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看山

游客通道查出了危險，

已經(jīng)關閉，

但還是有許多人，騎著摩托車趕來。其實

他們無非想要一個答案：

山峰空闊，

河流美好，

礁石緊固江上，像幸福一樣總要慢一些。

最高的懸崖，談不上

穩(wěn)當，

電筒漸暗時……高峰居然多出了一些凌亂的群星。

不確定的月光

如果孤月放下了松木梯，

我篤定，

麻鷸肯定不會貿(mào)然

跟在月光后面，用鳴叫切開一個破口。

如果不在乎今晚事先就泄漏的風聲，

我們每個人都懷抱

的羞愧術，天知道它會不會像不確定的月光，

落滿了浮土，

或者被一塊人世的水泥板蓋上。

……即使你大聲斥責，這個世界真的變了。

懸崖上的黑羊子

我多次寫過，遠一些的黑羊子，

會遇到更爛的路。

至少，在雨季未來，

青草也未冒岀之前。

它們只得揚起蹄子，伏上矮荊，才能吃到

填飽肚子的樹葉。

或者母羊費勁翻松碎石，跪下，

找出被忽視的牛筋草。

……從未過江的放羊女，手搭眉間，像小涼棚

眺望金沙江對岸的

云南巧家。

除了羊頸上叮當?shù)?/p>

小銅鈴……并沒有人和她打招呼。

她說，一天中

最激動的事，

莫過于發(fā)現(xiàn)路邊發(fā)光的黃牛糞，沒被人撿走。

嶺上的野花開了

先說正事，沿江的嶺上，刺啦一下，

就開成了大花園。

雖然，沿金沙江，兩岸所有峰巒，

這時段就只開出這種

大叢大叢的白星點，同樣的野花。

我也懶得詢問，

這野花叫什么名，這不重要。

它有葉灰色，有花細碎。

在每個冬季，要完未完之際，

它趕緊就把自己先開了。

……接著談談今日，

我值了半天班，終有空，去糾正自己不切實際

的想法……這野花終不是我的幸運，

如果，我長期直面

它身體的香氣，

肯定頃刻會有蔥蘢要了我的小命。

在金沙江邊坐聽鷓鴣叫出聲來

雨季一過，江水就顯得特別干凈，

也一派平和。

一只鷓鴣，它有灰色的羽毛。

它降在金沙江此岸荊棘叢，沿江忽上忽下好幾次，

它再落上彼岸懸崖。

我見江水滔滔，裂谷像拐彎的折痕。

整個一天，

似乎因為這只灰鳥的鳴，將會加深精彩。

比如，我坐等的半個下午，

一只鷓鴣，來回滑翔，

如口吃者，

終于叫出比平常高出兩三倍的嘹亮來。

過了這一段，就是海角天涯了

總之，最近二月，我會一直

寫金沙江，

寫這條偉大的河流。

寫那些群峰之上的冰塊，

總是沒心沒肺，

在皺巴巴的峽谷，在百丈疊嶂間，落。

我說……落吧，眨眼工夫，就落到了李家灣。

假如，這條偉大的河流，

還帶著上游的暮雪，

或蒼鷺，你就繼續(xù)落下來吧，

你就值得與我們，

一起江邊小坐，

一起用臉盆，喝苞谷酒，

一起談家長里短，也談江山那點事。

直至酒盡火熄，我們

各自東西。

……走吧，過了這一段，

就是海角天涯了。

你去你的大海洶涌，我還在我的四川偏安。

王子俊，現(xiàn)居四川攀枝花。詩歌和小說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星星》《江南詩》《草堂》等，獲第八屆“揚子江詩學獎·詩歌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