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寧
木梨硔村,位于皖南休寧縣溪口鎮(zhèn)海拔近千米的苦竹尖山山脊,三面懸崖,僅南面與苦竹嶺相連,建在山脊上的村莊,四季被山間云霧環(huán)繞,遂被譽為“云中村落”。這個村落的歷史可追溯到明代萬歷年間。傳說當時全村環(huán)姓村民有52戶,166人,因家族犯案,集體從贛州遷逃到徽州,于此山隱居后又改姓詹。案情已不可考,想來是避諱不傳后代的緣故吧。400多年來,他們深居大山自給自足,以種植林、茶為業(yè),少許梯田種有油菜和水稻,依山勢而建的民居呈階梯狀延伸到山里,村民引山泉入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成一方天地。
10月的最后一日,我乘車趕到溪口鎮(zhèn)已是下午5點。暮日正慢慢墜落于崇山峻嶺,“夕霞朵云下的村莊”隱約可見,好一幅天然水墨畫,濃淡相宜,美不勝收。
在山腳下,預約的車將我送到前山泊車場時,夜幕漸濃,就像一口會變色的大鍋,由淡到墨地從山頂上倒扣下來。面對上山的土坎路670級臺階,我們作為當天最后一撥背包客,彼此招呼著結(jié)伴上山。四周的寂靜更顯山澗溪流潺潺,峭壁秋風瑟瑟,密林獸嚎瘆人……攀爬山道腿越發(fā)沉重,但見一葉淺淺的彎月無聲無息地升上山梁,藍瑩瑩的天幕中晶星散落。當我們征服了“天梯道”,走在苦竹嶺上的盤山路上的時候,腳下頓覺平坦了許多。抬眼望去,由遠而近的木梨硔村夜市也漸漸明晰起來——沿路人家大紅燈籠高高掛,雜貨攤、土產(chǎn)鋪、小賣部、茶葉店等應有盡有,一溜排農(nóng)家樂式露天家庭餐廳亮著燈,明晃晃的。燈光下人影婆娑,喧鬧聲也似有似無,我們終于進了村。
我找到了旅游攻略中的“7號客棧”,此客棧主人名叫詹金根,2008年他當村長時,曾帶領村民在山嶺崖邊鑿巖開道,從山上到山下,共九拐十八彎。他們不僅筑出了水泥盤山路,還拓寬了登嶺的“天梯”,一次可并行3人。老村長已退休四五年,看上去并不像年過六旬的老人,一面倒的頭發(fā)被打理得很整齊,骨架子雖顯瘦,卻十分精神。一說起木梨硔古村落的滄桑歷史,詹金根便打開了話匣。聽詹金根口音夾雜著古代全濁聲母的贛語,這大概就是400多年前他們的祖先從江西帶過米的贛州語系發(fā)音,一代一代口口相傳保留至今吧!
詹金根在少年時就不斷聽村里的老輩人叨叨,說木梨硔村交通陰斷與塵世隔絕,進出山的密道唯有族長掌握,歷任族長換屆如常卻秘不示人。所以,歷朝歷代的戰(zhàn)亂都殃及不到這片世外桃源。史載,1937年12月中旬,日寇第十軍的第十八師團進犯蕪湖,木梨硔村的山下連日炮聲隆隆,而山上照樣雞犬相聞。蕪湖淪陷后,一小部分潰散的中國軍人輾轉(zhuǎn)藏匿在山中,靠挖野菜打獵生存,直到分散突圍才陸續(xù)歸建了國民黨軍的第三戰(zhàn)區(qū)??箲?zhàn)勝利后,一支共產(chǎn)黨游擊隊也曾依仗木犁硔居住地的天險,堅持武裝斗爭直到全國解放。20世紀60年代初,木梨硔的數(shù)百戶原住民靠山吃山,在山上見縫插針墾荒造田。梯田種下的水稻雖因災害常常歉收,但有山嶺陽坡上的山芋、苞米等雜糧的收成補缺,全村人不僅集體度過了災荒年,還貢獻出寶貴的余糧接濟山下村民。
改革開放后的第一輪家庭土地承包制,全國是從1983年開始的。詹金根告訴筆者,木型硔卻在1982年就開始實行了,正因為當時外人進入苦竹嶺的交通不便,全村頂著政治風險搞的“包產(chǎn)到戶”責任制得以隱秘進行,他們不僅實現(xiàn)了集體所有制下的家庭承包制,并以招標、拍賣、公開協(xié)商等形式開墾荒山。責任到人后,山村的經(jīng)濟勃發(fā)生機,村民生活大為改善,成為繼鳳陽小崗村之后,安徽農(nóng)村走改革之路的又一先進典型。
在七八年前,進出山的道路終于打通了,休寧縣的一位老師最先以視頻形式將這個古山村傳播了出去,聞風而至的攝影愛好者來了一撥又一撥,有一位知名攝影家捷足先登,將“山村云海”美景收入鏡頭,作品送展獲得了大獎。隨著“云中村莊”越來越多地進入人們視野,全國各地背包客紛至沓來,一些赴黃山的旅游團也紛紛增添了觀光木梨硔的行程。木梨硔從此走紅!
詹金根告訴我,他現(xiàn)在是七口之家,除了老伴負責帶孫子,他和兩個兒子及媳婦全撲在客棧的生意上,五個人每天忙碌得團團轉(zhuǎn)。他甚至“抱怨”道:“現(xiàn)在雇人在山上幫工,比山下企業(yè)老板雇工開出的工錢要多一倍呢!”言語中仍然透出山里人的快樂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