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 曄
白天,我與大地相擁
帶上身體還能用的器官和神經(jīng)
好在黃昏日暮時
喝一杯真實的影子
晚上,我與天空對望
什么都不帶
盼在晨光熹微時
讓消失的星星、伊人和黑暗
在闌珊處,尋找在水一方
風(fēng),一年四季吹
只在春天更柔暖
土,長年累月深埋
只在有水的地里幻化成泥
懂得妖嬈
我,日夜喧囂
只在明白的瞬間學(xué)會安靜
相比愛他人,愛世界
我更愛被理解的嫵媚與深情
第二次爬上屋頂
不需要人類知曉
黑夜與蒼穹
將委屈、無助、沉重和恐懼收攬
它曾告訴過我
成長帶給人類的記憶,需要珍藏
在夜空海一般的擁抱與見證中
我的淚,奔涌著
像發(fā)熱的珍珠
又像頑皮的小石子
可以彷徨、休憩、無所依傍
但絕不可以半路返航
我期待夢想實現(xiàn)的那一天
屋頂能許我一個微笑
不能像夢
一次次跌進深淵,醒來全是迷茫
就這樣約定
以此生為證
在一尺之外的懸崖邊佇立
怕跌落
在群山環(huán)繞的峭沿邊仰望
懼攀登
在掌聲如潮的人群里授勛
畏冠冕堂皇
在滿目蔥蘢的叢林里跋涉
恐落井下石
這些,都是人類與自然的相互贈予
誰也不曾忘記誰
更談不上虧待
罷了
世間所有的難,都抵不過
我的一腔熱忱
我用365×24的光陰容納
消化、汲取、贊美
常常習(xí)慣極寒之氣
和冰點的沮喪
一顆真心練就滿腔火熱
可敗,不可棄
我喜歡站在高空哭泣
這一次,我想站到天際
躍入元宇宙
觀看流星、月光和戀人
在蒼穹里卑微的弧度
讓淚眼伴隨閃爍的星
瀉下一點、一點的光
攜帶天真而慘淡的笑
襯托柔情的月
一齊跌落人間
徹底毀滅
不期待,不綢繆
從未靜止的軀體和靈魂
還在盛夏的沸點中奔跑
跋山涉水,瘋癲前行
眨眼,初秋的涼意撲面而來
裊裊微風(fēng),帶著久違的舒適和清醒
此刻,我也停下來
清醒地向墻上的掛鐘發(fā)問
勻速地嘀嗒嘀嗒,一聲聲流過
我無法阻止,同時感到深深的遺憾
你知道我跑得很慢,一步一步
慢得抵不過你緩緩的一滴一滴
可你也不愿等我
不愿等我聞到你的呼吸
有人問我,你是誰
我想,你是無窮無盡的時間
是那冥冥中不可阻擋的力
殘酷、公平、無知無覺
人間的任何一種苦難、堅持、幸福
絕望都與你無關(guān)
卻又唇齒相依
為此,我習(xí)慣了流逝與追趕
抑或,終將習(xí)慣忘卻與消隱
第一次伸出溫暖的手
拿起天邊的衣架
重重地揮下
揮向一個乖巧的早晨
這晨光沐浴中的人們啊
清澈、透明、迷人
還來不及掩飾下一秒登場的世俗面孔
當(dāng)東邊地平線上躍升的一縷光
隨我的手打在稚嫩孩子的臉龐時
我哭了
小瞳孔里滴落出滾燙的淚
碩大、干脆
從此,乖巧的早晨不再
溫暖的手不再
而后悔的母愛永恒
秋夜的水溫柔至極
像極了她軟綿滑皺的臉皮
秋夜的光明亮如晨
似眼眸追逐孩兒影像的星
她,我的她,我能想起的她
夏天不吹風(fēng)扇
冬天不穿棉衣
白天不吃肉食
夜晚不開房燈
她,我的她,我能想起的她
她的一生
在驕傲地誕下三兒子之后
一部分時間用來洗衣做飯
大部分時間用來節(jié)衣縮食
還有一部分時間用來勞作
大部分時間用來經(jīng)營
四十歲之后
一部分時間繼續(xù)承受清貧
大部分時間在期望與失望的悖論中膠著
五十歲之后
時間總是與牙齒的疼痛相伴,直至脫落
對兒孫的思念、牽掛塞滿身心,不能斷絕
如今的她
在高岡上長眠
弱小的身軀深臥大地
一顆憂心終得安寧
與我惜別
她,我的她,我能想起的她
不該這樣度過
是不是遇到了擺渡人
就這樣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