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翟曉東

我的祖父生于1900年，他念過私塾，雖然一輩子生活在農(nóng)村，但村民們都說他是有文化的秀才。由于我不滿一歲時喪母，父親在部隊工作，所以從我記事起就和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祖父對我的教育和影響最大。

記得1 9 5 5 年秋季開學，祖父領(lǐng)著我到村里的學校去上學報名。祖父讓我端著一個盛著炒雞蛋的盤子和一壺自釀的酒與他一起去學校。一見到老師，祖父便

很客氣地作揖、問好，然后要我恭恭敬敬地向老師磕頭。我正要下硊，立即被老師擋住了并說：“新社會的學校和過去的完全不一樣了，舊的禮節(jié)已被完全取消了”。老師連忙招呼我祖父坐下，我祖父則懇請老師對我嚴格管教。

祖父對我學習要求嚴格，幾乎每天都要檢查我在校所學的知識。一次，我在背誦“魚在水中游，人不如魚；鳥在天上飛，人不如鳥”這一段課文內(nèi)容時，把“如”字念成了“勝”字，祖父立即予以糾正，并要求我讀書一定要認真、準確，學習知識，決不能似是而非。晚上回到家里時，祖父還抽空教我打算盤，一有進步，祖父便夸獎我長大一定會有出息。那時候家里七八口人吃飯，廚房里的用水、喂牲口的槽頭用水都是祖父一擔一擔到村外去挑。村里就有人對他說：“你家30多畝地，你都讓兒子外出念書，家里的農(nóng)活你一個人干得完嗎？何不讓孩子少念點書回到家種地”。聽到這話，祖父笑著說：“念書、上學是大事，關(guān)乎到孩子們生活的一輩子。農(nóng)村這活，今天干不完，還有明天，只要將來娃娃能在外干成事，咱苦點、累點沒有啥”。

在夏收和秋收時，祖父無論怎樣忙，總要把人們丟棄到路邊的麥穗、谷穗等撿拾回來。他常說:“糧食，糧食，有糧才會有勢。每一粒糧食都來得不容易，對人來說吃飯總是最大，沒有飯吃，啥事都干不成”。祖父還要求家里人在夏季不能把已經(jīng)吃過的杏和桃的核扔掉，他還把外人丟棄在路邊的杏核和桃核撿回家、晾干，到了冬季農(nóng)閑時，再把這些核砸開，取出果仁下飯用。祖父每次外出，從不空手回家，見到路上的小柴火、樹枝等，都要拾回家，冬季把外面的樹葉掃到一起用來燒火炕。1968年冬天進行民主補課，農(nóng)村對土改所確定的階級成分進行甄別，村上有的人喊著我家應補定為富農(nóng)成分，好在我家保存著解放前我祖父所記錄的家庭經(jīng)濟開支賬本，大到幾十、幾百，小到幾角幾分，開支的用途、時間都記得清清楚楚。工作組在查看了我家賬本之后，知道了我家在解放前年年入不敷出，還有外欠債務，結(jié)果我家被確定為了下中農(nóng)。祖父對家中的收支記賬幾十年如一日，一直延續(xù)到他去世。

祖父心地善良，樂于助人。村里人家有紅白喜事，總少不了祖父前去幫忙收禮、寫對聯(lián)和處理其他事宜。每逢春節(jié)，村里人都要到我家請他寫春聯(lián)，有的人沒拿紅紙，祖父就用家里的紅紙為來人寫好春聯(lián)，來人要付錢，祖父堅不收取。他常說：“善門難開，善門難閉，咱有文化，就得對村上鄰家把善門開大，永遠幫助他人，而且要一幫到底”。記得當時家里有個帶玻璃罩子的馬燈和一個騎牲口用的馬鞍子，這是村里人所沒有的物品，每逢村上有人去世要去墳地請靈，我家的馬燈和馬鞍子就派上了用場，大家都要到我家來借用這兩樣東西，祖父總是欣然提供。我還記得，家里還有個結(jié)婚時新媳婦戴的鳳冠，那時不但我村的女孩出嫁要借用，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送女結(jié)婚、娶媳婦也都來借用，祖父從來沒有拒絕過。大家都夸我家人厚道，德行好。

如今我也已到古稀之年，對于祖父一生踐行的《朱子家訓》更加看重。不久前，我在西安書院門買回了一幅《朱子家訓》的拓片，希望將其中的精華繼續(xù)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