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琪
你來了。
斜月沉沉,別枝驚鵲。午夜已至,旅人盡歇。清風(fēng)敲響夜的光輝,唯我,遲遲沒有入睡。心兒想著想著,被思緒牽出老遠(yuǎn)。
又是這條巷子,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掠過我的耳畔,是外婆——我去世多年的外婆。我不禁愣住,她卻毫不驚詫,緩步走來。一步一荷花。她那纖細(xì)白玉的手撫過我的發(fā)絲,親吻我的眉眼。是夢,我終于大徹大悟。
打從我有記憶開始,外婆就很老了,她的手上總有無盡的皺紋,我的生活卻被那雙蒼老的手無數(shù)次撫摸、滋養(yǎng)。既然我們無法在現(xiàn)實(shí)擁抱,那就讓我們在這絢麗迷蒙的夢中,好好見一面吧。
外婆一直不善言辭,只會一聲不吭地做事。當(dāng)我哭鬧著衣服破了個洞的時候,她留給我的只有緘默??傻诙煸缟掀饋?,就會看見那衣服原本破洞的地方,多了一朵荷花形狀的補(bǔ)丁。外婆生前最愛荷花,她常說做人也要像荷花,出自淤泥,卻絲毫也不沾泥濘。我只是不懂,這將微甜的記憶涂滿我整個童年的人,為什么如此匆匆就和她辛苦耕耘的生活告別。
外公生前也愛荷花,非要辛苦地在院子里修出一個荷花池才看得順眼,平時,外婆和外公也經(jīng)常在家里擺花,看上去賞心悅目。外公干活總是傍晚七點(diǎn)左右回家,而白天無事時,他就會搬來一條板凳與外婆在荷花池旁聊天。
現(xiàn)在外婆和外公的距離是那么近,不用再辛苦地擺花,不用再搬著小板凳苦苦等待,這樣想來,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了。
這次你牽著我的手去你最愛的那片荷花池,夢中的你根本不像一個老人,更像一個無憂無慮的花季少女。你擺擺手,讓我坐在你的旁邊。清波浮漾荷花,陽光勾起了你的笑容。我突然意識到,你就是荷花啊,出自農(nóng)村,從沒被俗世的煙火氣沾染上一分。你的每一點(diǎn)、每一分,都為你自己而生。你曾留給我那么多永不忘的回憶:夏天搖著蒲扇讓我入睡,冬日里透過窗戶我們一起看著蘋果園的滿樹雪花,晚上為我再壓上一層厚被子……你一生沒讀過什么書,但為人正直、行事端穩(wěn)。一生行善,積德積福,終得善果……你那些滿含哲理的話語將永遠(yuǎn)鐫刻在我的心中。
想著想著,我的眼淚再也繃不住,任淚水模糊了荷花和你的影子。你還是沉默,沒說一句話。我抬頭,卻在你的臉上,也看見了一滴淚。
一池的荷,搖曳著如畫的夢。
自你去世之后,我便很少夢見過你。我試過各種方法,聽音樂,喝牛奶,放薰香,卻都無濟(jì)于事。漸漸地,我放棄了。如果再也不能見到你,那我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么呢……可想著想著,思念終究蓋過了生死的距離。
今天晚上,你終于來到我的夢里,奇怪的是,我卻沒有那么激動,我沒有奔跑,沒有喜極而泣。我們只是在荷花池旁,駐足相望。我多希望,你會開口說一句,你來了。而我則會笑笑,回你一句,我來了。
自那一刻起,我便知道,那個我夢中的人兒,一直都回頭看著我的。
四川天府新區(qū)第三中學(xué)
指導(dǎo)教師:池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