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

陳航媽媽被壞人算計，染上毒癮。為了媽媽，陳航冒著生命危險當(dāng)臥底去抓毒販。他最后成功了嗎？他和媽媽又會發(fā)生什么故事呢？

“前科”小伙立功：染毒媽媽成最大動力

張思城，今年35歲，出生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呼和浩特市，是一名緝毒警。2017年9月的一天，一個年輕小伙跑到禁毒大隊值班室，報案稱今晚有一伙毒販要在人民公園進(jìn)行交易。

小伙叫陳航，1987年出生，2011年曾因過失致人死亡被判入獄5年，父親去世，母親因犯詐騙罪，至今仍在監(jiān)獄服刑。這樣的人，嘴里能有幾句實話？

出乎意料的是，兩個老民警到了人民公園，發(fā)現(xiàn)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竟真的搜出來一百多克麻果。為表感謝，張思城請陳航吃飯。

陳航說自己痛恨毒販。他剛一出生，父親就去世了，爺爺、奶奶身體不好，無法撫養(yǎng)他。姥爺為了女兒順利改嫁，想強行將陳航抱走送人。陳航媽劉梅以死相拼，要回了兒子，也和娘家鬧掰了。

之后，劉梅帶兒子獨自生活。夏天賣冰棍，冬天賣糖葫蘆，原本白皙的臉曬得又紅又黑，手上長滿凍瘡。等陳航上了小學(xué)，她又開始賣羊肉串，不舍得雇伙計，就一個人全挑，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凌晨收攤。有一次晚上，她睡著了，胳膊肘撞到爐子上，燙傷了一大片。在旁邊寫作業(yè)的陳航心疼得抹眼淚，拖著媽媽去醫(yī)院，劉梅卻逼他回家睡覺，自己堅持到收攤。陳航發(fā)誓，長大后，一定要保護好媽媽。

經(jīng)過努力，劉梅開了一家燒烤店。在陳航讀大學(xué)那年，有個生意伙伴看劉梅是個單身女人，一心算計她的錢，為了讓她聽話，在她酒水中下了“快樂粉”。等劉梅感到不對勁時，已經(jīng)上癮了。陳航氣得找那個生意人算賬，動手時推了那人一把，對方頭磕在茶幾上死了。陳航主動自首，被判了5年。服刑的第三年，他聽獄警說，媽媽劉梅也因詐騙罪獲刑4年。他氣得用拳頭砸墻，獄警都攔不住。

教導(dǎo)員說，劉梅是讓毒品害的，為了掙錢，動起了歪腦筋。陳航問他：“那我媽還有救嗎？”教導(dǎo)員安慰他：“其實戒毒不是不可能，關(guān)鍵在于心魔，現(xiàn)在的毒品犯了癮不會那么痛苦，但吸食后會產(chǎn)生快感，那種快樂任何東西替代不了，換句話說，只要心里不再想這種快樂，就能戒掉?！?/p>

陳航?jīng)Q定幫媽媽戒毒。出獄后，他主動做了一名禁毒宣傳員，以此更好地監(jiān)督媽媽。這次提供的線索，就是陳航聽“道友圈”一個資歷甚高的吸毒人員說的，不過，他怎么都不肯告訴張思城那人是誰。

2018年11月25日，陳航給張思城打電話，說他媽被派出所民警帶走了，求他過去看看。原來，這次劉梅干上了婚鬧，攔住婚車不讓走，索要紅包，人家死活不給，劉梅揪住新娘的婚紗，扯下一塊裙擺。對方讓她賠價值1.3萬的婚紗錢。劉梅急了，撩開肚皮上的衣服說：“來來來，你們看我身上哪里值錢，就割了去?！?/p>

陳航問張思城該怎么辦，他說必須賠，不然人家起訴，最少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最終陳航和對方達(dá)成協(xié)議，分期支付。劉梅原本盛氣凌人的樣子垮了下來，像個犯錯的小孩哭喪著臉說：“兒子，以后不要再管我了，就當(dāng)沒有我這個媽！行不？”

陳航不理她，熱情邀請張思城去家里坐坐。張思城聞到劉梅身上有股淡奶香，像麻果的味道，便去了。到了陳航家，他打著上廁所的幌子，鉆進(jìn)劉梅的臥室，從床頭柜里翻出了幾顆粉紅色小藥片。

劉梅聽見響動沖了進(jìn)來，像一頭發(fā)瘋的野獸上去搶，等陳航趕到，他倆已經(jīng)扭打到地上，粉色藥片掉在一旁。陳航氣得渾身顫抖，猛地抬腳，將那些藥片踩得稀碎。劉梅掙扎著從地板上爬起，一頭撞向陳航，只聽“咚”的一聲悶響，陳航的頭磕在墻上。可劉梅不管不顧，雙膝跪在地上，用手小心地將那些毒品碎末歸成一堆。

眼瞅著母子倆就要打起來，張思城趕忙把陳航拖到客廳。陳航徹底崩潰了，一邊吸煙，一邊流淚。他說，他早聞到媽媽屋里有股味道，可她有喝奶粉的習(xí)慣，他沒當(dāng)回事?！岸脊治遥　闭f罷，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事到如今，必須送劉梅去戒毒所了。張思城去車?yán)锬眉s束帶，準(zhǔn)備強制執(zhí)行。陳航?jīng)_到他面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說：“哥，我求求你，我從小沒有爸爸，只有媽媽一個親人，她要是再進(jìn)去了，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活了！我答應(yīng)你，送她去自愿戒毒的醫(yī)院，多少錢我都認(rèn)，就算賣血、賣腎，我也一定幫她戒了毒。”陳航的聲音很低，但字字往張思城心窩子里戳，他只好艱難地點了點頭。

冒險臥底毒窩：立志放長線釣大魚

張思城幫陳航聯(lián)系了一家私立戒毒醫(yī)院。相比戒毒所，戒毒醫(yī)院自由很多，只是價格高，相當(dāng)于陳航一年的工資。為此，陳航不得不多打一份工。他白天送外賣，頂著炎炎烈日，好幾次差點虛脫;晚上干代駕，眼皮都快睜不開了，實在困得不行就生吃辣椒，可坐車上一顛簸就想吐。

醫(yī)院大夫說，劉梅毒癮一上來，就抗拒治療，給別人打戒毒針頂多半分鐘，給她打，至少得半個小時，醫(yī)生和護士必須全副武裝，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她撓傷。張思城告訴劉梅：“你兒子為了你，每天打三份工，累得脫了一層皮。你多抗拒一天，就得多讓兒子干一天活！”她才乖乖地配合起來。

半年后，陳航告訴張思城，說第一個療程結(jié)束，就有了明顯成效，不用再住院。他找親戚們借到錢，給媽媽盤下一家小店。房租不貴，位置偏僻，劉梅說，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有口碑和手藝，哪怕開到郊區(qū)，客人也會開車來。然而，不到三個月，劉梅的店就被查封了。清查行動中，民警發(fā)現(xiàn)劉梅店里有可疑人員，便將她和這些人帶回所里調(diào)查，結(jié)果尿檢呈陽性。

這次被抓，必須送去強制戒毒，再無改變的可能。當(dāng)天晚上，陳航叫張思城出來。他蹲在路邊，表情比絕望更加無助。他問張思城：“毒癮真那么難戒嗎？按理說，媽媽在監(jiān)獄服刑了4年，怎么還戒不掉？”張思城苦笑道：“一次吸毒，終生戒毒，這可不是說著玩的。舉個例子，假如游戲帶給人的快樂是1，那毒品就是1000。一旦吸了毒，人就不會再對其他東西感到快樂，如果每天都不快樂，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所以，不管你媽戒了多長時間，一旦被毒友找上，她肯定淪陷。唯一的辦法，只有打掉源頭，讓她買不到，吸不了?！?/p>

張思城讓陳航做他的線人。以往他們聘請的線人只能收集外圍的情報，打不進(jìn)毒販內(nèi)部，做不到徹底根除，可陳航不同，他以前殺過人，這個狠名頭很容易取得毒販的信任。

陳航爽快答應(yīng)了?！拔抑溃鼍€人很危險，弄不好小命就搭進(jìn)去了?！彼f，他之所以答應(yīng)，一是他非常痛恨那些毒販;二是為了感激這兩年張思城對他的幫助;最重要的是，他要張思城幫他媽媽戒掉毒癮。“一言為定！”張思城握住了他的手。

之后，張思城托線人將陳航送進(jìn)一個盤踞市里多年的販毒團伙，該團伙的老大外號叫“二蛋”。一開始，二蛋并不信任陳航，交給他的任務(wù)都很棘手，送貨，收賬……全是跟吸毒人員打交道。這幫人要貨不要命，癮上來了真能動刀子，陳航經(jīng)常被打得鼻青臉腫。

有一次，陳航去找?guī)讉€人收款，誰知被他們按在地上，改錐差一點插進(jìn)右眼，雖躲過去了，但在右太陽穴上留下了一道長約三厘米的傷疤，算是毀容了。

這事過去沒幾天，派出所給張思城打電話，讓他去撈陳航，陳航為了護那點貨，又被人打得渾身是血，一只眼腫得睜不開，另一只眼腫得合不上。

張思城有些擔(dān)心，對陳航說：“不行就撤出來吧，你要是出了事，我的良心一輩子過不去?！标惡綀詻Q不同意，他說，他知道憑他一己之力，不可能鏟除所有毒販，但能抓幾個大毒梟，也值了。就這樣，他被當(dāng)作人肉沙包，硬頂了一年。二蛋對他有了信任，開始讓陳航去外地拿貨。其間有一次因為量大，二蛋決定親自前往，這本是個好機會，可以將二蛋當(dāng)場人贓并獲。陳航卻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再揪出二蛋背后的販毒網(wǎng)，否則抓了一個二蛋，以后還會有三蛋、四蛋。

張思城提醒他，這會讓他陷入更大的危險。陳航毫不畏懼，他說他與毒販之仇不共戴天！他要讓他媽知道，她的兒子，不是孬種，是個值得她驕傲的好人。

根據(jù)陳航提供的情報，警察打掉了二蛋的兩個上線。2020年8月9日，陳航給張思城發(fā)短信：“今晚10點北郊果園。”張思城帶人提前埋伏在周圍，可等到第二天清晨，連個毒販的影子都沒發(fā)現(xiàn)，直覺告訴他：陳航上當(dāng)了。

“媽媽，不要放棄”：你的兒子永遠(yuǎn)愛你

那天以后，張思城就一直聯(lián)系不上陳航。第五天，張思城決定提前收網(wǎng)?？赏砹艘徊?，二蛋跑了，警察只抓住他的幾個小弟。他們供出：兩個上線被打掉后，二蛋開始懷疑有內(nèi)鬼，北郊果園的交易是故意放的風(fēng)，陳航發(fā)的短信，被他們用技術(shù)手段查到了。為了報復(fù)陳航，二蛋想用毒品控制他，用種種手段折磨他，可陳航寧死也不肯吸食。最后，二蛋命人將陳航按在床上，強行注射。剛開始陳航還能忍住，但到了第三天，他開始亂抓亂打，毒癮上來，痛哭流涕求二蛋給他一點，甚至答應(yīng)會給警方提供假情報。二蛋樂了，給了陳航一管子毒品。

誰知，陳航一個猛子扎到脖子的靜脈上，搶救都來不及，很快便瞪著眼倒在了地上。二蛋沒見過這樣的硬骨頭，惱羞成怒，命人把他剁成塊，分開埋進(jìn)山里。聽到這，張思城的腦子“嗡”地爆炸了，叫上同事趕往埋葬陳航的地方。他拼盡全力朝地上挖，直到挖出被血和泥包裹的幾個編織袋，完全拼出陳航的尸體。那一刻，他再也繃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他努力站穩(wěn)身子，對著空曠的大山喊道：“兄弟，我們回家了，兄弟，我們回家了……”

張思城和同事夜以繼日地追查，三個月后，二蛋終于落網(wǎng)。被押解回來后，張思城一拳砸在他臉上，恨不得把他當(dāng)場槍斃。也因此，該案的后續(xù)調(diào)查，隊里沒敢讓張思城再參與。

兩天后，張思城去戒毒所見劉梅。劉梅不信兒子死了，她說：“你跟他演雙簧騙我呢？這小子為了讓我戒毒，真是啥招都能想出來！”見張思城一臉肅穆，她又有些心虛地說：“我……我在努力啊，可哪有那么容易?！?/p>

“你兒子是被毒販害死的?！睆埶汲锹曇暨煅剩v起陳航做臥底的前因后果。沒等他說完，劉梅瞪大雙眼，尖叫著撲上來，對他又打又罵：“是你害死了我兒子，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發(fā)泄完了，她滿臉淚痕，仰面倒在地上。

“你知道嗎？陳航說，是他沒有保護好你，才讓你被壞人算計染上毒癮。如果你知道他去抓毒販了，就一定不會再吸毒。因為你是媽媽，不會與兒子為敵。被毒販揪出來的時候，他寧愿用針管捅死自己，都不愿變成吸毒的廢物。他想成為你的驕傲，一個讓你走出去臉上有光、腰板挺直的人。他希望你戒毒成功，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你能明白你兒子的苦心嗎？”

劉梅的眼淚再次決堤，她說：“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我兒子，我該死……”她使勁捶打胸口，仿佛要嘔出自己被毒品腐蝕的整顆心。

張思城找戒毒所的領(lǐng)導(dǎo)，申請讓劉梅參加兒子的追悼會。很遺憾，這則申請沒能通過。聽戒毒所的民警說，整個監(jiān)區(qū)一整晚都回蕩著她悲戚的哭聲。

自那之后，劉梅像是變了一個人：毒癮發(fā)作時，她渾身抖成篩子，就把兒子的照片翻出來，一邊看，一邊用指甲掐手臂，兩只胳膊青一塊紫一塊的。再后來，她一次次用頭悶聲撞墻。被發(fā)現(xiàn)制止后，她請求不要給她打鎮(zhèn)靜劑。她說，她要靠意志力戒毒。實在忍受不了，她就主動要求送到禁閉室，或者被綁在床上，直到毒癮過去。

就這樣堅持多次后，總算有了成效。有病友稱贊她毅力驚人，她告訴病友說：“兒子死了，我還要快樂干什么。如果不是我吸毒，他就不會死。他是抓捕毒販的大英雄，我絕不能拖兒子后腿?！辈粌H如此，她還鼓勵其他病患，一起對抗毒癮。誰要是扛不住，她會痛心疾首、聲淚俱下地講述兒子的犧牲事跡，每個聽到的人，都會傷心落淚。

再后來，遇到不聽管教的，她就幫忙將人制服。慢慢地，她在病友心中有了一定威望，不少人因她的動員而愿意配合戒毒。

2021年9月29日，劉梅戒毒期滿釋放了。問起未來的打算，她說準(zhǔn)備開個印刷店，正好在戒毒所里認(rèn)識了幾個老姐妹們，都要來店里打工。張思城一聽就頭大，說：“你應(yīng)該徹底和本地的毒友圈斷絕聯(lián)系?！?/p>

劉梅讓他放心，她和她的老姐妹們就是死，也不會再碰毒品。大約半個月后，打印店開業(yè)了。沒想到，劉梅和她的老姐妹們竟然印了很多宣傳禁毒的傳單，每天晚上在人流量大的路口發(fā)放。她們到那些吸毒人員的家里勸解戒毒，要是碰上揭不開鍋的，還會買上米和面送過去。有幾次，劉梅被人趕了出來，她就隔著防盜門沖里面講，嗓子喊啞了也不走。

派出所和社區(qū)的領(lǐng)導(dǎo)被她打動了，決定把釋放的戒毒人員安排到劉梅那里，既能讓劉梅盯著他們，又給他們安排了工作，有利于他們回歸社會。

派出所和社區(qū)聯(lián)系轄區(qū)里的商戶，給劉梅介紹了不少建筑項目的圍墻、門樓等包裝、宣傳生意，劉梅本來就很有生意頭腦，她把打印店擴張成廣告印刷公司。不久后，她那里就變成了戒毒人員的再就業(yè)基地。

2022年清明節(jié)，張思城和劉梅去給陳航上墳。她一邊燒紙，一邊訴說自己的戰(zhàn)果，挽救了多少吸毒人員，拯救了多少即將破碎的家庭……她把頭越埋越低，說到最后哽咽了。張思城眼睛發(fā)酸，背過身子。

劉梅幽幽地說：“航航，還記得你小時候，我們沒有錢，生意也不好做，一個攤位四五個攤販搶，我動不動就跟比我高一頭的男人打，還跟收‘?dāng)偽毁M的混混討價還價。那時候，你對我說：‘媽媽，等我長大了，一定好好保護你！兒子，你做到了！”

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