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娜 張燁

摘 要：東夷文化是華夏文明的重要源頭之一，東夷部族作為最古老的部族之一，對華夏文明的發(fā)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文章從東夷文化的起源開始探討東夷部族的生活背景，從上古神話中找出東夷文化與鳥圖騰崇拜的源頭。通過文獻記載找出東夷文化與鳥圖騰崇拜的聯(lián)系，從鳥官制度來反映東夷人的精神信仰及部落氏族的關系，再結合考古學資料，通過對山東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遺址出土的大量陶鬶和鳥形器物、東夷部族所在地理位置以及東夷人的鳥圖騰崇拜進行考證，探討東夷文化中鳥圖騰崇拜的價值。

關鍵詞：東夷文化;鳥圖騰崇拜;二十四鳥官;鳥形器物;陶鬶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2.05.043

東夷，指東邊的夷人?！耙摹弊衷诠派綎|話中的發(fā)音與“人”相近。他是一個會意字，表現(xiàn)為一人背弓，東夷作為名詞最早見于周代，周代為了記述歷史，就把中原以東的眾部落叫作東夷。關于東夷，有許多文獻記載。東漢時期許慎《說文》對夷人的解釋是“東方之人也”①，《后漢書·東夷列傳》載：“東方曰夷”②，《大戴禮記千乘》中也認為“東辟之民曰夷”③。種種證據可以看出，大家普遍都認為東夷是指居住在東部地區(qū)的部族。嚴文明先生認為“山東和江蘇北部的青蓮崗文化、大汶口文化及其后的龍山文化，都應當是遠古夷人的文化”④，這一觀點后被學術界廣泛認同。

1 山東地區(qū)的神話傳說

在原始社會階段，文字還未產生，無論是生產力水平還是科學技術水平都十分低下，人們的認知能力也非常有限，許多現(xiàn)象無法用科學來解釋，所以東夷人為對一些特殊自然現(xiàn)象做出合理的解釋而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去創(chuàng)造一些神話人物，并通過這些神話人物和故事來實現(xiàn)征服大自然的愿望。很多我們耳熟能詳?shù)挠⑿廴宋飸\而生，比如我們熟知的“三皇”“五帝”，其中大部分都來自東夷人所創(chuàng)造的文化，雖然三皇五帝的由來眾說紛紜，但伏羲、舜、太昊都是公認的東夷部落首領。

伏羲，是東夷人的先祖，在唐代司馬貞的《史記·補三皇本紀》中記載伏羲為風姓，風與“鳳”同音，即鳳凰，鳳凰也是鳥類的一種，東夷人將鳥作為自己的祖先，剛好與伏羲的風姓相印證，例證了東夷人的鳥圖騰崇拜。文獻中所記錄的伏羲的長相是蛇的身體、人的頭，是一位有品德的、賢明的人。伏羲創(chuàng)造了文字，代替了結繩記事，始創(chuàng)了嫁娶制度，將鹿皮作聘禮，制作樂器，創(chuàng)造了八卦等。

舜，東夷部落首領，姚姓，名重華，出生于姚墟（今山東菏澤）。堯將帝位禪讓給舜的故事被大眾所熟知。相傳舜雖然家境貧寒，但是認真勞作、品德高尚，備受大家的尊敬，就算母親和弟弟想要殺他，他也不放在心上，反而比以前更加孝順了。因為他的高尚人品，感動上蒼，大象和鳥兒都為他干活，堯帝聽聞，對舜非常的賞識，不僅將自己的愛女娥皇、女英都嫁與他，還傳位給他，成了一段佳話。

少昊，又稱白帝，又作少皞、少皓、少顥，其父為黃帝，其母為嫘祖。在《左傳·昭公十七年》中就有對他的記載：“昭子問焉，曰：‘少皞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腋咦嫔侔?，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于鳥，為鳥師而鳥名?！雹萆訇辉O立了“二十四鳥官”制，以鳥名做官名，足以看出東夷部族對于鳥圖騰的重視。

2 神話傳說中鳥圖騰崇拜的起源

上古時期有一只名為玄鳥的神鳥，許多神話中傳奇人物的誕生都與它有關。比如《詩經·商頌·玄鳥》中的“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⑥，講的是簡狄吞玄鳥卵生商始祖契的故事，這一故事有許多版本，《史記·卷三·殷本紀·第三》中簡狄“見玄鳥墮其卵”⑦，撿起吃了以后生下了契。西漢劉向的《列女傳·契母簡狄》中記載簡狄與姐妹一同去玄丘水沐浴，一只玄鳥飛過并落下了一枚鳥卵，顏色非常漂亮，于是“簡狄與其妹娣競往取之”⑧，最終被簡狄取得并吞下，受孕生契。此故事雖有不同的版本，但商始祖是簡狄吞卵受孕所生的記述卻是一致的，這與圖騰生育信仰中的卵生信仰相印證。同樣的卵生信仰在《史記·卷五·秦本紀·第五》中也有記載：“秦之先，……玄鳥隕卵，女修吞之，生子大業(yè)?！雹崤抟彩峭淌沉锁B卵，便生下了秦的始祖大業(yè)。卵是生育信仰中的生命表現(xiàn)形式?！秴问洗呵铩ぶ俅杭o》則記載了一對信仰鳥圖騰的夫妻二人通過向玄鳥祈福而生下契。

雖然這些都是神話故事，和現(xiàn)實也有所出入，但充分反映了東夷人對鳥圖騰的精神寄托。山東大汶口文化葬俗中有一種“口頰含球”的特殊葬俗，這一葬俗主要出現(xiàn)在山東兗州區(qū)王因遺址和江蘇邳州市大墩子新石器時代遺址，因含球者的面頰和牙齒有磨損和變形的痕跡，可見“含球”是一種生前行為。經考古發(fā)掘發(fā)現(xiàn)，“口頰含球”的成員數(shù)量只占墓葬總數(shù)的很小一部分，且“含球者”以女性為主，“含球”者的墓葬也較其他墓葬隨葬品更為豐富。劉德增認為“大汶口人”口含的石球或陶球形似燕卵，含球之人身份特殊，可能是執(zhí)掌圖騰繁殖儀式的巫師。筆者較為贊同這一觀點，結合鳥圖騰的卵生信仰，這體現(xiàn)了當時的女性因生殖崇拜而獲得了較高的社會地位，“口頰含球”是原始人民對卵生傳說高度崇尚的現(xiàn)實表現(xiàn)。

3 東夷文化中的鳥官制度

圖騰，是精神信仰的載體。在科技和常識還不發(fā)達的原始社會，生活主要依賴于自然資源，人們出于對大自然的崇敬，將自然界中的元素化為圖騰，作為部族的標志，或具有保護意義的象征。圖騰是一種存在于人類社會部族間的精神聯(lián)系，它不一定是實體的圖案，可以是一個稱呼，可以是一個印記，還可以是人們生活中方方面面留下的痕跡，通過這些實體的或者是無形的信號，讓我們可以知道他們當時的精神向往。圖騰崇拜也是原始社會人們溝通天地、尋找自我歸屬的一種方式。

在《左傳·昭公十七年》的記載中，圖騰官職化早有淵源：“昔者黃帝氏以云紀，故為云師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紀，故為火師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紀，故為水師而水名。大皞氏以龍紀，故為龍師而龍名?！雹鈻|夷族人的重要信仰就是鳥圖騰崇拜，所以東夷人以鳥為官。

少昊的鳥官制度是由四個大類別、二十四種鳥組成的。具體為第一類是歷法官。這一類包含“五鳥”，以鳳鳥族為首，職掌天文歷法。在他之下玄鳥氏（燕子）任司分，職掌春分和秋分;伯趙氏任司至，職掌夏至和冬至;青鳥氏任司啟，職掌立春和立夏;丹鳥氏任司閉，職掌立秋和立冬。第二大類是執(zhí)政官，這一類中包含“五鳩”，均為鷹類禽鳥：祝鳩氏任司徒，職掌土地和教化;雎鳩氏任司馬，職掌軍事;鸤鳩氏任司空，職掌土木水利工程;爽鳩氏任司寇，職掌刑獄;鶻鳩氏任司事，職掌日常事務。第三大類是手工業(yè)官，包含“五雉”，均為野雞名：鶅雉氏職掌陶工;翟雉，職掌銅工;鷷雉，職掌木工;鵗雉，職掌皮工;翚雉，職掌染工。第四大類是農官，此類包括“九扈”（九種候鳥），即春扈氏、夏扈氏、秋扈氏、冬扈氏、棘扈氏、行扈氏、宵扈氏、桑扈氏、老扈氏。他們主管農事，但分工明確，分別職掌耕種、耘苗、收成、冬藏、為果樹驅鳥、為農作物驅鳥、為莊稼驅獸、為蠶驅雀以及適時收麥。

從上述分類中我們可以看出一個特點，鳥官的分類似乎也與鳥的種類和脾性有著很大的關系。比如執(zhí)政官是由猛禽來擔任，掌管歷法的都是各個季節(jié)具有代表性的脾性溫潤的鳥類擔任，在農業(yè)方面就由候鳥來擔任。一方面，可以看出當時原始人民對于鳥的種類、習性已經有了很全面的認識，如候鳥的季節(jié)性象征著農作物春日萌發(fā)、夏日生長、秋日豐收、冬日貯藏。另一方面是清楚不同種類鳥的性格特點，如：鳳鳥的祥瑞，鷹的兇猛凌厲，雉的活潑，這正是原始社會人們所追求和向往的，也是鳥圖騰崇拜的一種原因。

從二十四鳥官的劃分中，也可以看出當時的氏族和部落的關系，少昊作為東夷部落的最高首領，同時也是所有氏族共同的祖先，他統(tǒng)領了四大種族和二十四氏族。各氏族首領所掌管的事務包含了整個部落發(fā)展的方方面面，歷法官、執(zhí)政官、手工業(yè)官、農官涉及了整個部落發(fā)展的政治管理、軍事、經濟以及時令，“以鳥名官”的制度是將鳳鳥圖騰崇拜融入部落氏族的發(fā)展甚至精神信仰，鳳鳥就是他們所認定的祖先和保護神，通過這一精神信仰來傳達自己能與自然相抗衡、祈求安康的愿望。在血緣作為氏族紐帶的基礎上，共同的精神信仰也是聯(lián)系整個氏族部落的重要媒介。

4 東夷文化的鳥圖騰崇拜在現(xiàn)實中的印證

鳥圖騰崇拜非常直觀地反映在一些出土器物的器形上。目前在東夷文化從屬的大汶口文化和龍山文化出土的器物中，有很多具備鳥元素的器物。在大汶口文化兗州區(qū)王因遺址出土了1件喙比較明顯的鳥頭形泥塑。在蓬萊紫荊山遺址出土了1件鳥面形的殘鼎足，鼎足主體是空心圓錐體豎剖的形狀，似鳥喙，上面還穿有兩個小孔，似鳥眼，同時還出土有鳥頭紐蓋1件。在三里河遺址龍山文化中也出土了鳥形玉器。在龍山文化和大汶口文化遺址中，在多處遺址都有出土陶鬶，陶鬶的形制比較特殊，除了三足和把柄外，還必須有鳥喙狀的流，頸有長短，整個器物的形狀類似于鶴、雁、鳩等鳥的造型，比如在山東泰安大汶口就出土了一件白陶鬶，外形似鳥，昂首挺胸，造型精美，保存完好。

尹達先生在他的《新石器時代》中也對陶鬶有所記錄，他將龍山文化的兩城期（山東日照兩城鎮(zhèn)）、龍山期（山東歷城龍山鎮(zhèn)）和辛村期（河南?？h辛村）出土器物進行對比后發(fā)現(xiàn)，雖然其都出土了陶鬶，但是分布卻非常不均勻，在兩城期出土的陶鬶非常多，龍山期陶鬶的出土相對減少，到河南辛村期就非常少見，并且在兩城期出土的大量鬶形器像鳥的全身，其余器物的紐蓋大多都是鳥頭的形狀。日照在春秋時期為莒國，莒國是東夷實力雄厚的小國，再結合鬶形陶器的分布是山東東部最多，山東中部逐漸減少，到了河南更是少見，便可以印證鳥圖騰信仰是東夷人活動地區(qū)的特色文化。

無論是在文獻的記載上，還是在山東東部大汶口文化和龍山文化陶鬶的仿鳥器形上，都足以證實東夷文化鳥圖騰崇拜的存在，東夷人對于鳥圖騰的崇拜體現(xiàn)在生活的各個方面。精神信仰是原始社會人們解釋問題的重要載體，鳥圖騰崇拜對于東夷部族的族人來說就是一種精神信仰，鳥圖騰的崇拜不僅是個人精神與天地的溝通，更是聯(lián)系部落和各氏族的無形紐帶，維系著氏族部落的團結與穩(wěn)定。在沒有現(xiàn)代科技、生產力低下、民智未開化的情況下，也正是這樣的信仰給予了他們精神的支柱，激發(fā)了先民的創(chuàng)造力，推動了社會的發(fā)展，同時也為后世的研究留下了寶貴的財富。

注釋

①許慎.說文解字注：卷10[M].段玉裁，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493.

②范曄.后漢書：卷八五：東夷列傳[M].李賢，注.北京：中華書局，1965：2807-2809.

③黃懷信，孔德立，周海生.大戴禮記匯校集注：卷九：千乘第六十八[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981.

④嚴文明.東夷文化的探索[J].文物，1989（9）：1-12.

⑤⑩楊伯峻.春秋左傳注：昭公十七年[M].北京：中華書局，1981：1386-1389.

⑥毛亨漢.毛詩正義：卷20：玄鳥[M].鄭玄，箋.孔穎達，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1700-1701.

⑦司馬遷.史記：卷三：殷本紀[M].北京：中華書局，1959：91.

⑧劉向.叢書集成初編：古列女傳：卷一：契母簡狄[M].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5.

⑨司馬遷.史記：卷五：秦本紀[M].北京：中華書局，1959：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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