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恒
看阿富汗的新聞,被一張圖片打動,一個阿富汗人,用布條擰成的繩子,拉著另一個人往墻上爬。墻下還有幾個人,排隊等待。墻的另一側,是喀布爾的機場,是一抹自由的希望。
當年轟動世界的“9·11”,一晃已經(jīng)20多年過去了?;叵肫饋?,那時我正困在一個北方小縣城的中學讀書。學校四周高墻,不但阻止了我們經(jīng)常跑去外面,也阻止了外面信息進來。那時候,互聯(lián)網(wǎng)還遠未普及,因此我對這件震驚世界的事情沒有太深記憶。只是,順著這道線索,也想起另外一些事情。
我中學的宿舍后面也緊挨著一堵墻,墻上有個缺口,很適合下腳。年輕氣盛的中學生,三兩下就能翻出去。每當下了晚自習,班里總有幾個學生翻墻出去,泡網(wǎng)吧或者去錄像廳。我也出去過一次,送一個姑娘去她姑姑家。青春年紀,能和一個姑娘夜翻圍墻,也算一段難忘經(jīng)歷。幽暗的燈光,襯得夜色愈加深沉。違反學校紀律,更是帶有一抹危險氣息。
我后來感覺,學校應該知道那道缺口存在,只是從未堵上。有墻的地方,就總免不了有人受不住困,想要翻出去。與其堵上缺口,讓翻墻變得更難,更危險,還不如留下這道灰色通道。全國的學校,都被高墻圍得嚴實,但想必每道高墻下面,都有一個類似缺口。
紅杏都有出墻心,更何況天生熱愛自由的人。不知道被關押的犯人,是否曾凝視高墻,懷念外面的世界。我猜想,看守所或監(jiān)獄的墻,應該極高,墻體冷而粗糙,死寂的顏色。這樣的墻本身就是剝奪人身自由的象征,最忌有缺口。
無論墻的作用是什么,哪怕是用來遮風避雨,保護安全,人類從內心深處應該也是不喜歡墻的。否則建屋子時,就不會留下那么多窗子了,而且,隨著人類建筑技術進步,窗子還越來越大,甚至干脆出現(xiàn)了玻璃墻。那窗子,就像是我中學時代圍墻的缺口,總是給人留下一點我們沒有被完全困住的希望。若沒有那一點希望,這人生就顯得太壓抑了。就像詩人艾青在一首詩里寫的,再高的墻,“又怎能阻擋/千百萬人的/比風更自由的思想/比土地更深厚的意志/比時間更漫長的愿望?!?/p>
這首詩是艾青1979年訪問德國柏林墻后寫的。人們常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柏林墻卻是。為了建柏林墻,東德偷偷準備了很久,主要是準備材料。1961年8月13日晚,一聲令下,數(shù)萬人在東西德邊境線上,一夜之間,將墻建起。去年8月13日是柏林墻建成60周年,據(jù)媒體報道,一些人趕到柏林墻遺址,獻上花束,紀念那些試圖穿越柏林墻而死去的人。
當然,那堵墻早已經(jīng)倒塌,但是,這個世界上,最緊固的永遠不是鋼筋混凝土鑄造的實體之墻,而是意識中豎起的高墻。就像張愛玲說的,“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么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墻?!?/p>
(鄭修為薦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