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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之前(四)

2022-08-24 23:20:02時祈
花火彩版B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熱狗舞會

時祈

上期回顧:陳燃沒有將林至白腳踏兩條船的事實告訴明冉,獨自吞下了苦果。

譚驍暗自心疼,他告訴陳燃,她可以為了自己更自私一些。

陳燃和林至白終于分手,譚駱為了安慰她,邀請她去環(huán)球影視城游玩,沒想到譚驍居然不請自來,明明他一直是無心社交的一個人……

陳燃沒多想,按照他的要求,好脾氣地將照片隔空投給了譚驍,他也沒有挑選,點了同意,又匆匆地掃了一眼。

譚驍?shù)哪抗庥致涞搅硪惶?,他記得她說早飯只吃了一點兒,正巧看到附近的熱狗攤,算了算時間,估計一會兒人就多了,不好買,便問道:“餓嗎?”

陳燃皺了下眉,他說的和上一個話題毫不相關(guān)。她發(fā)現(xiàn)譚驍真的不怎么顧及別人的感受,明明有著相似的家境和背景,譚驍與林至白卻天差地別。

林至白注重細節(jié),面面俱到,凡是見過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關(guān)注。他溫柔體貼,好似春風。譚驍則不是這樣。他不善于討好,不善于等待,他只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聽不聽全由對方,他根本不在意任何人,只做自己。

陳燃這會兒確實有些餓。早上她沒感覺到餓,隨便吃了半塊面包,這會兒走走逛逛,肚子已經(jīng)空了。她點點頭。譚驍站起身,徑直走向不遠處的熱狗攤。

直到譚驍回來,陳燃還是覺得不太真實。她沒想到譚驍真的會為了兩個蜂蜜芥末味的熱狗排那么久的隊。

“我上次來的時候吃過,還不錯?!弊T驍把熱狗遞給她,“你試試喜不喜歡?!?/p>

即使是問她喜不喜歡,他也沒有用詢問的語氣。

熱狗是美式電影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普通樣式,蜂蜜芥末醬混了番茄醬,這個攤位還多放了份烤肉醬,熱狗冒了油,烤得焦脆,讓人看著就很有食欲。

路邊的人來來往往,陳燃一邊用舌尖輕添熱狗上濃郁的醬汁,一邊發(fā)呆。她一直喜歡吃蜂蜜芥末味的東西,但是林至白對蜂蜜過敏,哪怕只有一丁點兒都不行,因此,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避免選擇帶有蜂蜜的東西。

怎么又想到林至白了,廢物。陳燃忍不住在心里罵自己。

譚驍側(cè)眸看她。

陳燃的皮膚白皙又光滑,仿佛輕輕一戳就會破的牛奶羹,眼角的胎記刺眼又張揚,像是燃燒的火焰。她的脖頸修長又纖細,鎖骨精致,一縷碎發(fā)散在旁邊,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細碎的光,讓人移不開眼睛。

忽然,陳燃轉(zhuǎn)過頭,兩個人的視線對上。

他的視線又落在了她的臉上,好像那時他也是這樣盯著她,喉結(jié)動了又動,不知道在想什么。

陳燃后退一步,睫毛顫了顫,不太自然地問道:“怎么了?”

“嘴角。”

“嗯?”陳燃抬起手,一臉迷茫。而后,她摸到了一點兒黏糊的東西,看了一眼手指,是芥末黃的醬汁,不知道什么時候沾在了嘴角。

他向后靠了靠,遞來一包新的紙巾,道:“你嘴邊沾了醬汁,要擦擦嗎?”

此刻的陳燃只能想到兩個字——尷尬。

要多尷尬有多尷尬,本來她還以為……那上次在餐廳他盯著她,是不是也是因為她的臉上沾了什么東西?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好不容易有所緩和,她就又經(jīng)歷了這樣的尷尬時刻。陳燃簡直想找個地洞鉆進去。她埋頭擦掉嘴角的醬汁,暗暗發(fā)誓絕不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吃掉剩下的熱狗,陳燃嘴上的口紅也被蹭掉了。附近沒有補妝的地方,陳燃拿了支口紅,說去一趟衛(wèi)生間,她的東西太多,帶著書包也不方便,干脆讓譚驍幫忙照看。

陳燃整理好東西,道:“我一會兒就回來,包先放在這里。”

“嗯。”

譚驍靠在長椅上,看著陳燃離開的背影。明明他看到的并不是她嘴角的蜂蜜芥末醬,怎么說出的話都不過腦子?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好不容易好了一點兒,又僵掉了。

環(huán)球影城十分熱鬧,到處都是嬉笑聲,譚驍抬起頭,突然聽到身邊有什么在響,鈴聲一陣又一陣,沒有停歇,像是催命的符咒。

鈴聲好像是從陳燃的書包里傳出來的,她臨走前讓他幫忙看管。他本不想管,可手機響了不止一次,漸漸地,周圍有人看了過來。

譚驍瞥了一眼帆布書包,包身顏色淺,他甚至能看到手機屏幕的亮光。譚驍伸出手,決定把手機拿出來,暫時調(diào)成靜音。

然后,他就看到了手機屏幕上的名字——林至白。

從衛(wèi)生間回來,陳燃看到譚驍手里拿著一部手機,如果沒看錯,那是她的。

看到她回來,譚驍揚了揚手機,然后遞給她,坦蕩地道:“有人給你打了電話,我沒接,只調(diào)成了靜音。”

陳燃垂眸,接過手機,看到未接來電,隨手刪掉通知,道:“謝謝,我忘了調(diào)音量?!?/p>

譚驍沒想到陳燃會是這個反應(yīng)。從劇院到現(xiàn)在,他還沒問陳燃是怎么處理和林至白的關(guān)系的。之前他覺得這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不好問,現(xiàn)在他正好能問兩句:“不接嗎?”

“不接?!?/p>

譚驍挑了挑眉,詢問道:“分手了嗎?”

“嗯,分手了?!标惾嫉皖^,把手機殼拆卸下來塞到包里,“沒有必要再在一起?!?/p>

譚驍若有所思,捏扁裝熱狗的紙盒,“嗯”了一聲。

令陳燃沒想到的是,林至白不只打來電話,還有寄來了快遞。

短短半個月,她收到了大大小小無數(shù)個快遞,無一例外都是從國內(nèi)寄來的,寄件人都是林至白。這些東西是林至白曾經(jīng)送給她的禮物,她都沒帶走,放在了他的公寓,現(xiàn)下他又全部寄給了她。

以前林至白對她確實很好,不但足夠耐心,足夠貼心,還舍得花錢。他們在一起兩年,陳燃從沒意識到林至白給她買了這么多東西,不但有精致華美的首飾、價格高昂的名牌包,還有她在街邊小店隨口夸過很有趣的玩具。她想要的、不想要的,他都替她買來了,當成禮物送給了她。

“怎么還有這么多?”胡涂從臥室出來,看到那堆東西,皺眉道,“我都想搬家了,讓他找不著你。他寄來寄去,不覺得煩嗎?”

陳燃想跟胡涂說,即使搬家也沒有用,她從沒跟林至白提起過她現(xiàn)在住哪兒,他照樣查到了。

“你都退回去多少次了,”胡涂隨手拿起一個盒子,里面是一塊限量款的情侶腕表,林至白只寄來了女款的,男款的在哪兒可想而知,“他怎么一點兒眼色都沒有?”

陳燃嘆了口氣。林至白怎么可能不懂?只不過他也以他的理由拒絕了她。她提出分手,提出不要他的任何補償,連過去都拋下,而他不過溫柔地對她說:“小燃,送出去的禮物哪兒有收回來的道理?”

于是,無論她拒收多少次,快遞總是又原路寄回來。他仿佛一點兒都不嫌麻煩。

其實,林至白明白,如果這些東西他不寄過來,他們就真的兩清了,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他不想收回去,他想讓她看到這些禮物,想告訴她他對她的用心,想讓她記住他們在一起時的快樂。

他們在一起時,收到他的禮物,她當然會感到開心,但一旦分手了,這樣又算什么呢?

陳燃正盯著快遞箱出神,胡涂喊了她一聲:“小燃?”

陳燃回過神,應(yīng)了一聲:“嗯?!?/p>

“我們別管他了,今晚我要去參加一個舞會。”胡涂早就跟她提過,“你還記得嗎?學校組織的,我說過讓你跟我一塊兒去?!?/p>

胡涂就讀的學校會定期組織舞會,每期的主題不同,這一次是一場化裝舞會。陳燃在國內(nèi)上大學時也參加過化裝舞會,但只是簡單地戴一副面具。國外卻不一樣,每個人都要打扮成自己喜歡的角色,連妝容都有講究。

胡涂選擇了自己偏愛的印第安風格。輪到陳燃,胡涂琢磨了許久,最后利用之前朋友留在她家的小飾品,把陳燃打扮成了吸血鬼的模樣,配合她眼角“燃燒的火焰”,妖媚又別致。

裝扮結(jié)束,為了紀念,胡涂還拍了兩張照片并修了一下,發(fā)了朋友圈。

“舞會最后是有獎勵的?!焙客熳£惾嫉母觳玻跁鲩T口拿了號碼牌系到她手上,“看到這個號碼牌了嗎?往年舞會結(jié)束時,主持人會憑借這個挑選舞會的皇后和國王?!?/p>

“這樣嗎?”陳燃很蒙,不明所以,“會有什么獎勵?”

等投票結(jié)束,被選出來的皇后和國王要在眾人的簇擁下共舞一曲,這便是獎勵。陳燃聽完,淡淡地“嗯”了一聲,顯然是對這個獎勵沒什么興趣。胡涂也不甚在意,本來兩個人也不是沖著獎勵來的。

兩人進入會場,剛推開門,陳燃就聽到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舞池里滿是打扮各異的學生。

“小燃,”胡涂囑咐她,“一會兒有人喊你,你就去跳舞,多認識點兒人?!?/p>

“不用吧?!标惾吉q豫道。

當時她之所以答應(yīng)來,也是因為胡涂在,沒想過跟其他人有過多接觸,她總歸是要回國的。

“你跟林至白都分手了,跟其他人接觸又不會怎么樣,你看那邊?!焙恐噶酥敢粋€金發(fā)碧眼的帥哥,“那個人是不是很不錯?”

“再說吧?!?/p>

國外的人熱情,她們剛進入會場,就有人來邀請她們跳舞。

“那我先去了?!焙靠粗幸粋€歐美帥哥,臨走前又補充了一句,“你也別在這兒干坐著,要是有合適的,不用管我,你們直接走就行?!?/p>

陳燃說了句“放心”。她現(xiàn)在是真的沒有心思接觸新的人,也沒有心思談戀愛。她受過一次傷,甚至覺得單身也不錯,不管遇到什么事,她一個人就可以解決。兩個人則不同,如果兩個人在一起,對方連最基本的忠誠都沒有,她覺得比一個人時痛苦得多。

會場很大,各色燈光碰撞又交纏,陳燃拿了一杯果凍酒,坐在一邊的凳子上發(fā)呆。有一個人來問她有沒有榮幸與她共舞一曲,對方是個中國人,很真摯,說在一邊看了她很久,考慮了很久才來邀請她。

也許是因為他戴著金絲邊眼鏡,陳燃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連想拒絕的理由都慢了些:“謝謝,但是……”

“但是她不能去?!标惾悸牭接腥颂嫠芙^了。

陳燃轉(zhuǎn)頭,愣了一下,來人是譚驍。

他手里拿著跟她相同的果凍酒,是藍色的。他拉了拉她旁邊的椅子,問:“這里有人嗎?”

陳燃搖搖頭:“沒有。”

“我坐你旁邊?!弊T驍說。

那么多人都問她要不要跳舞,只有譚驍想坐在她旁邊。

陳燃拿起放在那張椅子上的小包,給譚驍讓出了位子。

整個會場一片歡樂,舞池里到處都有人在搖擺,譚驍和陳燃坐在熱鬧處,成了最安靜的一對神秘組合。

“你很像吸血鬼?!弊T驍開口道。

因為現(xiàn)場太嘈雜,他說這話的時候身子自然地靠近她,手搭在她的椅子一側(cè),找了個支撐點,又保持了適當?shù)木嚯x,吐出的氣息只是掠過她額間的碎發(fā),暖烘烘的。

陳燃“嗯”了一聲,她當然很像吸血鬼,她扮演的就是吸血鬼。

她晃了晃手里的果凍酒,用余光看他。譚驍站在她身后,陳燃沒仔細看。學校的舞會歡迎任何人,譚驍出現(xiàn)在這兒,陳燃也不覺得意外,可他的穿著實在不合時宜。譚驍壓根兒沒打扮,跟之前見她時一樣,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不在乎是什么樣的場合。

“因為我就是吸血鬼?!标惾贾噶酥缸约荷砩系拈L款純黑披風和純黑色短裙,手肘微微一揚,內(nèi)襯就如鮮血一般流動,她問他,“你呢?為什么沒化裝?”

“為什么要化裝?”

他問得理直氣壯,陳燃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道:“因為是化裝舞會?”

譚驍看了一眼周圍人的打扮。在家趕論文的時候,他刷到了胡涂的朋友圈,見到了她和陳燃的合照,兩人打扮得很花哨,說是要去參加舞會,定位在學校里。他出來得匆忙,只套了件外套,里邊是深黑色的絲綢襯衫。

是不合適。

“化裝舞會明文規(guī)定了一定要化裝嗎?”譚驍笑著問了一句。

“嗯,沒有。”陳燃抿了下唇,“不過這好像是約定俗成的?!?/p>

“好吧,”譚驍?shù)皖^,雙手來回觸碰酒杯的邊緣,“但我沒有?!?/p>

譚驍瞳色深,皮膚又白,唇色微紅,在燈光下格外好看,就算他沒有任何裝飾,也有很多女生將目光投了過來。

其實他也不用刻意化裝,只要加一點兒配飾就好。

陳燃看著他,想了想,從身上褪下了自己的披風,抬了抬手,遞給他:“這個給你披吧?!?/p>

譚驍怔了下。

陳燃本來是想幫他融入這個環(huán)境,但現(xiàn)在她的動作像極了在環(huán)球影城時譚驍把襯衣塞給她時那樣。為了避免尷尬,陳燃說了句極其“中二”的話:“披上我們吸血鬼的披風,你就是家族的一員了?!?/p>

“噗?!?/p>

她說完,兩個人都不由得笑了。

“很榮幸。”譚驍說著,把披風系在了身上,跟陳燃一樣,在胸前打了一個蝴蝶結(jié)。

會場的燈光再度轉(zhuǎn)暗,他們都不記得在這里待了多久,其間一直有人來找兩個人搭話,男女都有。這樣的場合譚驍見得多了,拒絕起來也比她游刃有余。

陳燃偶爾和譚驍聊一兩句,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在發(fā)呆。

“胡涂呢?”譚驍忽然問她。

“不知道?!?/p>

陳燃想在人群里找胡涂,但現(xiàn)場太暗,她找不到。

音樂漸漸停了下來,燈光也變得更暗,有主持人上了臺。

陳燃不明白這是要做什么,但譚驍知道,主持人是要公布名單了。學校的舞會有一個傳統(tǒng),即選出舞會上最受歡迎的一男一女為國王與皇后,他們將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這聽起來很有意思,但譚驍覺得沒趣。

“怎么了?”陳燃怕譚驍找胡涂有什么事情,“你找她有事兒?”

“沒什么,不是找她?!弊T驍抬眸看了一眼舞臺,“你想出去嗎?現(xiàn)在?!?/p>

“是不是太悶了?”

陳燃想想也是,譚驍沒跟她說話,也沒有跳舞,兩個人一直干坐在舞池邊,以他的性子應(yīng)該早就待膩了。

出去吧,反正她的耳朵也快被震聾了。

陳燃點點頭。

兩個人起身,準備一起離開。

“其實也不算是。”

出門的一剎那,他又回答了她的問題。

與此同時,會場內(nèi)傳來主持人的聲音,正在公布投票結(jié)果。

陳燃聽到了譚驍?shù)拿?。她想是不是該停下來,但譚驍反而加快了腳步。

陳燃感到很詫異,別人為了這個名頭都爭破了頭,譚驍卻特立獨行,遇到這樣的事情,居然選擇逃跑。

身后的門關(guān)上,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不給她猶豫的時間,拉著她一起跑出了會場。

外邊的月色正好,落了滿地。

譚驍回過頭,銀光浮動在他的眼底:“因為我不想?!?/p>

他突然說了這么一句,陳燃有些蒙。

“我不想當別人的國王?!?/p>

他不想當別人的國王,所以,他們要一起逃跑。

經(jīng)過上次的舞會,陳燃和譚驍?shù)年P(guān)系親近了許多,他們會給對方的朋友圈點贊或評論,也會在空閑的時候約著一起吃飯。

其間,陳母給陳燃打了一通電話。她知道陳燃辭職出國的事,身為長輩,她經(jīng)歷的事情比陳燃多,不可能想不到她是和林至白鬧了矛盾。

“你和至白要好好相處,兩個人在一起,吵架、生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标惸覆恢榔渲械木売桑瑒竦?,“至白這個孩子不錯,既有耐心,脾氣又好,正好能壓住你的壞脾氣?!?/p>

一開始,陳燃沉默不言,因為陳母很喜歡林至白,幾乎認定他是未來的女婿,大多數(shù)時候,陳燃甚至覺得陳母對林至白比對自己更好一點兒。陳母這樣說,陳燃覺得她一定是來當林至白的說客,想讓他們和好。

“媽,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我和林至白是真不合適?!标惾枷胩颖苓@件事,于是轉(zhuǎn)移了話題,“我跟朋友約了一會兒見,我馬上要出去了?!?/p>

陳母沒給她機會:“等一下再掛,媽媽只占用你一點點時間。”

陳母嘆了口氣,道:“小燃,媽媽知道你心情不好。從小到大,你都有自己的主意,出了什么事都是一個人扛,從不讓家里人知道。”

“嗯?!?/p>

陳燃已經(jīng)預料到母親會說什么,無非是林至白很好,他很會照顧人,讓她好好考慮,諸如此類的話。

出乎她意料的是,陳母沒有這樣說。

“因為你爸的離開,你就想快點長大,不想讓媽媽操心這么多的事情。上大學也好,戀愛也好,分手也好,離職也好,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決定,你從來是報喜不報憂。”陳母輕聲道,“我知道跟小林分手,你最擔心的不是其他,而是我?!?/p>

陳燃沉默不語。

“不用擔心,沒關(guān)系的,媽媽不是非要勸你們和好,只是知道你肯定也不好受。媽媽難過,是因為媽媽覺得自己沒辦法代替你去經(jīng)歷這些?!彼穆曇糇允贾两K都很溫柔,“你現(xiàn)在還不想跟媽媽說,媽媽也不會繼續(xù)問你,媽媽尊重你的決定。如果有一天你想說了,媽媽就在這兒?!?/p>

陳燃靜靜地聽著陳母的話,沒有說話。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母女兩人的關(guān)系變得極其疏離,她們既不會聊天,也不會談心,兩個人互不干涉對方的生活。

“在國外也是,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如果需要用錢,就跟媽媽說。你不用考慮其他的事情,但你一定要開心,你開心就好?!?/p>

陳燃“嗯”了一聲,心尖像是被鈍刀割過,眼眶也紅了起來。

知道林至白有未婚妻的時候,陳燃沒感到委屈;在化妝室和林至白見面的時候,陳燃沒感到委屈;和林至白分手的時候,陳燃也沒感到委屈。

偏偏在面對母親時,陳燃感到十分委屈。

無論她多大,家人都只希望她能開心。

“知道了,媽?!标惾嫉吐晳?yīng)道,“我朋友真的快來了,我掛電話了?!?/p>

陳燃在房間里調(diào)整好情緒才出去,胡涂剛好進門。

胡涂看到陳燃換好了衣服,有點兒納悶。兩個人沒約著今天一塊兒出去,見她回來,陳燃好像也沒邀請她一起出去玩的意思。

“你去哪兒?”胡涂好奇地道。

“吃飯?!?/p>

“吃飯?”胡涂愣了下,“你和誰???”

胡涂知道陳燃在洛杉磯這邊認識的人不多,上次她帶陳燃去參加化裝舞會,舞會進行到一半時,陳燃就消失了,根本沒認識新的朋友。那么,只能是那個人了。

不等陳燃回答,胡涂已經(jīng)想明白了:“譚驍?”

也許是他們最近的接觸確實太多了,胡涂猜出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陳燃點點頭,道:“昨天他問我今天有沒有空,約好了一塊兒吃飯?!?/p>

“你……和譚驍是不是……”胡涂猶豫著道。

陳燃抬眸,看向胡涂。兩個人認識久了,只看對方的眼神就知道對方要說什么。她道:“不是。”

胡涂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只是她擔心陳燃受傷。譚驍和林至白的家庭背景非常相似,甚至更為復雜。陳燃來洛杉磯療傷,不能再陷入同樣的境地了。

“不是就好。”胡涂緊繃的肩膀松了下來,“譚驍這個人很復雜的,他的朋友太少了,很多事情連我都不了解。”

他們都只能仰望譚驍,從來沒有人接近過他。即使是后來的杭皎,譚驍跟她一起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也少之又少。這樣一個人,胡涂怎么可能不擔心陳燃被他傷害?

“小燃?!焙坑纸辛艘宦曀拿?。

譚驍?shù)能囈呀?jīng)到了樓下,陳燃不能臨時放他鴿子,她道:“我知道,我有分寸。”

今天天氣很好,此時臨近黃昏,整個城市像是被放進了巨大的攪拌機,大顆大顆的香橙被擠破碾壓,暈染出濃烈的橘子色。陳燃推門而出,譚驍?shù)能嚲屯T诮謱γ?,深黑的車身覆了一層金光,順著光,她看到了坐在駕駛座上的譚驍。

車門大敞著,譚驍示意她上車。

“走吧?!弊T驍發(fā)動了車。

陳燃“嗯”了一聲,上車,關(guān)門。

車輛行駛中,譚驍側(cè)眸看了一眼身邊的陳燃。自打兩個人認識以來,陳燃的話一直不多,但也會不時應(yīng)和幾句,今天她的話格外少,上車以后,她就沒有正眼看過他,不是看著窗外發(fā)呆,就是低著頭,眼睛好像也有一點兒紅。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有心事?”譚驍冷不丁地開口道。

陳燃抬頭,愣了一下,疑惑地道:“我?”

譚驍瞥了她一眼,像是在問“不是你還能是誰”。

如果是往常,陳燃說了也就說了,但事關(guān)譚驍,他們都是當事人,這話反而沒有那么容易說出口,她搖搖頭:“沒有,我只是在發(fā)呆?!?/p>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林至白又找你了嗎?”遇到紅燈,譚驍停下車,問道。

“沒有?!标惾济蛄嗣虼?,道,“最近他寄來的東西也少了些,我們很久沒聯(lián)系了。”

“嗯。”

對話戛然而止。

分明是他提起的話題,這會兒又是他終結(jié)了話題。

車子離開市中心,一路向北,三十分鐘后,到了吃飯的地方。

陳燃沒來過這邊,在路上時,她還想這樣的餐廳是不是太偏了些,直到看到不遠處的牌樓,她才知道老板是為了這裝修風格才選擇了這里。目之所及是中式風格的古典建筑,紅燈高掛,朱門金殿,讓人覺得自己身處國內(nèi),陳燃竟然有種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

譚驍熄了火,兩個人下了車,沿著一條小路走向餐廳。這家餐廳的老板認識譚驍,待他們到達時,老板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見到譚驍,他立馬迎了上來:“譚少?!?/p>

譚驍“嗯”了一聲。

“包間在三樓,您先前訂的菜也到了。”

不光是外景,這家店的內(nèi)部裝潢也是中式風格,四周是深褐色的暗紋雕花柱子,室內(nèi)的光線很柔和,淺淺地打在紅毯上。老板一邊帶著兩人上樓,一邊介紹起了店里的各色菜式。陳燃能聽出來他是專門給她介紹的。

兩個人落座,等老板離開,陳燃抬眸看了一眼桌子對面的人。

平心而論,和林至白在一起兩年,陳燃長了不少見識,這些日子她跟譚驍出來,并沒有覺得什么特別的,直至今日,她才感覺到了些許不同,不只是不同于她,還不同于林至白。

譚驍將菜單翻到某一頁,然后推給她:“你不是想吃魚嗎?從國內(nèi)運來的,下午剛到?!?/p>

陳燃愣了片刻,記起前段時間兩人在微信上聊天,她無意間說起了在學校里吃過的水煮魚,香辣可口,價格還不貴,一份里邊有好多好多魚片,一點兒刺都沒有,她吃魚總是會被魚刺卡住,所以這種魚是她最喜歡的。

他千里迢迢,遠隔重洋,為她尋來一條魚,仿佛他是譚姓幽王,而她是陳姓褒姒。陳燃由不得不多想,又怕自己多想。

“除了魚,你還想吃什么?”譚驍又問。

陳燃回答:“都行。”

包間里十分安靜,窗外的燈籠好似血橙。陳燃垂下頭,指尖忍不住在硬質(zhì)的菜單頁上來回移動。

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點兒什么,但是說什么呢?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拿出來一看,是胡涂發(fā)來了消息。

難得胡涂:“什么時候回來?”

陳燃收起手機,想出去打個電話,順便靜一靜,便對譚驍?shù)溃骸拔胰ヌ诵l(wèi)生間,你先點吧。”

譚驍抬起頭,看她一眼:“嗯。”

包間有獨立衛(wèi)生間,但陳燃為了逃避譚驍,選擇下了樓。譚驍明明知道,但他當作不知道,目送陳燃關(guān)上門離開。

陳燃一路下了二樓,進了走廊盡頭的衛(wèi)生間。

她低頭回復胡涂的消息,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起出門前和胡涂的對話?;b舞會后的日子里,她和譚驍好像真的過分親近了。如果說之前在朋友圈給對方點贊、偶爾一起吃一頓飯算是普通的朋友會做的事,那她隨口提起一道菜,他便帶她來吃,這顯然已經(jīng)超出了朋友關(guān)系。

“我跟蔣總來的時候瞧見譚少了,他身邊還有個女人,我只隱約看到個背影,不是杭小姐?!?/p>

陳燃正準備推門的手僵住了。

“不是早就有人傳了嗎,說譚少這段時間一直圍著一個女人轉(zhuǎn)。是她嗎?”

“八成是吧,要不然前段時間譚少為什么專門要了兩張芭蕾舞劇的票,說是有人想看?”

話題都是有關(guān)譚驍?shù)摹?/p>

下期預告:

“雖然有點兒不合時宜?!?/p>

陳燃眼皮一跳。

她在想,四周好安靜,他們的對話好清晰,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月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鋪灑在譚驍?shù)募珙^,他目光灼灼地看進她眼底,說:“陳燃,我在追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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