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夏蔭
(浙師大附屬寧波市四明中學)
九月文學社成立于2015 年9 月,高麗娜老師為文學社負責老師。七年中,九月文學社的選修課有《現(xiàn)代詩歌賞析與創(chuàng)作》《女性視角的文學作品》《和她們在一起的時光》《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從賞文到品詩,從世界名著到影視作品,從會看會析到會改會寫。100 多名社員在國家級、省市級征文比賽中獲獎,在《未來作家》《作文》《作文指導報》《鄞州文學》《鄞州詩刊》等刊物發(fā)表共1000 篇(首)以上。九月文學社還建立了自己的公眾號,通過文章或朗讀文章的方式讓社員的文章“被看見”“被聽見”。
母親仿若喝了孟婆湯一般,將家中人忘了個干干凈凈,又像是失智的孩童般愛撒潑。
因為家中少了個干活的人,為了支撐我們的家,父親的身影變得更加忙碌,既要照顧母親,又要接單子送外賣來賺點外快。
冷清的氣息充斥于此,唯余我和母親。
這個家可以說是搖搖欲墜,瀕臨破碎了。
當我試圖哄母親午睡時,母親再次的喊鬧不免令我心寒。傷心與焦慮裹挾著我,我便冒出了這個想法,讓我想逃離這個曾經(jīng)溫馨的小家。
行動永遠先于想法。還不及我細細思考這種行為的可行性,委屈就驅使著雙腿飛一般的離開。
我悄悄地獨自坐在墻角。樹蔭濃郁如華蓋,竟不見地上有任何一處錢幣大小的碎光,樹旁一側的梔子花潔白如玉,天光晃了眼,沖淡了幾分傷愁。
我頗帶埋怨地想,是不是老天爺看不過去這份美好,才親手打碎。抽鼻時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哭得一塌糊涂了。大抵是青春期的多愁善感碰上這生活的苦茶,才招致了這些情緒。
起身,拍拍沾上身的塵土。當我打算回去時,卻看到墻角深處的一些字。我略帶疑惑與好奇地走上前,輕輕拂去那些灰塵,墻上顯現(xiàn)出被人用石頭劃過的印記。
“囡囡平安喜樂?!?/p>
剎那間,我跌入了回憶的漩渦。
“囡囡以后想做什么呢?”
“當老師!”
“為什么呀?”
“想要完成媽媽以前的愿望!”
于是,母親便將我高高地抱起。她那指腹盡是老繭的大手握著我的小手,帶我一筆一劃地寫下如此語句。
曾幾何時,我還是稚嫩孩童,母親牽著我的手走在夏天晴日的小道。我搖搖晃晃地向前走,溫柔的母親站在我身后,慈愛地看著我。她的眼中盛滿了日月星河——那是她的女兒。
我每一次的回頭遙望,都是她眼中的成長。她似乎總愛記錄我的一切。我兒時用過的小毯也好,叼過的奶嘴也罷,總是被她妥帖地保管好。哪怕面對我的深深抗議與不滿,她也仍舊樂此不疲。
這樣一個看到一只小蟲都會被嚇得跳腳的女人,在面臨貨車的橫沖直撞時,毫不猶豫地將她那不聽話的女兒推開。
剎車音刺耳至極,人群驚呼的種種話語我都未曾聽清,映入眼簾的只有汩汩流出的鮮血。天大的驚恐如同一道驚雷般,劈落在心間。
記憶中溫柔勤勞的母親,仿佛仍在靜靜守望。我心中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打個寒顫,匆匆跑了回去。
穿過記憶的海洋,跨越時光的洪流,氣喘吁吁地扶著房間的門框。父親的頭發(fā)斑白一片,一個五大三粗的老男人,正細聲細語哄著母親,撫慰她的不安與驚恐。我滿懷歉意地走到母親面前,蹲下身,抬頭望著她的雙眼,輕輕地握住她的雙手。母親嘴唇翕動,她拿手指著我,輕輕道了兩個字,讓我淚如決堤。
“囡囡?!?/p>
不敢置信,狂喜與感動涌上心頭,穩(wěn)了穩(wěn)身子,帶著試探的語氣問了句:
“我是誰?”
“囡囡?!?/p>
母親咯咯地笑,拍拍手,張開雙臂。我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就好像她當初那樣,毫不猶豫。半晌后,她又喊了句:“葉三……”這次驚喜的則是父親了。
父親姓葉,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又因著以往的母親沒什么嗜好,也就是平日里愛聽些《探清水河》之類的小曲兒,便時常打趣他,叫他“葉三”這么個愛稱。一來二去,父親除了本名外,更多的是被叫這個名字。
我和父親都知曉這意味著什么。父親像是雙腳在地上生發(fā)根似的,只是定定地站著,不動絲毫。兩行清淚乍現(xiàn),父親黝黑的臉龐上滿是不可思議。原來父親的傷痛從未比我少。每次午夜夢回后,總能看見父親一個人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一個勁地只知道抽煙,煙頭越來越多,伴隨著的,是對母親不識人的不甘與失落。
“葉三?!蹦赣H似是疑惑于父親的不應,又重復了一遍。
“哎,哎!”父親這才上前擁住我們兩個。
就好像經(jīng)歷了漫漫光年的距離,我們乘著名為愛的小木舟,抵達群星深處的那顆星球——記憶。
此刻,美好的時光靜靜流淌,一家三口的心緊密相連,我們正吟唱著一首重生的贊美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