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羊滿山,金穗千里,巍巍舜皇山下,悠悠紫水河畔,這便是我的家鄉(xiāng),我童年時光里的所有樂趣皆與此有關。
風兒吹,露兒涼,燕兒離,稻兒香,轉眼就是秋意濃。兒時祖父祖母頭戴草帽,手拿鐮刀割稻谷的熟悉景象躍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鄉(xiāng)下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兒童時期最快樂的事情之一當屬割稻谷,一是因為大人忙于收割而無暇顧及小孩,我們獲得了短暫的“自由”生活;另一方面則是每到收割稻谷,村莊鄰里會互相幫忙,忙活完后大伙兒集體會餐,豐盛大餐實在是終年難得一見,讓小孩嘴饞。
從翻地插秧、除草除蟲、灌溉施肥、收割打稻、曬谷脫粒、去皮入倉……過程實在太漫長而艱辛。幼時我隨大人到水田,在金黃的稻田里,濃郁的稻香中,他們卷起褲腳,彎著腰,揮舞著鐮刀飛快地收割著水稻,真正是“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我就干點送水送飯的活兒。我的活兒雖然輕松也從來不敢懈怠,只為得到長輩的褒獎以便中飯時能加個雞腿。
割稻除了豐收的喜悅也有其他的樂趣,稻田里有一種叫秧雞的野鳥,這鳥的外形非常瘦小,形狀稍似雞,翅短圓、尾短、腳大、趾長,體型如麻雀。它通常在水稻田里做窩,窩里有鳥蛋和雛鳥。早上天不亮,大人們就拿著鎬頭、鐮刀和籮筐去田里趕早做工,小孩們也摸黑來到田間地頭,等待秧雞的出現(xiàn)。
狡猾的秧雞一旦發(fā)覺人來,就往成片的水稻里鉆,人們會礙于踩壞稻穗而放棄對它的追逐。我玩性大,撒野時毫無顧忌地跳進田里,踩倒水稻去追。有一回,我蹲踞在稻田旁,聽見禾田里有“唧唧”的聲音,便迅速瞅著一個空子鉆入稻田深處,稻莖下露出許多肥壯的秧雞。稻田里的男女老少聞聲圍攏而來,一邊吆喝一邊抓秧雞。稻子越割越少,秧雞們沒有了藏身之地,慌亂不已,亂逃亂躥,卻飛也飛不起來,躥也躥不高,逃也逃不快,跑也跑不遠。大家顧不上田里的泥濘和水滑,奮力去捉秧雞。沒多長時間,這群笨鳥就落入我們的手掌。天黑時,大伙兒挑著稻谷,哼著小曲兒,提著秧雞滿載而歸。
一個大雨滂沱后的傍晚,我在割完稻谷的草垛下發(fā)現(xiàn)了3只無家可歸的小秧雞,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捧回家。我給濕漉漉的小秧雞擦干羽毛,又放在爐火邊烘熱,接著用閑置的棉布和稻草做了個窩,這樣它們就有家了??尚⊙黼u們給水不喝,給米不啄,無論如何都不開口吃食,只是在窩里不停地掙扎。兩天之后的清晨,當我想送它們回歸大自然時,才發(fā)現(xiàn)柔弱的小秧雞死了,冰涼的尸體靜靜地臥在枯草上。我無比悔恨和自責,原本應該跟家人團聚的小秧雞,因為我的貪玩和好奇而與家人生離死別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沒去稻田蹲守過秧雞了。稻收時節(jié),每逢親鄰收割歸來贈送我秧雞時,我都會收下它們,然后再放生大自然。
稻谷分兩種,糯谷是其中的一種。大人們把糯谷脫殼成糯米后入倉貯存,臘月里把糯米搬出倉,經(jīng)蒸煮、捶打、團圓、壓扁、點紅后做成了糍粑。小時候,打糍粑對每個家庭來說是一件年關大事,這是上千年流傳下來的習俗;它還是個力氣活兒,需要在親朋好友的合力幫助下才能完成。
我爺爺是村里打糍粑的行家,村里哪戶人家打糍粑總會請我爺爺去一旁把關。爺爺憑借他老道成熟的經(jīng)驗,不慌不忙地指揮著各項工序。打糍粑時左鄰右舍都來幫忙,小孩兒也忙得不亦樂乎,我總是擠在灶前搶著燒柴火蒸糯米。糯米蒸熟出鍋時,我會趁著大人將糯米飯倒入石碓之際,偷抓一坨就跑,即便是手被燙得紅腫依舊毫不在意;然后躲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塞進嘴里,慢慢回味這股香軟甜糯的滋味。這時只聽得長輩們在背后不停地笑話道:“你們這些貪吃崽,糍粑還沒打,就把糯飯偷吃光了喔!”
大家湊在一起,說說笑笑,尤為熱鬧、喜慶。我兒時記憶里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場面,有吃有玩,你追我趕,好不快活。
南國壑野蹁躚影,入秋遍彌稻花香。豐收給家里帶來了歡樂,給童年增添了無盡趣味。如今手工收稻的古法早已被科技所取代,人工打糍粑的時代也早已一去不復返?,F(xiàn)在,我們輕而易舉就能嘗到大批量生產的糍粑,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么,或許是因為少了一份心情和期盼吧。
待我漸漸長大,忙于學業(yè)和工作,很少再回到鄉(xiāng)間的田壟上。看著圓桌上的糍粑,我的記憶突然被拉回到10多年前,腦海里浮現(xiàn)出稻浪翻滾的禾田和辛勤耕耘的人們,那場景讓我難以忘懷。那濃郁清醇的稻香我沒忘過,那軟糯甜酥的糍粑味兒,我也未曾忘過。
文韻,從教4年,湖南省東安縣塘復學校團委書記兼任少先隊大隊輔導員、英語教師,現(xiàn)為湖南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東安縣中小學教師普通話培訓講師,永州市演講與口才學會會員,湖南省社會心理學會教育心理專委會會員。曾多次在省市級論文評選中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