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媛媛
你見過你年少時的偶像嗎?不是粉絲和偶像的那種見面,而是,就那樣,以一個平等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
1
曾與蔣方舟在某個場合相遇,她在現(xiàn)場說了一句話讓我想了很久,她說,當你不知道成為什么樣子的時候,先不要著急成為誰。
其實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在不知道自己可以成為什么樣子之前,只能想成為誰吧。
作為一個從小地方來的對社會知之甚少的姑娘,上大學前我從來沒想清楚過自己未來在社會上可以做什么。高一時偶然從同學那里看到了一本書叫作《陳魯豫心相約》,里面描述了一位主持人成長過程中的精彩與坎坷。
那時候我想,人生就應該這樣過。
后來我跟大寧還專門跑到書市去買這本書,她冒著雪騎著自行車載我去的,一路上我把那本書鄭重地揣進懷里,像揣著一個熱騰騰的夢想。到學校后我跳下車跟大寧說,你覺不覺得我們特別傻,為了一本書冒雪跑這么遠。
她說,并沒有。
在她的眼神中我看到那種革命同志的感覺,像地下黨一樣,表面一言不發(fā),內(nèi)心洶涌澎湃。
書里我最愛的一段是,魯豫姐寫自己第一次緊張忐忑地直播新聞節(jié)目,播完被老板贊道“創(chuàng)造出一個播新聞的新形式”,然后她跑到洗手間哭得稀里嘩啦。在以后的日子里為了這個節(jié)目,凌晨出門去上班,邊化妝邊翻看各種報紙,為了這個節(jié)目晝夜顛倒。
這種狀態(tài)我特別迷戀。
2
那時候的我單純幼稚,熱愛孤獨、勇敢、悲痛、淚水、成功、忍耐、感動這些詞語,永遠在追求壯烈的人生,追求那種笑著哭出來、哭著下決心的時刻。
但是高考結束后我選擇了經(jīng)濟類的專業(yè),并沒有選擇傳媒類。
為什么?人不應該聆聽真實的內(nèi)心、做真正想做的事、感受理想的召喚嗎?
因為自由是有基礎的。而當時的我,什么都沒有。
報考的時候我稍微考慮了一下,在我哥說到應該學一個更“實用”的專業(yè)時,就決定了報一個經(jīng)濟類的專業(yè),當時認為這樣的專業(yè)“物質(zhì)轉(zhuǎn)換率”更高。與每一個出身不夠富裕的孩子相同,與每一個未來要離開故鄉(xiāng)去北上廣漂泊的人相同,與每一個背負著父母渴望的孩子相同,我們認為“物質(zhì)”雖然不是追求,卻是必要的保障。
我不能復制魯豫姐的人生,人有千百種性格,以及不同的背景,而且機遇也有偶然性。付出總有回報,但是并不能給人等量的同種類報償。從一個起點出發(fā),即便是付出同等努力,終點也可能不同。
好在我們后來相遇了。
3
在《超級演說家》第一場比賽時,只有一位導師拍下我,那就是魯豫姐。其他老師問我,你哭是不是因為魯豫姐給你溫暖感動你了?
我只能搖頭,這淵源,在我的大半個青春中流長,怎么能簡單地歸結為感動?
報名的時候我就想,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信號,魯豫姐、演講節(jié)目、我年少時的異想天開,這些東西聯(lián)系在一起,冥冥之中對我召喚,叫我來,叫我來跟十五歲的自己相逢。
人們不知道,我在內(nèi)心走了八年的路,長途跋涉,才站在她的面前。
對她來說,我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對我來說,她是我從十五歲就認識的人。
大學的時候我貼她的海報在寢室里,朝夕相對,每次抬頭看都覺得無限安慰。
如今我站在她的面前,千言萬語變成無語凝噎,只能偷偷地在心里說,你好。
我真感謝自己的勇氣,勇氣就是馬良神筆,讓她從寢室墻壁的海報上走下來對我笑,對我說加油。曾經(jīng),我對她而言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而如今,當我徒步在茫茫人海,千枝萬枝中她能夠辨認出我這一朵,就像小王子的玫瑰花,不同于未曾謀面的任何一朵。
比賽結束后,魯豫姐就從導師變成了我的朋友。熒幕上她已經(jīng)被固定成一個符號,瘦且知性,仿佛跟當下流行的偶像氣質(zhì)一點也不符合。但生活中的她是自由隨性的,她其實特別不愛當青年導師指點別人的人生,認為每個人都有過自己生活的自由。在比賽過程中也只是站在客觀的角度提出對我們稿件的感受,絕不會干涉你講什么或者怎么講。她采訪過的人不計其數(shù),政要明星,普通百姓,但是每次在給我建議的時候都會說:雖然我不怎么通人情世故,但是我覺得……
她曾在吃飯時跟我提起,你要允許別人“借你的光”“占你的便宜”,有時候是要吃一點虧的。
這句話讓我在后來無數(shù)次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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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現(xiàn)在也未跟她說過感謝、感激、感恩之類的話。毛姆說,兒童時期缺乏愛的人,在長大后如果被愛都會感覺尷尬。我兒童時期不缺乏愛,在長大后卻一直很孤單,每次被人表達喜歡都會覺得尷尬,更不懂得怎么不尷尬地去表達喜歡。大概最能表達我對魯豫姐喜歡和感謝的一句話就是,等你老了不想工作了,我就養(yǎng)你。可是這句話不太適合告訴她,她不需要我來養(yǎng),她也不會老。
好在她也是一個面對深情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很少表露,盡量深藏,她在舞臺上曾說“我在人前的淚點很高,不輕易哭,會讓人覺得我很奇怪,但可能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內(nèi)心會翻江倒海”。她在家里翻江倒海的時候曾發(fā)微信對我說:我果然回到家就哭了,其實我也很愛你,你看到就好了,不要回復這條微信。
她都明白的。
感謝她這么多年,讓我心里有一個想要成為的人。
雖然我最后沒有成為她,只是成了一個更好的自己。
這句話好俗氣,但是我也想不出別的話來表達此刻的感情。
我曾在微博上開玩笑說,人這一生一路都充滿了不幸福的風險,十多歲背負學習壓力,二十多歲迷茫,三十多歲事業(yè)彷徨,四十多歲中年危機,五十多歲更年期,六十多歲之后開始怕死怕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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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把刀拍電影時找來了青春期幻想過的女神周慧敏。
楊紫在微博之夜遇到了偶像趙薇,把照片發(fā)出來外加幾個流淚的表情。
斯庫林從小到大的偶像是菲爾普斯,在里約奧運會上卻戰(zhàn)勝了菲爾普斯奪得了冠軍。
簡直沒有比這更勵志的事情了。
你見過你年少時的偶像嗎?不是粉絲和偶像的那種見面,而是,就那樣,以一個平等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
如果沒有的話,還要繼續(xù)努力啊。
朵朵摘自《我不懼怕成為這樣“強硬”的姑娘》(湖南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