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培用 (遼寧)
呼喚就在眼前,就在耳邊,就在心中。
前方誰在揮動手臂:請跟我來!
究竟是怎樣一種非凡的勇氣,用這些石頭往復(fù)修補。聽見內(nèi)里的吸引和凝固,在平靜之下觸摸到微微顫動的驚喜?
一片石頭補上去,便是一片熾熱投入,甚至沒有一聲回應(yīng)。然而熾熱如同春天的小草,不斷地在軀體內(nèi)瘋長。
不斷地飛翔劃開時間的羈絆。不斷地希望撩開荊棘的阻擋。不斷地縮小彌補心中的傷痕。
天地之間她細(xì)小如同塵埃,風(fēng)和浪、時間和空曠隨意抽打她。女媧在一片石頭中騰起,落下,且歌且舞,以輕盈、歡樂描摹自己的理想。
從遠(yuǎn)方,女媧采石,連同情感矢志不渝。蒼茫的天會不會受感動?
補天。
執(zhí)著總是有相當(dāng)充分的理由的。
我們就是銷煉五色石以補蒼天女媧的后人,每天都希望見到陽光,追逐著太陽。正如心中的理想、信念、希望、愛,我們永遠(yuǎn)都不會放棄。
女媧現(xiàn)在離我們很遠(yuǎn)。
我用思想才與她握手。
但女媧棲于后人的心中,讓我們學(xué)會不要輕易放棄。
奔跑。道路在眼前無盡的延伸。
黎明是水。瞬息便將黑夜滌作一條潔白的鵝毛毯。
夜侃侃站起,抖去滿頰相依的星星淚,披上那毯。原來它是個冰膚雪肌的浴女??!
夸父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
而夸父不相信眼淚,不會停下腳步。因為機會:稍縱即逝。
夸父肅寂的臉,在威武悲壯中顯得蒼白。
將浮渺的歌吟化作泥石充填虛曠,將七情六欲同化放牧于心房,將敗葉枯枝化為紅塵置于頭蓋去憑風(fēng)雨譏啄,將古遠(yuǎn)的血統(tǒng)匿于現(xiàn)代的盾牌后去繪一幅現(xiàn)實主義的版畫。
山川有腳,河流有岸。
夕陽會以山為背景隱匿自己,暮色孑泣。
逐日。
從此夸父背負(fù)沉重的擔(dān)。背負(fù)一條長長的路。在天堂與地獄之間流傳為一朵不散的云,一朵無處棲身的云,卻棲身于心靈。
再高的山,也低于眼瞼。
再茫的水,也盡收心底。
心中的太陽永不落。
僅將久遠(yuǎn)的傷感晾曬風(fēng)干成連續(xù)的故事,便悄然裝訂成冊,成垛。成咽也咽不下的厚厚記憶。
是留給那些擅長滋事的牙齒消磨時光?抑或留作身后的日子作堅實的抵御之宅。
后羿屬于后者。
汗水幻化瀑布。此時后羿搭弓扣弦拉圓一輪欲崩之心:我要射死你們。九個太陽。
之后,便滑落出我們的太陽之門,遠(yuǎn)逝去。
可每一根神經(jīng)都曾佇于懸崖上搖曳出粗茁的老藤,待我們?nèi)ヅ试?/p>
你若真的喜歡花,就不要只摘一朵,要摘就摘一座花園,最好是摘一個春天。
摘一朵花往往是為了自己,摘一個春天卻是對所有人的美好。
射日。
勇敢的后羿,因為他的存在,才使傳說更久遠(yuǎn),才使生命中的頑強更自然地表達(dá)得淋漓。
看見一位劍客,看見一尊雕塑,看見一面旗幟,看見一次逾越,看見一種境界。
刺客的出場大多情節(jié)類似。聶政受托去刺殺一個人。
聶政直接沖進(jìn)去,沖上臺階把俠累給殺了。聶政看看無法脫身。于是自己劈面決眼毀容,剖腹自殺。
就像一位英雄。就像一尊雕塑,就像一面旗幟,就像一次逾越,就像一種境界。
俠累被刺,居然不知道是誰干的。于是把聶政暴尸街頭,懸賞千金問有否人認(rèn)識刺客。
時光總是太匆匆,歷史也總在挑選。該留下的,是什么?不該忘記的,又是誰?物是人非。
姐姐聶榮聽說了這事。于是就到韓國,看衣服形貌果然是她弟弟。伏尸而哭。韓人奇怪。
聶榮說,聶政一直等到我出嫁了,母親去世了才來刺殺俠累。他自己毀容就是不愿意牽連到我。我怎么能怕死而讓弟弟的名字被埋沒呢。聶榮因悲傷過度,也倒在聶政身邊。
多年以后,一股劍氣破空而來,刺向感覺,刺向眼睛,刺向心,刺向靈魂深處。
我們只是扮演著一個不起眼的角色,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不會轟動,不會產(chǎn)生反響,不會留下記憶。
流浪的荊軻肩負(fù)太子丹的使命。為保衛(wèi)燕國河山,西去刺秦王。
作為刺客。荊軻有削鐵如泥的長劍,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作為刺客。荊軻有敏捷的身手,有快速的反應(yīng)。作為刺客。荊軻有黎民百姓的支持,有親朋好友的期盼。
易水河邊。草漫漫,水長長,路遙遙。高漸離奏古樂,荊軻吟調(diào)愴然。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返。
然而荊軻失敗了。
天與地最后合二為一,你的瞳仁最終應(yīng)從哪里開始。一切都在熄滅之后重新開始。正如新的一天。或者新的一個世紀(jì)。
他走了。寂寞而轟動。
勇敢雄壯了世間的暮鼓晨鐘。以及勇敢者的道路,所有的屋頂,所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