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吟
有人在你的身體里跳舞。她有七只腳,像背負七顆星星的瓢蟲。
她是節(jié)奏感的孩子。忽高忽低的臺階或琴鍵,在模仿一艘搖晃的船。你胸膛里的颶風,吹不壞她的綢帶或帆。
一個胸膛就是一座殿堂。
低音中音高音,民族美聲流行。詞和曲,一首歌的兩只眼,一把鑰匙的兩排牙齒。推開門,一只鳥順勢把梯子搭上了天空。
你站在共鳴的云端,無人可以接近。
把自己區(qū)分出來,是困難的。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一朵浪花,你的存在毋庸置疑,卻無法凸顯。
但你有自己的位置。
男聲,女聲,高音,低音。時如春風拂面,時如雷霆萬鈞,時如鐵戟沉沙,時如白云蒼狗。在和聲的照耀下,我們層次分明地成長,努力讓自己變得精致或經(jīng)典。春華秋實,那么大片茂盛的美,缺了誰都是一個破綻。
而那些樂器織出的,又是誰蒼茫的心境?
眾目睽睽。指揮者跌宕起伏,如一只孤獨的小船或獵人。他舞動的雙手,緊緊抓住一個棒形的開關,或方向。
副詞,側枝,一心一意追隨,決不喧賓奪主。你是錦,她就是花;你是花,她就是葉。
你不會分身術,你的嗓子只能一次送出一條河流。伴奏,是兩岸流動的風景,伴唱,則是風景中那只興奮的鳥,時落,時起。
她的口型,情緒,與你同出一轍,但追光燈追不到她的腳步,掌聲,也淋不著她的發(fā)梢。她暗淡,寂寞,如陽光下的燈泡,可有可無。
但她兀自亮著。
你是千萬人的眼睛,而她,只是你的睫毛。你流淚的時候,她情不自禁跟著顫動。
這種歌曲,要用青藏高原的胸膛方能種植;
這種歌曲,要有長江黃河的喉嚨才能演唱。
山歌田歌小調(diào),號子花兒信天游……從民間走出來的精靈,一聲比一聲粗獷,一聲比一聲倔強。
情感在大地上燃燒;
骨氣在天宇中激蕩。
時間是一面古老的大旗,繡著鴛鴦、合歡,也繡著刀槍、信仰。一些愛情,以酒的方式飄香;一些精神,以船的姿勢破浪乘風。日與月,水與火,擰成一根長長的鐵索,勒住了一個民族的滄桑。
高度,需要一雙翅膀降落。
腳步,需要一雙耳朵安家。
而那個孤獨的歌者早已化身為塤,把自己埋在了群峰之上。
現(xiàn)在,它伸出了兩只手——你的耳朵和眼睛同時落網(wǎng)。
一種藤蔓植物在唇齒間生長,詞語的枝葉被時間吹拂——其中一些會變成刀片,切分某顆驛動的心,而一些則會變成針腳,為你密密地縫合。幾滴露珠,拼命堅持破碎前的明亮;愛與恨是兩只蝴蝶,一只忽高一只忽低。
誰為誰做了注腳?誰是誰的影子或前身?
冰與火,黑與白,哪個更適合成為酒杯?
而道路早已完成了拼接,預設的背景,恍惚的眼神,注定會跟著臺階走到終點。偶爾的卡頓或???,仿佛不經(jīng)意的蹙眉,讓你平添幾分期許。此刻你是自由的,松弛的,如一只鳥兒或不系之舟,你在一面小小的鏡子里找到了身體的去向。
也摸到了靈魂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