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國
挪威的黃金魚
披掛一身黃金鎧甲
是將波譎云詭的風云抵擋
還是一心要來到玻璃缸外
尋找那雙自由式滑雪的目光
一尾名貫北歐的黃金魚
把它一生的理想與榮耀
藏在自己的金氅下
魚缸已成為沒有風暴的銅鎖
它鎖住了神和英雄的敘事詩
屋子主人命運的鑰匙
就成了一尾尾黃金魚
在拉丁字母的深海里游蕩、彷徨
黃金魚來自異國他鄉(xiāng)
它仿佛金發(fā)碧眼
宛如海參,身子很渺小
卻想著回歸到偌大的海洋里咆哮
而屋內(nèi)閃動的人影,牛高馬大
卻被黃金魚眼中棲息的一只白天鵝
捆綁為一片挪威森林的月光
棋局
當黎明的鐘聲,如金箔的
嘴唇,一口一口吞噬
那副寒冽的棋盤
他在云端隔岸觀火、指桑罵槐
他在夢魘暗渡陳倉、欲擒故縱
他在蒼野笑里藏刀、關門捉賊
暮鼓如雷,已是三十六計
到了走為上策的時辰
他雙目陡然激越的頃刻
雙手進退維谷的頃刻
他拼殺,他吼叫,他已猙獰
他胸中流瀉出一條
暴虐的河、貪婪的河、血腥的河
曠遠的牧笛、漁歌與隱隱號子聲
又召喚他在碩大無朋的棋盤
盤腿而臥,日暮而息
滿目山河的殘垣、廢墟
滿目棋局后的浮尸、餓殍
他終于找到了出牌的節(jié)奏和玄奧
找到了該亮底牌的絕佳時機
他是賭王,命運是他賭的神
螞蟻與人類
一張張陌生人的臉
像這一群螞蟻
爬出了人世滄桑的秘密
蹣跚學步的老街路上
一只螞蟻被踩死了
螞蟻之死,是誰的責任
螞蟻,螞蟻
至死不渝,一身黑亮的盔甲
加上兩根細長的觸角
沒抵擋住致命一擊
這是誰之過
螞蟻的過錯在于太小
就不該在人的路上亂走
人之過就在于走路
不好好看路,踩死了螞蟻
再小的螞蟻,也是生命
也有它的信仰、它的大地
這是無情的現(xiàn)實,還是螞蟻命該如此
但大大咧咧的螞蟻
總是以其自身而小看了人類
出生地
在一萬座山間
來來回回走動的,是他的
出生地,是群山一樣聳動著的心
一切的一,皆已命定
皆已被沱江嘴里說出的絮語布施
而隔世的胎心音,在潮紅的
蜀南,一間廂房能包容天下母親的
全部骨血,用她雙眼的《詩經(jīng)》點亮河燈
有多少時光亂箭,穿梭這一刻
有多少顆心凝聚成父親臉龐的暮景
赤嬰的天性,混沌沌兮,若嬰兒之未孩
一陣陣嘔吐,吐出人間未曾超度過的
惡心,天地暈眩,世事不過是也
不過大夢一場后,換來金豬拱門的孝心
當命運的縫紉機,用鳥鳴和犬吠
縫補著故土離散的鄉(xiāng)音,雷在靈魂里
滾動,川南丘陵的秋風送來咒語
賜予幸福,母子對泣,護佑安生
難得啊,他免于一劫
黎明撕開夜的口子,歲月與大地
除了孤星照亮前程,除了家書告急
蒼松展翅出一段彎曲時空的鄉(xiāng)史
萬坳公社的胎身,游刃有余
他用九月,紛紛驚醒花蕾
留下可鑒可摘的那輪明月
人潮擁擠中,多虧那一位行醫(yī)者
后來才知,那是他的父親,所以父親兇狠
一邊高舉晨光,一邊開始在大海里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