?!彼×藦埦昝嬖嚂r的經驗教訓,已經懂得要為自己的說辭添油加醋。他說:“我不想再繼續(xù)做奶茶了,有文憑好一些。你能幫我改寫人生。”他在心里想,是的,有了林涵,改寫人生。

以白天要工作為由,白皓輕松找出約林涵吃飯的借口。他們在地鐵附近的一家餐館落座。里邊挺破,老板穿著臟圍裙出來迎接。菜單油乎乎的,但這是林涵指定的地方。餐廳距離他們的位置,走路不到兩分鐘。他看出來,她不想和他浪費更多時間。他希望挑一家環(huán)境雅致,氛圍浪漫,菜品味道出眾的餐廳。絕不是這家。他想。這里太簡陋了,還有蒼蠅,到處都擠著人。他們用心吃著面前盤子里的快餐。他提議換個地方,被婉拒了。她說:“這里挺適合的?!苯又?,他在尷尬中明白過來。是的,非常適合。適合教育機構的業(yè)務員,對意向用戶完成推銷任務。不過他還是堅持,至少選在了二樓的靠窗位置。他看著夕陽,看著樓下準備乘坐地鐵,趕往各處的人們。他感到心情好了一點。

白皓很模糊地聽著報考條件與流程。復習,背題,考試。保證過關。他半點提不起興趣。事實上他的教育背景優(yōu)秀,可仍在賣奶茶。他只在她每段話說完,對他露出微笑時,才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他看她的牙齒,欣賞著松鼠。他萬分迷戀她的樣子,試著打探更多情況。首先是她的畢業(yè)院校、職業(yè)經歷,然后是情感狀態(tài)。主要是最后一項。為了避免突兀,他盡量讓問題富有技巧。在她講述完兩所三流院校之間的差別后,他不留痕跡地提問,她畢業(yè)的地方是哪兒。想不到答案是上述其中的一所。他不敢相信她的成績會一落千丈。她被早戀擊垮了。她沒有說她到底談過多少男朋友?,F(xiàn)在是否單身,也避而不談。只是一句,輕描淡寫:“起初學習很好,后來越來越貪玩?!?/p>

結賬的時候,林涵堅持付錢。白皓隨她,為下次吃飯埋下伏筆。他要去一個配得上他們的餐廳。盡管她不需要。她在告別時特地說道:“等你考出好成績,再一起吃飯?!彼斎幻靼灼渲幸馑肌K嶙h去別的地方坐坐。她說:“該回家了?!闭f完,很快鉆進地鐵站里,留他一個人看星星月亮。

那晚,白皓把一盞盞路燈,串成一幅回家的地圖。他走了好久,不知道累或不累。劉佳沒有評價他做得如何,緘口不言。他打開進家門,洗臉,刷牙,躺到床上。他給林涵名片上的手機號碼,發(fā)了幾條消息。沒有回復。隔壁的中年夫妻在低聲爭吵。沒有回復。男人重復說:“我沒有?!迸苏f:“受夠你了?!彼麄兊穆曇艏哟螅丝蘖?。沒有回復。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劉佳在黑暗中問他:“還記不記得,默契恒定?”他一直所信奉的。他說:“當然記得,而且,我還知道你要說什么?!眲⒓燕帕艘宦暎骸爸谰秃?,睡吧?!彼]上眼睛。很快,眼前還是有林涵出現(xiàn)。在一片森林里,躲在樹的后面。露出牙齒。松鼠。林涵。他追過去,接著徹底睡著了。

第二天中午,沒有回復。消息和空氣一樣?;蛘哒f,林涵沒有回答那些問題?!暗郊伊藛幔俊薄八藛??”她權當他沒有問過。她主動到奶茶店找他,為他拿了資料。彩色,單色,各式的打印紙。他沒有問回復消息的事情,幫她做了一杯奶茶。她說:“謝謝?!彼肟此鹊臉幼印N苓€沒有插上,電話先響了。他見她對來電號碼蹙眉,想必是棘手的事情。他示意請她聽電話,禮貌地低頭,裝作閱讀她拿來的資料。她擺了擺手,手指纖細在空中說:“下次再聊。”他沒有理由留下她。

他注意到了。林涵轉身前,為了接通那個電話而振作精神。那是戰(zhàn)斗前的準備動作。也許是吵架的男朋友。也許是父母當中有人病了。他只能猜測?;蛘呤桥笥延龅搅寺闊?,請求她的幫助。她會幫忙嗎?走出幾步,她接聽電話。聲音傳來,遠不是蹙眉那么簡單。她態(tài)度不佳,甚至是怒吼。他想看看憤怒的松鼠。會更可愛吧?牙齒露出來,眼神里是小小的兇惡。他聽到是考試的事情。她說:“考試不通過,不是我的問題?!彼哌h了,轉彎消失前,作出掛斷的動作。他拿出他的手機,沒有回復。只有手邊那一摞沒用的資料。

張娟輕拍白皓的肩膀,一臉壞笑。白皓知道她的意思,她在相處中得知過他的學歷。她問:“名校生,還要參加成人考試?”他坦言:“是計劃。”對待任何事情,都要有計劃。他想起劉佳曾責怪過他的突然性,他要學會長大。張娟繞回林涵的職業(yè),他們都聽到了林涵離開時,對電話那邊說的內容。他則對張娟講起關磊,那個肥胖的經理。他說:“如果早上在電梯遇到,一定要先對他問候。生活就是這樣,我們都是逼不得已?!?/p>

白皓希望和林涵之間可以不談工作。簡直白日做夢。他又給她發(fā)消息,一條條石沉大海。他眼睜睜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跌入汪洋,陳尸其中。他想大哭,為他的情感之死。他問起劉佳:“為什么?”他邊問邊重新編輯,另一條新的信息。發(fā)送。劉佳說:“和租給你房子的中介女孩一個道理。”還是沒有回復。他明白了。本質都是一樁生意,這就是原因。他不愿承認。劉佳問他:“你明白嗎?”他說:“我明白啊?!眲⒓延植徽f話了。

這天醒來以后,白皓就去了奶茶店,把資料給林涵送回去。他舉著那疊披著希望外衣的廢紙,她說:“資料免費,不用還?!彼斎恢?,只是為了見她。

他們在林涵公司門口,看著水族箱里的烏龜,氣氛沉悶。白皓對她講起烏龜?shù)牧曅?。她會感興趣吧。他還拿著那摞資料,說道:“豬鼻龜,原產自新幾內亞島。就是太平洋。雜食,吃什么都能活下來。擅長咬斗,但這只總讓別的魚欺負,這很反常。也許它太善良了,什么也不想去傷害?!彼恢痹谡f這只可憐的烏龜,滔滔不絕,直到林涵聽倦了。他告訴林涵:“如果有機會,我也養(yǎng)一只這樣的烏龜,一只可憐的烏龜?!绷趾f道:“它太臟了?!?/p>

白皓向張娟提出辭職。不是工作令他厭倦,而是腦子太混亂。原本只有一只松鼠,后面又多出一只烏龜。烏龜長著豬鼻子,無時無刻不對他說:“救救我吧,救救我吧?!彼幻靼滓鯓泳人?。他對張娟解釋:“做奶茶是他夢寐以求的工作,絕不是薪水的問題?!彼蛷埦晏崞鹨痪錇觚?,他割舍不掉它。在曾經那片森林里,它出現(xiàn)在松鼠的身邊,它們打架。烏龜真笨啊,任由欺負。他看準時機,跑過去,抱起烏龜。他可憐它,往更深處的森林跑去。跑!他一直抱著它跑,跑。跑到松鼠看不到的地方。直到他回頭,也看不見松鼠。

張娟試圖挽留白皓。他拒絕了。他準備利用每天下午五點到七點的時間,去做另一件事情。但那是賣奶茶的黃金時段之一,張娟一個人忙不過來。他答應張娟,會在除此之外的時間,來免費幫忙,直到她找到新員工為止。劉佳不理解他,如同當初不理解他辭職,不理解他對柳琳的計劃,與對林涵的癡迷一樣。劉佳根本不會理解他,只能讓他一個人衡量。他坐在床上。家里只有床,沒有椅子,桌子也被雜物箱堆滿。衣柜太高,地板很臟。劉佳譏諷地說:“這是你的下場,住在這里,不足十平方米的臥室?!钡辉谝?。照樣可以休息,睡覺,等待或想象。劉佳說:“自欺欺人?!彪S便,他懶得反駁了。

為了摸清監(jiān)控探頭的位置,白皓進行了多次探查。和林涵無關。每周五的六點半左右,會有專人來給水族箱換水。那是個穿白色短袖的男人。他定期來打理另一個更華麗的、養(yǎng)滿熱帶魚的水族箱,順便照顧烏龜。沒有人會真正在乎它。白皓躲在角落里,看著男人從洗手間接水,然后心不在焉地給烏龜?shù)惯M去。諷刺。熱帶魚喝的是桶裝水,而它只有自來水。烏龜毫無怨言地承受著這些,孤獨地游動,使白皓覺得他們同病相憐。他們被命運支配,失去自由,受人孤立,令人惡心。他們被侮辱,被嫌棄,還有欺騙和利用。這就是他們,一模一樣的宿命。男人每次去廁所取水,大約需要消耗兩分鐘。白皓在心里默默計算,兩分鐘。已足夠把烏龜解救出來,帶它離開了。

事情沒有想象得順利,白皓在一星期內,做錯了四杯奶茶,才等到了星期五來臨。他潛入安全的角落,暗中觀察,想等到水快見底時,再動手。那樣會更方便捕撈。男人接出第三桶水后,在廁所抽起了煙。白皓盤算著,通常要倒掉六桶水,再注入新的。他聽著遠處傳來,水流沖擊塑料的聲音。以現(xiàn)在的水位,太容易失手了。他不夠有信心能抓到烏龜,唯有繼續(xù)等待。男人回來了。白皓開始害怕。因為他看出將要發(fā)生的事情,沒有阻止的可能。男人沒有按規(guī)矩,耐心倒完第六桶水,而是直接把新水倒了進去。渾濁的水與新水交織,攪亂了一切計劃。水更多了。烏龜在水族箱底趴著,沒有配合的動靜。只能下一次重新來過了。

星期四,白皓又一次給林涵發(fā)消息。他只想試試運氣,“吃飯了嗎?”這次,他得到了林涵的回復。問他考慮得如何,是否要交費報名。他看著那些話,覺得什么都完了。他在回復欄中快速輸入,想質問她,是不是看不懂他發(fā)的漢字。他從未被人這樣輕視。輸入一半,最終算了,刪除。他把手機丟到床尾,躺到上面。幾乎想找柳琳,或者任何人都行。

隔天,白皓把心情講給張娟聽。想不到張娟竟然問他,是不是因為那只烏龜。他沒有透露過準備把烏龜救出來的想法。他不解,為什么能看透他心思的人,不能是劉佳。張娟說:“不應該聯(lián)系柳琳?!彼斎恢?。他看了看時間,說:“再過十分鐘,我就走了。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再來工作。”張娟的新員工,還沒有找到。她給他拿了一個紅包,他謝絕了。他說:“說過是免費的?!彼戳丝磿r間,感到有些緊張。張娟說:“要不再喝一杯奶茶吧。”她的表現(xiàn)仿佛在配合他做壯烈的告別。啟動機器。他說:“必須得走了。”張娟也跟著莫名其妙起來,說道:“小心點?!彼靼姿裁匆膊恢?,轉身走了。

白皓從安全通道,爬樓梯到十四層。下班時間過了,今天的公司里只剩下林涵,她也正準備離開。電梯門開了,白皓見她下去。男人照料完熱帶魚,開始給烏龜換水。白皓祈禱著別出意外。一桶,兩桶,三桶。當?shù)谒耐耙脖豁樌沟魰r,白皓想著將來親自給烏龜換水的畫面。他豎起耳朵,知道只要聽到水流沖塑料的聲音,就要趕緊行動。不顧一切,那是屬于他的沖鋒號角。聲音響了,塑料桶哀號起來。他確認周圍沒有人,立刻跑到近前,看準目標。烏龜。他以最快的速度,撈起了烏龜。盡管有心理準備,但仍被烏龜潮濕黏糯的體表,引起胃里一陣的翻騰。

那頭的水桶,已經奄奄一息。時間緊迫。白皓必須振作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逃跑。他硬著頭皮,把烏龜塞進他特地穿來的夾克外套里。仍然惡心。他沿著墻壁邊緣,跑進安全通道。沒有人追他,他成功了。他不認為這是偷盜行為,而是視作一次偉大的救援行動。他驕傲極了。

白皓一口氣跑出商場,檢查拉鏈,緊緊扣著。他拿出事先備好的繩子,綁緊衣服的下擺。這是完全不顧形象的做法。烏龜正用它特有的豬鼻子,磨蹭他的身體。異樣感少了許多。他對自己的習慣速度,感到十分驚訝。他與烏龜開啟共生,腦子里關于林涵的所有都消失不見。教室,森林,松鼠,統(tǒng)統(tǒng)沒有解救這只烏龜重要。他想重新租一間大房子,買一只好看的水族箱,把烏龜照顧好。他想:“給它喝純凈水吧?!彼幌Щ氐皆瓉淼男袠I(yè),以此換來更多收入帶給它更好的生活。也許換家公司任職,就不會遇到關磊那樣的經理。因為烏龜,他對待世界已有了退讓。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地鐵站,恍然大悟道:“不對。”他跑得太快了,必須停下。不能坐地鐵,要找一輛出租車。

白皓四處尋找出租車,找不到空的。他正猶豫是否給張娟報個平安,但手機號碼已率先撥了過去。轉眼間,電話已經接通。他路過曾和林涵吃飯的那家餐館。張娟問:“怎么了?”餐館旁邊的胡同里,有很大的爭吵聲。他說:“我走了?!睂嶋H上他的注意力全被那邊吸引。他順著聲音,往里面看。幾個男人,圍住一個女的。張娟問道:“沒事吧?”男人中的一個,抬手打了女的一巴掌。女的沒有哭。他下意識地喃喃道:“林涵嗎?”他看那身影十分熟悉,不過看不到臉。張娟沒有聽清,問他說什么。他不能保證那女的一定是林涵,只有背影。他擔心烏龜受到額外的傷害。他回過神說道:“沒事,我問你忙不忙,我這就回家了?!闭f完,把電話掛了。里面的施暴者察覺到他的存在,也許怕他報警,紛紛悻悻離去。

他要找到出租車,馬上帶烏龜回家。背后出現(xiàn)雜亂的跑動聲,太危險了,烏龜在他懷里,大概睡著了。

一輛出租車,在路旁停住。白皓發(fā)現(xiàn),時間的流動變得極其緩慢。他走過去,打開車門。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聽出是林涵的聲音,被打的人是她。那個昨天他還有所期待的林涵,現(xiàn)在對他一文不值。他緩緩地回過頭,看到她距離他很近。從未有過的距離。臉上有三根紅色的手指印。她不說話,只是讓他看到她眼里模糊的淚光。時間更漫長了。他提醒自己,對他而言,只有衣服里的烏龜讓他真正揪心。他禮貌地問:“有什么事嗎?”林涵的回答是,抬起手臂,如他在胡同里面看到的動作一樣,打了他一耳光。

落在臉上的痛楚,使他有一秒鐘,無法逃避懦弱。謎底解開了。他必須面對,林涵知道他的身份。白皓,坐在那間教室里的白皓。不然沒有資格打他。他想跟她解釋,但烏龜在他衣服里。不是害怕,他需要保護烏龜。而她,已經走得很遠很遠,消失掉了。

回到家里,天黑透了。那對夫妻不在。白皓對劉佳承認:“你一切都是對的?!彼诔鲎廛嚿希阉械氖虑橄肓艘槐?。他一直為某種自以為是的理由,去追求某個結果。但是劉佳沒有說過,烏龜會死掉。他哭了。整間屋子里,只剩他自己。劉佳根本不在這兒。劉佳,在他的世界里,在最不該沉默的時候,保持著可怕的沉默。兩年,整間屋子里,只有他一個人。直至凌晨,他在烏龜尸體發(fā)出的腥臭中,才再次聽到劉佳的聲音。劉佳仍然在說那四個字,響徹整間臥室。她說:“自以為是。”是的,自以為是。

屋子的窗戶,是朝西面開的。整天昏沉,難見太陽,唯獨日落時分,會受到不合時宜的強烈照射。家里只有白皓一個人,同住的夫妻,一夜未歸。門鈴響了。按下門鈴的,是幾名警察。他們面面相覷。警察問道:“這里是不是白皓的家?”他知道即將發(fā)生什么,回答:“是的?!本靻査骸澳闶遣皇前尊?。”他說:“烏龜死了?!比缓?,夕陽落在了他們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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