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君
公歷年的最后一天,林若茜收到一張新年音樂會的VIP門票——是老公邊志衡曾經(jīng)的助手張山河送過來的?;薨档男那樾枰{(diào)節(jié)一下,林若茜決定去。她看了一眼票上的注意事項,只有“著正裝”等等一般的要求。林若茜心里一笑,沒對這個音樂會寄予太大期望。
林若茜是一所綜合性大學(xué)里的舞蹈老師,四十五歲了,但依然有著無敵的風(fēng)華。女兒出國,邊志衡坐監(jiān),她卻依然要用堅強(qiáng)的面孔對付一切——盡管一切已經(jīng)很可笑了。林若茜來不及考慮太多,她的精力如今只剩兩部分:一半分給強(qiáng)作歡顏,一半留給夜半無眠。
林若茜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精心化好了妝,提前一個小時到達(dá)音樂廳旁邊的咖啡廳。她希望這是一場可以讓她暫時忘卻現(xiàn)實的音樂會。
林若茜選了個靠窗的位置,獨(dú)自啜飲。人多,但很安靜。林若茜覺得音樂會的氛圍也應(yīng)如此。在她看來,能來音樂會欣賞的人,都是高雅、舉止有度的。
這時,林若茜才想起送票的張山河。在邊志衡的身邊,張山河從來都是小角色,唯唯諾諾的。在她的印象中,張山河從沒有抬起頭看過人。這次,張山河給她票,讓她略感意外。自從邊志衡出事后,過去的熟人如同在電腦鍵盤上按了Ctrl+A之后,又敲下了Del鍵一樣,全部消失了。真沒想到,最不起眼兒的張山河竟然還想到送一張票給她。
林若茜低下頭,長發(fā)披下來,遮住了她的臉,她沒有拂去?!?,盡管自己努力掩飾,可臉上總有揮之不去的悲戚隱約閃現(xiàn)。頭發(fā)披下來,讓林若茜覺得是一層保護(hù)膜、一道隔離墻,可以使自己繃緊的神經(jīng)略放松一下……
累,是藏在心底層的。自己知道,別人其實也看得出,只是不說而已。
林若茜感到有人朝她走過來,卻不急于打量。她看了一眼手表,還有四十分鐘音樂會才開始。
“嫂子——林老師?!笔菑埳胶?,“我猜您會早到……在這里。”
“山河啊?!绷秩糗缣痤^,略略欠了一下身,“你喝什么?我來點?!?/p>
“我點了?!?/p>
張山河側(cè)身坐下來??Х群芸焖瓦^來了。
林若茜笑笑:“謝謝你啊,山河?!?/p>
“您客氣了,林老師?!鳖D了頓,他說,“您能來,我……我要謝謝您。”
“應(yīng)該是我謝你。山河,我們不要這么客氣?!逼鋵?,無話可說了。林若茜聽到張山河的呼吸聲很粗重。她低頭輕啜咖啡。張山河的呼吸聲卻一直沒有調(diào)整過來。
林若茜抬起頭看他:“山河,最近好嗎?”
“還好還好……”張山河語無倫次地答。
林若茜注意到,他的眼神四下里掃了一圈。
張山河是邊志衡的助手。過去的幾年,除了邊志衡在家里的時候,張山河幾乎都是在邊志衡身邊的,但邊志衡經(jīng)常會劈頭蓋臉地呵斥他。有時,林若茜會輕聲提醒邊志衡不要那么兇?!八俏业氖窒隆!边呏竞膺@樣說。張山河倒永遠(yuǎn)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林若茜看著張山河的樣子,覺得他和邊志衡之間的這種狀態(tài),好像是一種平衡。她搖搖頭,既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與己無關(guān)。
林若茜不經(jīng)意間向窗子上看了一眼。這時,她發(fā)現(xiàn),窗子上映射的那些晃動的影像有些奇怪。
她回過頭來——
一些人散亂地聚在周圍。而那些人,很多是多年前熟悉的面孔。
“山河,怎么回事?”
“沒事。他們……不相信我能……能約到你。”
林若茜的頭嗡的一聲,一股血沖涌而上。她咬咬牙站起身來,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伸出手,指著呼吸粗重的張山河,大聲地、緩緩地說:“他們,是來欣賞你的新年表演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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