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小凡
故原城是一座永遠沒長大的城,人不多,安謐如村居。
半年前,人們的生活突然被打亂了,城里出了個入室大盜“獨腳虎”。他作案時套著黑色的頭套,眼睛處挖開兩個黑洞,很嚇人。
搓澡師傅張一手正在給李衛(wèi)兵搓澡,突然一個年輕警察急急地進來了:“李大隊,局里讓你立即回去!”
張一手瞄了一眼青杏一樣的警察,笑了笑說:“讓人踩著尾巴了?當公安的男人都有兩桿槍,有什么怕的!”
李衛(wèi)兵也不高興,覺得這個愣頭兒青警察給他丟了人,抬了抬光著的腳,大聲說:“先回吧,老子的兩桿槍都硬著呢,還怕那個熊人!”
專案組成立了三個月,依然沒有什么進展。李衛(wèi)兵有些急了,自然,去玉泉春泡澡的次數(shù)也少了。這天,李衛(wèi)兵感覺自己身上都結(jié)殼了,再不去泡澡就要被包裹死了,就來到玉泉春。
張一手搓澡時伏下頭,對著李衛(wèi)兵的耳朵說:“這澡堂子你可要多來,聽說‘獨腳虎’是從外地來的飛賊,還有人說是你的兒子呢!”
李衛(wèi)兵猛地坐了起來,屁股一緊吸住了澡床,不然,非從澡床上滑下來不行。他直著眼盯著張一手:“你說什么?你說什么?”
“這澡堂子可是藏龍臥虎的地兒啊,有些話還是要信的?!睆堃皇峙牧伺睦钚l(wèi)兵寬寬的肩膀,接著說,“我回想,我應(yīng)該給這個‘獨腳虎’也搓過的,這人的家伙真的不小,身子骨還真有點像你呢!”
李衛(wèi)兵在澡堂子待不住了,他的思緒回到了充滿傳奇的過去。
李衛(wèi)兵弟兄五人,十歲跟山東師傅劉大炮學拳,十六歲父母雙亡后認識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女孩。兩人結(jié)婚后生一兒子,兩年后女人被一修收音機的拐走。后不得已將兒子送給一做藥材生意的人家,可收下的八百元錢當天又被人偷走,李衛(wèi)兵氣恨得不停地用頭撞墻,時間長了竟能頭碎酒瓶。再后來,出去賣藝與寡婦霞結(jié)婚。霞的哥哥是派出所所長,見衛(wèi)兵有武功就讓他當臨時民警。七年前,一次追捕銀行搶劫嫌疑犯時,他一人抓三人,負傷立功,因而轉(zhuǎn)為正式民警,今天已經(jīng)是刑警副大隊長了。
現(xiàn)在,他突然覺得,這個“獨腳虎”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兒子拳拳。前些年,他不止一次打聽過拳拳的下落,得到的卻是拳拳被那個藥材生意人帶到河北安國,而且后來家道敗落,拳拳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便不再學好。
大寒小寒冷成一團。時令到了三九,夜晚更顯得出奇地冷。這天凌晨五點,李衛(wèi)兵在渦北小區(qū)蹲守時,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身影從自己前方疾去。李衛(wèi)兵第一感覺,這就是“獨腳虎”,他相信這種感覺和感應(yīng)。
一旦堅信是自己的兒子拳拳,李衛(wèi)兵心里矛盾起來,他想他必須自己單獨行動,抓到了拳拳就可以教育他從此改邪歸正,就放他到天涯海角。但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讓他否定這個想法的既是自己身上的深色警服,更是張一手曾說過的話:“公安男人有兩桿槍,一桿是自己的,一桿是人民的,心里要拿穩(wěn)了,手里也要拿穩(wěn)了,不然就進不了這男人的澡堂子了!”
李衛(wèi)兵白天泡澡,晚上整夜不睡。張一手心里知道,他雖然天天來泡澡,可他心里急著呢,每次給他搓澡時,就特別地運了氣,用了些功夫。而且張一手每次都說:“別急,抓到了,我給你把看家的本事使出來,伺候你!”
臘月二十二這一天,李衛(wèi)兵顯得特別興奮,他覺得這天一定能抓到。多年的抓捕經(jīng)驗,讓他有了這感覺,他也相信自己的感覺。天不亮他就想去玉泉春泡一泡,但他最終沒有去。他回了趟家,一個月不回一次家,還像男人嗎?
離家門不遠處,一個黑影從眼前閃過,李衛(wèi)兵一步上前,用腳一鉤把那人絆倒。咔嚓一聲,手銬銬在了那個人的右腕上。又咔嚓一聲,李衛(wèi)兵把自己的左手腕也給銬上了,他與“獨腳虎”銬在了一起。
接著,李衛(wèi)兵用手撫摩那人的臉:“兒子,爹對不起你!”
“你……你是我爹?”那人一臉驚詫。
“你不是拳拳嗎?爹那時年輕,對不住你!”李衛(wèi)兵痛苦地說。
“獨腳虎”盯著李衛(wèi)兵:“是我。你要真是我爹,你就放了我!”
“你跟我去自首!爹放了你,你就死路一條了!”李衛(wèi)兵用手摩挲著兒子粗硬的頭發(fā),那人甩開了頭。
“你聽我的,爹不能再錯了!”李衛(wèi)兵很堅定。
突然,他感覺右邊腰間疼痛,冰涼的刀刃刺進了體內(nèi)。
中午時分,李衛(wèi)兵被抬到玉泉春澡堂。張一手和眾人扶著把他放進彌漫著霧氣的水中。一個小時過去了,李衛(wèi)兵被抬到澡床上,身體紅潤通泰。
毛巾搓在了李衛(wèi)兵的身上,每到一個穴位都會停下來,按了又按。這時,張一手哽咽著說:“李隊,你是真男人!可惜了,這‘獨腳虎’并不是你兒子啊!一路走好,早休息早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