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兵

將愛子的骨灰撒入云頂山景區(qū)附近山水秀麗的沱江流域，讓其魂靈回歸江海，浸進祖國的大地。

—— 題記

一、心臟驟停，愛子辭世

淅淅瀝瀝的雨絲在風中飄揚，孟夏深夜浸潤著些許寒冷氤氳的氣息，空氣里彌漫出濃濃的悲傷。兒子直挺挺地躺在成都市武侯區(qū)華燁路綠道旁，身下墊著竹席，身上蓋著毯子，頭部遮著衣服，全身僵硬?！案绺缢耍瑒e吵醒他！”5周歲的女兒李雨馨深情地看著哥哥，用右手小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和連夜緊急趕來的兩個侄子小聲說話。

“寶貝，哥哥再也不會醒來了，他已經永遠離開我們了。從現在開始，你沒有哥哥了，我和你媽媽也沒有兒子了。從現在開始，你要學會堅強、學會獨立、學會好好學習。”我抱著女兒哽咽地說。女兒眸子里閃爍著的淚花在深夜路燈的折射下格外刺眼，她用上牙緊緊咬住下嘴唇，滿臉悲傷地點點頭。

正值青春年華的兒子，在花季和雨季交替的時節(jié)夭折，像一朵絢爛的花朵驟然凋零——2022年5月25日凌晨0時40分，我們的兒子在中國人民解放軍5701廠醫(yī)院因心臟驟停永遠離開這個世界，走得很安詳，年僅13周歲。

那一刻，妻子邱小平淚流滿面，幾乎暈厥。我忍住悲痛扶住妻子柔聲勸慰，妻子強打精神請求醫(yī)生測血壓、做心電圖，看還有沒有挽救的可能性，醫(yī)生看著心電圖沒有任何波動的儀器，仔細核對后宣布兒子死亡時間。妻子向醫(yī)生護士哭訴著：“晚上兒子還吵著鬧著要吃西瓜，老公卻讓兒子吃了車厘子，買回來的西瓜一口都沒來得及吃。一個小時前，我還喂他吃了一碗飯……”

走出醫(yī)院時，雨愈發(fā)大了，仿佛是在為早逝的生命哭泣。妻子讓我將兒子身上的毯子蓋嚴實，怕兒子著涼，堅持自己推輪椅，讓我撐傘為兒子遮雨。雨水淋濕了衣衫，我們渾然不顧，邁著沉重的腳步將兒子的遺體推到他在世時最喜歡的宜居水岸綠道旁，等待殯儀館的車輛。

回想起5月24日早上，我還推著輪椅帶兒子到垂柳依依、雛菊怒放的綠道散步，特意拍下一組照片轉成短視頻在微信朋友圈發(fā)布，配文希望他挺過艱難時期。當天晚上，我和妻子還商量著送兒子回安岳老家落葉歸根，打電話聯絡我的父母如何照看。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兒子連第二天的曙光都沒有見到，就驟然停止呼吸、與世長辭……

二、魂歸江海，遨游世界

5月25日前夜，我和妻子通宵未睡，帶著兒子的遺體前往成都東郊殯儀館火化。一路上，我忍不住靜靜地讓眼淚在臉龐肆意流淌，又悄悄將眼淚擦干，怕妻子看到更傷心。當我們夫妻倆帶著兒子骨灰，會合女兒以及兩個侄子前往金堂淮口。途中，女兒問我們哥哥到哪兒去了。我指了指盛裝骨灰的青花瓷瓶說：“哥哥裝在這里面了?！?/p>

女兒驚訝地問：“爸爸，哥哥的個子和你差不多，他是怎么進入到這個青花瓷罐子里面的？”

妻子強顏歡笑回答：“女兒，哥哥已經死了，再也不能回來了。我們在殯儀館把哥哥火化了，只剩下一堆骨灰?，F在要去外婆家金堂淮口的沱江流域，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將哥哥的骨灰撒進去。他活著時候沒有機會游覽祖國的大好河山，現在讓他自己去遨游世界?！?/p>

白家飛龍入江海，自由逍遙任遨游。5月25日午時吉辰，我們夫妻倆將愛子的骨灰撒入云頂山景區(qū)附近山水秀麗的沱江流域，讓其魂靈回歸江海，浸進祖國的大地。

潛龍在淵情似海，悲痛決堤殤如洪?！案绺绲浇＠锩嬗斡救チ耍僖膊簧习读?。雖然我怕游泳，但我想學會游泳，因為哥哥一定會保護我的?！迸畠涸阢吷袂閲烂C地對我們夫妻倆說出這番話。我默默將自己對兒子的愛與思念寫進文字，把心中的悲痛藏起來，挺直脊梁帶著妻女向未來出發(fā)。

三、逝者安息，生者堅強

兒子出生于2009年1月19日，身高和我相差無幾。表面上看去，他是一個陽光、健康的小男孩，但他的內臟已經不能承載生命的延續(xù)……他是我的兒子李健樂，這是我祈愿他能健康、快樂的命名，是一個上不了戶口的非法姓名，他的戶口名字叫“白飛龍”，有飛龍在淵、潔白無瑕的含義。

5月27日早上，女兒一醒過來就告訴我和妻子：“爸爸媽媽，昨晚上我夢見哥哥了！”妻子溫柔地問女兒：“馨寶，你說說看哥哥在你夢里干嗎呢？”女兒滿臉笑容地說：“哥哥陪我去學輪滑，送我去上學呀，他一路上保護我，不讓人欺負我。”那一刻，我忍不住悲痛，淚水溢出眼眶：“女兒，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逼拮咏舆^話說：“馨寶，你要把哥哥沒有學好的知識本領都學會，長大了才能有本領報效國家、回報社會。哥哥一直在天上看著你，默默保護你，女兒加油！”女兒堅定地點點頭。

兒子剛去世的那幾天，女兒回家總愛敲門大聲喊：“哥哥開門，妹妹和爸爸媽媽回家了！”聽到這天真的聲音，我和妻子心中總是悲痛不已。我私下對女兒說：“寶貝，以后回家別敲門叫哥哥了，哥哥已經去世離開我們到江河里面遨游去了。你經常這樣叫哥哥開門，媽媽會很傷心的，我們父女倆要好好保護媽媽，讓媽媽開心起來，好嗎？”女兒懂事地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女兒身體素質有點弱，我長期伏案工作缺乏運動需要減肥，于是父女倆約定每天早上去跑步鍛煉。女兒總是對我說：“哥哥喜歡綠道邊的黃色雛菊，跑步時總感覺那些花朵就像哥哥露出的笑臉和清澈的眸子一樣，那么親切，那么美麗！”看著有人去采摘雛菊，女兒總會前去阻攔：“花朵也有生命，請您別去采摘！”

四、四處求援，無力回天

李健樂這個名字，我們已經叫了10多年。但是，如今不管我們怎么呼喚這個名字，都不會有應答的聲音了……想到這里，我禁不住潸然淚下。多年前我們就知道，兒子活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還在不在——他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盒呐K主動脈瓣二葉式畸形、重度狹窄，房間隔膨出瘤……

2021年5月，我們打算不惜一切代價，為孩子做心臟瓣膜置換手術，讓他的生命能夠延長一些。那段時間，我曾特意回老家安岳，用小推車推著兒子先后到周禮鎮(zhèn)人民政府、周禮鎮(zhèn)社會事業(yè)服務中心、安岳縣民政局、安岳縣婦聯、安岳縣關工委、安岳縣共青團委、安岳縣紅十字會辦理相關手續(xù)、請求醫(yī)療救助，還到安岳縣醫(yī)保局備案，希望能多報銷一些費用……先后完成并通過四川省青少年發(fā)展基金“共青希望新心——如新中華兒童心臟病基金”、愛佑慈善基金會“愛佑童心”——貧困先天性心臟病兒童醫(yī)療救助項目的資助申請，滿懷希望地期待著手術后，兒子能夠健康快樂地活著。

2021年7月20日，華西醫(yī)院心臟內科專家在查看了相關病情資料后，告知我：“孩子生命垂危，已經沒有做介入治療和換瓣膜的必要了。為什么不早幾年為孩子動手術呢？”我心如刀絞，沉重地告訴醫(yī)生：“因為家里窮，拿不出巨額手術費。原以為可以多拖幾年，有條件了再做手術……”誰知，這時間一拖，等來的卻是醫(yī)院專家下達的“死亡通知”。那一刻，我悲痛無比，眼淚模糊了雙眼、打濕了面龐。

五、兄妹情深，已成追憶

兒子去世前步行十分艱難、全身浮腫，走上四五十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歇，他的心臟連輕微的運動也承受不了，曾經可以騎共享單車到處溜達的他，也沒有力氣騎行了。2021年6月，兒子病重住進金堂縣人民醫(yī)院時，女兒對我們夫妻倆說：“爸爸媽媽，哥哥病得很嚴重，快要死了，你們一定要救他！”那一刻，我們淚如雨下……得知哥哥無法通過醫(yī)療技術進行治療時，女兒說：“我要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給哥哥吃，我要把自己的玩具送給哥哥玩，我還要教哥哥讀書識字，哥哥活不了多久了，我讓哥哥活一天開心一天……”他們兄妹倆的關系特別好，這讓我們很欣慰。

但是，一想到兒子某一天將停止呼吸，女兒面臨失去哥哥了，我們將面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戚，心里就一陣陣無以言狀的疼痛，眼淚忍不住在臉龐肆意流淌……很多時候，我恨自己無能——為什么不早一兩年為李健樂籌集資金動手術;我也恨命運的不公——為什么這樣一個幼小的生命也不放過……但，這些都已經無濟于事了。重要的是，讓兒子活著每一天都開心快樂，讓他活著的每一天都感受到親人的溫暖和關愛。

2021年9月10日晨8時許，兒子因心臟瓣膜重度狹窄病情加重，心臟部位疼痛難忍，隨即背著他前往診所輸液、打止痛針。期間，女兒一直不離不棄跟隨哥哥不愿意去上幼兒園，她一邊幫哥哥輕輕揉著身體疼痛部位，一邊叫哥哥要堅強。隨后，我又設法誆騙女兒去上幼兒園。妻子在四川省腫瘤醫(yī)院陪護切除腫瘤的岳母，打電話讓女兒要到幼兒園好好學習，長大了學到知識當醫(yī)生救治哥哥，她這才依依不舍在我的陪護下去上學。

我喂兒子吃稀飯后不一會兒，他就嘔吐不止，額頭上不停冒汗，雙手用力頂著肚子疼痛部位……醫(yī)生診斷后認為是腸胃不適，晚上著涼后引發(fā)腸胃疼痛及心臟病加劇。他這病本該去大醫(yī)院治療，但是由于手術風險非常大，因此只能采取保守治療手段。我一會兒給滿頭大汗的兒子扇扇子，一會兒給他揉肚子，折騰到中午疼痛方才緩解。那一次，兒子挺了過來。

六、往事浮現，刻骨銘心

《萌兒趣事多》《兒子是個有錢人》《生命之光（組詩）》《有一種悲傷一觸就痛》……兒子活著的時候，給我們帶來了很多歡笑和悲傷，如今只剩下我寫下的這些文章，只剩下少許圖片和影像資料，能夠讓那些難忘的場景一一再現。兒子在世時，一直主動打掃房間清潔衛(wèi)生、刷洗碗筷，為勞累一天的我按摩、捶腰;妻子準備收拾女兒一頓時，兒子挺身而出護著妹妹，“不許欺負妹妹！”……

李健樂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作為繼父的我一直將他視如己出，千方百計地讓他感受溫暖和愛，他也一直叫我“爸爸”。孩子在生命瀕臨死亡邊緣的情況下，依然堅持騎著自行車大街小巷去撿礦泉水瓶子，只想為家庭減輕一些壓力，為自己和妹妹掙一些零花錢。兒子讀書不多，由于重病影響智力發(fā)育，小學三年級就輟學，但他懂得家庭生活的艱辛——他知道，媽媽患病不能工作，妹妹歲數小需要照顧，爸爸一個人上班用微薄的工資維持家庭生計……

面對病魔的折磨，兒子深深渴望著能夠活下去，他多么渴望能夠在同一片藍天下自由地呼吸、歡樂地奔跑。病魔無情，人間有愛——一直以來，我們夫妻倆特別感恩政府部門、親朋好友及社會各界好心人對家庭的關心、呵護和幫助，尤其是對兒子白飛龍的關愛，讓他在活著的日子里感受到了人世間的大愛與溫暖。兒子去世后，我在朋友圈悲痛發(fā)布簡辦喪事的訃告，眾多好心人紛紛留言：“孩子走了，對他自己也是一種解脫”“孩子啊，愿你在下一個輪回中，詩歌幸?？鞓返纳倌?！”“節(jié)哀保重！小飛龍一路走好！”……

逝者安息，生者堅強。親朋好友以及我就職工作的天藝·濃園藝術博覽園領導和同事紛紛通過微信、電話，給予無微不至的愛心慰問、勸慰節(jié)哀順變，讓我們一家三口盡快走出痛失愛子的陰影，走向幸福陽光的生活。生命脆弱，讓我們珍惜活著的每一天;親情珍貴，讓我們每時每刻都對身邊的人溫柔以待;如果有來生，我希望孩子能投胎到一個富貴家庭，一生無病無災、幸?？鞓贰瓙圩右咽?，我們一家三口必須化悲痛為力量，生活還得繼續(xù)！祈福兒子在天堂永無病痛，來生健康平安、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