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丹櫻
尖銳的,帶刺的
我說的不是觀點(diǎn)和性格
是松針。再沒經(jīng)過那樣的松林
踩上去
往軟綿綿的地毯
鋪上野餐墊,放上各色零食
我們東倒西歪
隨便陽光怎么照耀
誰也沒在意枝頭的松針
深深淺淺的綠意思
被想象中將落未落的露珠包裹
醞釀著某種圓滿
漸漸變成深棕,落在那年春天……
有什么不能翻篇
有什么針尖狀的事物不在時間里
軟化。幾個長相乖巧的松果
至今擺在我書架上
夾雜落葉腐土的松毛
你捧了好大一袋回去養(yǎng)蘭花
你的蘭花還好嗎
陽光越好,香氣越濃
我說的是陽臺花架第二排最右側(cè)
那盆春蘭
頭頂星團(tuán)攪動
夜幕下,聽覺更為洶涌
蟲豸也忙著
在秘密路徑開疆拓土
他放下行李箱,溫?zé)岬暮粑?/p>
落滿她耳根
她慌亂起來
她以為這一生再不能觸碰
這潮汐
理應(yīng)照耀和溫暖更多人
你喜歡的
正是這樣的我。開朗并不是我的天賦
低垂頭顱,耷拉花瓣,一臉露珠
這樣的我你見過
——也只有你見過
你責(zé)備著,遞出更多光芒。你也是一株向日葵
我的向日葵
我見過作為植物的菇娘
在秋天的山邊。外婆摘下幾個遞過來
對著陽光,果莢紋理清晰
色澤更加鮮艷
輕輕撕開,清脆的窸窣
像撕開薄薄的糯米紙
被保護(hù)得太好了
菇娘臉頰飽滿圓潤,泛著微微的甜
脫下被稱為外婆的果莢
人群是我新的果莢
我一直被保護(hù)得很好
超市里也有菇娘果,量販,糖分更足
抓起一把,果莢發(fā)出熟悉的窸窣
我知道不再有那樣的山邊
不再會從夕陽下阡陌縱橫的手掌接過
幾顆菇娘果
芭蕉樹抖抖肥碩的羽翼
仿佛迎接我的老屋
展開寬袍大袖。每當(dāng)狂風(fēng)拍門
電閃雷鳴,我就摸索著扒開昏暗的蚊帳
祖母的左臂芭蕉葉般展開
將我裹進(jìn)懷里
我從不懷疑一片枯瘦的芭蕉葉
也能給出足夠的安全感
老屋越來越老
外婆種下的芭蕉樹越來越綠
雨珠滴滴答答
一溜小跑,從空中滑梯俯沖到芭蕉葉上
就像瘋玩的孩子回到家
一頭扎進(jìn)
溫柔的被褥
牽著小火車的衣襟
踏著節(jié)拍,為它加油:“況且,況且……”
小火車開進(jìn)了油菜花部落
拐彎時,它開始減速
我們陪它沿著青幽幽的枝葉
沿著花瓣的紋路,小心翼翼探看
多么可愛的游戲
——從一朵花的房間出來
又敲開另一朵的門
花朵太熱情了。天不著急黑下來
我們就不著急回家
落日累了,就把花朵擰亮。周身粘掛香氣的人
發(fā)出
天真的光芒
沒有人吝惜獻(xiàn)辭
你看它獨(dú)木成林;沒有人吝惜惋嘆
你看它半壁江山焦黑如炭
雷劈的傷害甚于斧斫。它應(yīng)該經(jīng)歷過更多
我們沒經(jīng)歷過的
這樣的人間,它還愛著——
氣定神閑,第六千多回對著路過的早春
洗凈綠色的耳朵
它會聽到我們聽不到的
光線從枝丫間漏下來
我張開雙臂
深秋的李家灣,我看到了你們看不到的
億萬只翅膀?yàn)⒔鸬暮炀淼?/p>
這樣的人間,它為什么還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