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從那天早上兩人一起吃早餐時聽到那則怪異的新聞,文靜就隱隱約約感到在書豪身上將要發(fā)生些什么。文靜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書豪的眼神陡然跳動了幾下。
果不出所料。三天后,文靜下班回到家,看見一向比她晚回家的書豪,正蹲在客廳埋頭給一只奶油色的小貓脖子上套圈兒。書豪抬頭看了眼文靜,忙滿臉堆笑地向文靜打招呼,老婆,回來了?文靜從書豪的眼睛里敏銳地捕捉到了久違的亮光,心里一忽閃,還是冷著臉,“嗯”了一聲算作對書豪打招呼的回應(yīng)。那只小貓轉(zhuǎn)動淺藍(lán)色的眼珠朝文靜喵喵地叫了兩聲,聲音柔柔的、怯怯的,似也在和文靜打招呼。文靜瞟了眼臉和貓臉貼在一起的書豪,跨過客廳散落一地的貓糧、貓碗、貓砂盆、貓玩具等,把一兜菜砰的一聲蹾在廚房的臺面上。塑料袋里的一個大土豆咕嚕咕嚕在地板上打了個滾,停在了文靜腳下。文靜低頭瞄了一眼,并未搭理土豆,轉(zhuǎn)身進(jìn)臥室去換衣服。
書豪是敏感的,他不僅聽到廚房里土豆?jié)L落在地的聲音,還嗅出了文靜內(nèi)心的不悅。不過,他正在忙,顧不上。他往貓脖子上套的那個淡綠色的項(xiàng)圈,是他在寵物飾品店眾多的項(xiàng)圈里面一眼就相中,在買貓之前買下的,現(xiàn)在怎么往貓脖子上套,也套不上,型號買得小了一號。
你就是重外在不重實(shí)質(zhì)。文靜的鐵口直斷似乎與書豪的農(nóng)村出身不符,但實(shí)際情況確實(shí)如此。書豪想起和文靜上大學(xué)時一次逛舊書攤,文靜這樣批評他。兩人都是從農(nóng)村考出來的窮學(xué)生,愛看書,兜里拮據(jù),不去正規(guī)的書店買,經(jīng)常在舊書攤上淘書。那時,城南的一條小巷每逢周末便擺滿了舊書。一次在舊書攤上,書豪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德國歷史學(xué)家特奧多爾·蒙森的《羅馬風(fēng)云》,只因封面殘缺而買了一本沒有瑕疵的別的書。文靜今天看他的眼神和那次一樣,不解里面裹著絲絲的嘲諷。
書豪后悔買貓時沒有讓賣主幫忙給貓?zhí)咨享?xiàng)圈,深秋的天本不熱,現(xiàn)在搗鼓著給貓?zhí)讉€項(xiàng)圈,弄得他滿頭大汗。其實(shí),許多寵物貓是不套項(xiàng)圈的,貓也不是狗,需要經(jīng)常出門去遛。可書豪就是覺得他養(yǎng)的貓要套上個項(xiàng)圈,才像那么一回事。像哪一回事呢,書豪自己也說不上個子丑寅卯。等書豪好不容易給貓?zhí)咨享?xiàng)圈,文靜已在廚房砰砰啪啪地切菜了。
老婆,我來做吧。書豪兩條猿猴般的長臂從后面環(huán)住了文靜纖細(xì)的腰肢,下巴支在文靜的肩頭,討好地說。文靜把菜刀啪的一聲丟在案板上,掙脫了書豪的“包圍圈”,在水龍頭下洗了手,氣哼哼地扭著她那三十五歲還沒有走樣的身姿出了廚房。
跟文靜同辦公室的王姐曾說,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獨(dú)特的生活模式。結(jié)婚七年的文靜對此深有體會。書豪一般是不進(jìn)廚房的,在這一點(diǎn)上書豪隨他爹。文靜跟書豪回老家過年曾留心過,無論婆婆在灶臺上忙得怎樣手腳不著地,公公總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典型的倒了油瓶也不扶的主兒。結(jié)婚大半年一直抱怨書豪不樂意進(jìn)廚房的文靜,自從跟書豪回老家過了一次年,也就不再抱怨了。不過,書豪也有自覺自愿主動進(jìn)廚房的時候,那一定是書豪自我感知到做了令文靜不高興的事,比如今天。這倒不是說書豪怕文靜,兩口子過日子,談不上誰怕誰,書豪只是覺得沒有和文靜商量就自作主張買回家個貓,有些理虧。
書豪是抱著布偶貓在回家的樓梯里才想起文靜曾向他說起過不待見貓的事的。文靜說小時候家里養(yǎng)過一只黑貓,冬天老愛鉆進(jìn)她的被窩不說,還曾在她的右手背上抓出三道血淋淋的貓爪印。書豪想,貓買都買來了,萬萬沒有再退回去的道理,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反復(fù)無常的,惹人笑話。
書豪沒多大工夫就整出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喊臥室的文靜出來吃飯,笑嘻嘻地對文靜說,老婆大人上班辛苦,第一碗你先吃,說著又進(jìn)廚房盛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文靜依舊沒有給書豪放臉,埋頭迅速地往嘴里扒拉白米飯,扒拉完,碗一推,又進(jìn)了臥室。書豪看了看未動的盤盤碟碟,笑著搖了搖頭。氣頭上不能惹,明天會好的。書豪想。
晚上,書豪安頓好布偶貓,沒有看快手,也沒有在手機(jī)上下他熱衷的象棋,而是積極主動極其賣力地把夫妻間的好事給做了,雖說文靜有些不情不愿但也沒有激烈地反抗。這也有討好文靜的成分,平常書豪那方面的要求并不強(qiáng)烈,倒是文靜欲望濃厚。書豪認(rèn)為只要美美地睡上一覺,文靜的氣就會煙消云散。
可這次書豪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一連幾天,文靜的臉并沒有放晴。書豪下了班又是買菜燒飯,又是照顧布布。書豪管買回家的布偶貓叫布布,當(dāng)然,照顧布布不能算家務(wù)活,只能算他杜書豪個人的私活。書豪小媳婦狀地做了一星期家庭主男之后,家里的溫度才在文靜升職的喜慶中緩過來。這時文靜向書豪發(fā)了話,那個鬼東西你可自己弄好,別指望我替你管它。是是是,它算作我的私生子,絕不勞老婆大人的大駕。書豪忙不迭地向文靜保證。只要文靜的臉一放晴,什么事都好解決,書豪認(rèn)為文靜只不過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買貓的不快這一頁總會翻過去。
2
偶爾碰上書豪加班,文靜也會給布偶貓扔些食物,那是文靜心情還不錯的時候。布偶貓成為家庭一員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蓬松的毛發(fā),明亮的眼睛,萬年青枝葉狀的尾巴,見過它的人都說可愛,但文靜始終對它喜歡不起來。豈止是不喜歡,文靜甚至有些嫉妒布偶貓。書豪如果哪天加班就會給文靜打電話,老婆,今天加班,辛苦你給布布喂食,貓糧要稍稍用溫開水潤濕,哦,還有,不要忘記喂水,新鮮水……文靜接到書豪這樣的電話心中就來氣,心中暗罵書豪:沒良心,自己的女人吃什么喝什么不管不問,一個鬼東西倒又是飯又是水地關(guān)心個沒完??稍谵k公室又不便于發(fā)作,再說,跟一個動物爭寵奪愛,也實(shí)在說不到桌面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捋捋脖頸這氣也就咽下了??蛇@天正好碰上文靜的一個文案出了問題挨了批,別人都下班走了,文靜還在焦頭爛額地重做,聽見書豪在電話那頭又要重復(fù)播報給布偶貓喂食喂水的注意事項(xiàng),沒容書豪把話說完,文靜就甩給書豪一句,你的私生子你管去,與我何干?
既然認(rèn)定了布偶貓與己無關(guān),文靜完成文案后,就決定不回家。你不是回家晚嗎?我比你還晚,讓那鬼東西餓著去!于是打電話約閨蜜吃飯,再看場電影順便倒倒苦水。誰知打了一圈電話,一個也沒約上。這天文靜是氣昏了頭,往常她是記得閨蜜們晚上是不外出的,因?yàn)橐疹櫺『ⅰ?/p>
文靜看完夜場電影回到家,書豪歪在床頭正在手機(jī)上下象棋,“將軍,將軍”,文靜聽見那聲音心中的氣就又急速鼓脹起來。書豪看見文靜進(jìn)來,剛剛還是晴空萬里的臉?biāo)查g變得陰云密布。哼,還學(xué)會了變臉,你愛變,變?nèi)?!變給誰看?文靜裝作沒看見,你老婆半夜才回家,你連個電話也不打一個,就不怕被人搶了,跟人跑了?不就是沒喂那鬼東西嗎?難不成餓一頓就餓死了?文靜心里怨懟書豪。兩個奔四的丁克族,就這樣冷不丁地卡了殼。
按往常,如果是二人中的一方有明顯的過錯,另一方會極力彌補(bǔ),主動求和。這次不一樣,書豪覺得讓文靜幫喂喂布布,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你文靜多大個人物似的,不就是提拔了個部門副職嗎?就這樣不把老公放在眼里?還掐斷我的電話?!這樣想的書豪自然沒有采取向文靜求歡的途經(jīng)求和;文靜似乎比書豪的氣還大,貓比老婆金貴,跟你的貓過吧,也就懶得正眼看書豪。于是就冷著,像以前大多數(shù)情況一樣,如果沒有其他人或事的介入,兩人冷戰(zhàn)上個十天半月是常有的事。
這次書豪和文靜想拉長冷戰(zhàn)時間也不成,因?yàn)榧依锒嗔藗€第三者,第二天冷戰(zhàn)就被打破了。
書豪把貓的家安排在了陽臺上,貓窩、貓碗、貓砂盆、貓玩具,林林總總,占了不少的空間。文靜的花花草草只得屈尊縮小了領(lǐng)地。起初,文靜也沒說什么,愛好不同嘛,干嗎只允許自己養(yǎng)花,不允許書豪養(yǎng)貓呢?雖說現(xiàn)在女人的社會地位提高了,但也不能騎在男人頭上不可一世吧,求同存異,知書達(dá)理的文靜還是懂得這一點(diǎn)的。
夫妻一夜無話。文靜早晨給自己的花花草草澆水,發(fā)現(xiàn)一株蘭花的葉子竟折了三五片,只心疼得她心尖滴溜溜地打戰(zhàn)。他們?nèi)昵皬某鲎馕莅徇M(jìn)這個70多平方兩室一廳的房子時,文靜就一心要把新居打造成芝蘭之室。蘭薰桂馥,這詞你知道吧,老公,意思是恩澤長留,歷久不衰。多好!至于蘭薰桂馥后面的意思——子肖孫賢,整天跟文字打交道的文靜,選擇了省略,因?yàn)樗麄儧]有孩子。這是文靜第一次買回蘭花時興致勃勃地對書豪說的話。可惜文青女文靜并不是養(yǎng)花的行家里手,養(yǎng)了三次蘭花都沒有養(yǎng)活,往往是把花店里虎虎生威的蘭花搬回家,前后不超過兩個月就花枯枝干。第四次蘭花買回家文靜是下了一番細(xì)功夫的,沖洗蘭花的根,重新?lián)Q花盆里的土,澆水頻率,施肥方法,遮陰等,文靜做得一絲不茍。文靜把這株蘭花看作自己的心肝寶貝?,F(xiàn)在見蘭花枝折花落,慘不忍睹,文靜壓下去一晚上的火苗又噌噌地冒了上來。家里沒有其他能動彈的東西,書豪再怎么著也不會去傷她的蘭花,不是那鬼東西,還能是誰?文靜一時氣不打一處來:亂拉奇臭無比的貓屎還沒有跟你算賬,把壁紙抓了個稀巴爛也還沒跟你算賬,沒算賬不等于好欺負(fù),好,今天咱來個數(shù)罪并罰!想到此,文靜放下正在澆花的灑水壺,摘了個衣服鉤子把作為貓窩的紙箱敲得震天響。她還沒有瘋狂到直接去打布偶貓,畢竟那是書豪的至愛。布偶貓對人的情緒是特別敏感的,何況是文靜這般的地動山搖,哪里受得了這個?只嚇得屁滾尿流,慘叫一聲直向臥室奔去,刺溜,鉆進(jìn)了書豪的被窩。這貓通人性,平時察言觀色也看出個八八九九,知道文靜不喜歡它,就直奔書豪而去。
周末,書豪是照例睡懶覺做美夢的。正在做美夢的書豪一下子驚醒,乖乖,乖乖,怎么了?書豪輕撫布偶貓的眼神溫柔至極,是和文靜談戀愛情濃時的那種,口中喊的乖乖,也與二人親熱時的別無二致。這還了得?!追到臥室的文靜一看這情景,肺都?xì)庹?,杜書豪,以后和你的鬼東西過吧!怎么了?書豪一臉狐疑地看向文靜。怎么了?哼!問你的私生子!文靜顫著聲音道,你去陽臺上看看我的蘭花,這鬼東西給糟蹋成什么樣了?書豪趿拉著拖鞋到陽臺上看了蘭花,折回臥室,那布偶貓還在被窩里瑟瑟發(fā)抖,書豪重又摟上了。文靜監(jiān)視罪犯一樣盯著書豪的一舉一動,看書豪又回到了被窩,火冒三丈,狠聲道,杜書豪,你就不給我個交代?如果布布昨天不是餓極,它就不會去搞破壞,打狗還看主人呢,犯得著你這樣對待布布?不過,這話書豪沒有說出口,他知道如果他說出來無疑是火上加油。我給你再買一盆,行了吧。書豪不耐煩地拖著長音道。說得輕巧,我的工夫呢,你也能買回來?文靜氣得呼哧帶喘。書豪也來了氣,瞪著眼問文靜,那你說怎么辦?文靜擰著眉頭,咬牙切齒道,怎么辦?怎么辦?管好你的死貓!兩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鼐陀謱ι狭恕?/p>
隔天書豪買回家一盆蘭花,還給布偶貓買回來個自動喂食器。不是用不起你林文靜嗎?不用你。書豪想。文靜噘了兩天的嘴才慢慢放下,投入到新蘭花的精心照料之中,也就沒再追究布偶貓的罪責(zé)。這件事似乎也翻了篇。
3
周末,文靜大學(xué)時的室友明月一家三口從外地來游玩,文靜在飯店定了桌子,要書豪作陪。書豪沉吟片刻道,我本來要去逛逛寵物市場的,老婆的事情優(yōu)先,什么都不說了,去!不過,書豪說到這兒,話頭打住了,把手中的剃須刀放在架子上,看著文靜。我就知道要你做個事,你會開條件,說吧,什么事?文靜不錯眼珠地盯著書豪,心說,看你整出什么幺蛾子來。書豪委屈地說,老婆,還真不是跟你交換什么條件,別把你老公看得太不堪。文靜伶牙俐齒地回敬書豪,那您大人免開尊口!再普通平常的事到了書豪這兒就不普通平常了。文靜有些惱。但是,老婆,還得開尊口。書豪吞吞吐吐。有事快說,有屁快放。文靜看不得書豪女人似的磨磨唧唧。我想讓布布也去。書豪有些底氣不足地說。你不是給它買了自動喂食器了嗎?文靜不解地問書豪。書豪兩手一攤道,電不通了。遂又用商量的口吻問文靜,要不我修好了再去?文靜看了看表,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說,算了算了,時間來不及了,到了飯店你一定把它寄存起來。于是,書豪陪著文靜去飯店,抱著布布。
要招待幾年不見的好朋友,文靜選了個上檔次的飯店,誰知在她居住的這個不入流的小城,上檔次的飯店也沒有寵物寄存點(diǎn)。書豪就抱著布布進(jìn)了包間。剛坐下,明月就笑吟吟地夸文靜有福氣,看你家書豪對你多好,你養(yǎng)個貓還讓人家書豪給抱著。文靜看著不停用手在給布偶貓梳理毛發(fā)的書豪,尷尬地笑了笑。明月四歲的女兒毛毛要抱布布,文靜連忙哄勸,怕布布傷了毛毛。書豪是想讓毛毛抱抱布布的,但被文靜凜冽的眼神制止住了。毛毛每隔幾分鐘就囔囔著要抱布布,書豪更是只顧著照看他那鬼東西。那頓飯吃得文靜心里疙疙瘩瘩地堵。送走明月,文靜再也按捺不住,指著布偶貓厲聲對書豪說道,杜書豪,以后有它沒我,有我沒它!
要說書豪還是有些男子漢的骨氣的,如果跟老婆斗也算的話。書豪并沒有做文靜出的這道單選題,他來了個全選。家庭生活也沒有誰給配備個家庭教師來給出問題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全選也沒錯,書豪想。不過,文靜在氣頭上,書豪還是采取了點(diǎn)斗爭策略。
書豪早在上周末就知道這周要出差。周一一大早,書豪抱著布布臨出門時似自言自語道,布布,給你找了個好去處,你不用在家受氣了。邊說邊用眼睛瞟文靜。文靜正在穿衣鏡前往臉上啪啪地拍防曬霜,明明知道書豪這話是百分之百說給她聽的,但還是裝著沒聽見,心想,小樣,想讓我讓步,門兒都沒有。
文靜一個人在家悠閑自在了許多,沒有書豪的臭丫子嗅,做的夢是香的;少了布布的唧唧噥噥,空氣是鮮的。文靜心情愉悅,臉色紅潤,哼著小曲進(jìn)了辦公室。哎呦呦,文靜,有新情況?王姐開玩笑地問。有啥子個情況,書豪沒在家,高興唄。文靜眉毛在額頭上飛舞。書豪沒在家,你高興,還說沒情況?真還沒情況,王姐。咦?我說文靜,你家書豪怎么這段時間老出差呀?王姐一副關(guān)心的神情問文靜。沒有啊。文靜似大大咧咧地回答。轉(zhuǎn)而心里一琢磨,還真是的,書豪這一月長差短差都出了三次了。文靜和王姐在辦公室工作不忙的時候也聊家庭經(jīng)濟(jì)走向問題,王姐知道文靜沒有抓住書豪的工資卡,于是語重心長地勸文靜,危險啊,小姑娘,我可提醒你,你最好是把書豪的工資卡抓過來攥在手里,男人有錢是就要變壞的,這道理你總該懂吧。五十多歲的王姐經(jīng)歷了三次婚姻,這方面的經(jīng)驗(yàn)豐富,常自稱是婚戀專家。
文靜自己也疑惑,以前書豪出差,自己稱不上牽腸掛肚地想,但多多少少還是感覺有些失落的,這次是怎么了?文靜沒費(fèi)多少腦細(xì)胞就找出了問題的癥結(jié),都是布偶貓在中間做怪。她討厭布布,那鬼東西就是個名副其實(shí)的家庭第三者。咦?書豪把布偶貓怎樣安排了?答案似乎也顯而易見,除了花錢寄養(yǎng)在寵物店還能怎樣?杜書豪,我看你就是有兩個窮錢燒的,工資卡也不交給我,也不打聽打聽現(xiàn)在有幾個家庭不是女財政部長,還說什么你的錢我只管花,花多少都行,鬼話,天知道你每月究竟有多少工資?等你回來就扣押你的工資卡。本來一絲一毫也不想書豪的文靜,這會兒倒生出巴不得書豪快快回家的念頭。同時,她還動了點(diǎn)小心思準(zhǔn)備迎接書豪。
4
周五上午,文靜就給書豪打電話問書豪在哪里,書豪說他已經(jīng)回到公司。文靜熱情地說,那你晚上早些回家,我整幾個菜給你接風(fēng)。書豪受寵若驚又慚愧不已地說自己可能要加班。文靜絲絲心疼地說,工作沒有干完的時候,周末了也該給自己放個假了,你什么時候回家咱什么時候開飯,可好?書豪聽文靜“可好”這么以示尊敬他的詞都用上了,就忙說,我盡量早些盡量早些。
那天,書豪還真沒讓文靜多等,不到八點(diǎn),就回到了家,還給文靜帶回了一條杭州西湖桑蠶絲真絲絲巾,長款的,潔白的底色上綴著電腦噴繪的一朵朵淡紫色的小花,這讓文靜眼前一亮,不覺笑彎了眉毛。七年的婚姻,每天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早已把兩人之間的激情熱情磨得沒有了影蹤,出差買禮物也在此列。其實(shí),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禮物,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發(fā)卡,也會在女人的心湖漾起圈圈愛的漣漪,所謂禮輕情意重嘛,講的就是此理。更讓文靜心花怒放的是,書豪懷里沒有布偶貓。
那天晚上兩人都找到了小別勝新婚的感覺,少有的激情燃燒。女人容易被興奮沖昏頭腦,文靜也不例外,腦子一昏,就忘了讓書豪戴套套。男人雖說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但還是理智的,書豪倒是沒有忘記戴套套這事,但每次文靜不強(qiáng)迫,書豪是決計不戴的,他言稱戴套套就像跟個機(jī)器人在干事。跟機(jī)器人干事什么滋味,文靜不是男人自然感受不出書豪的感受。
做了一夜美夢的文靜是在第二天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jìn)房間時醒來的,大夢初醒,想起昨晚沒戴套套,說與書豪。書豪滿不在乎地說,哪有那么幸運(yùn),果真那樣,咱還不是中了獎?若真是中獎了呢?文靜像往常一樣一如既往地追問。沒法,在涉及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上愛追問是文靜一貫的作風(fēng)。中了就要了唄,上天的旨意不可違背。書豪眼沒睜,哼哼哈哈應(yīng)付著文靜,腦子里卻在想著布布。他沒有告訴文靜,他下載了個在家寄養(yǎng)寵物的App,通過搜索定位發(fā)現(xiàn)了本小區(qū)內(nèi)的一個寵物寄養(yǎng)家庭,主人是一個叫夢嬌的女人,他把布布寄養(yǎng)在了那里。在他出差的第三天,布布生病,夢嬌給他打電話詢問布布對什么藥過敏。書豪是個重情義的男人,他去寄養(yǎng)布布談到寄養(yǎng)費(fèi)用時,夢嬌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大家住一個小區(qū),什么費(fèi)用不費(fèi)用的,她這一段時間沒上班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就權(quán)當(dāng)獻(xiàn)愛心。于是書豪出差留了意,買了兩條中等檔次的絲巾,一條送給文靜,一條準(zhǔn)備送給夢嬌。
你說得輕松,要是要我不早就要了,還等到今天人老珠黃骨質(zhì)疏松?你不要污了我堅持了這么多年的英明。文靜推了書豪一把,書豪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了起來說,我要去加班了,昨天的活還沒有干完。等等,把你的工資卡給我,家庭經(jīng)濟(jì)統(tǒng)一調(diào)配。文靜喊住了書豪。書豪邊快速穿衣服邊笑嘻嘻地說,現(xiàn)在國家都提倡自主經(jīng)營,你怎么想起來吃大鍋飯了呢?這不是社會倒退嘛,何況AA制是老婆大人您的提議,兩人共同商討通過的,這家庭政策也不能單方面說變就變吧。
書豪這話只算得上百分之五十的真,關(guān)于家庭AA制的歷史陳述是真,去加班是假。他要趕在文靜用車之前,把車?yán)锏慕z巾送給夢嬌,以免文靜節(jié)外生枝。再說,他已經(jīng)一星期沒有見布布了,有些想。要說書豪的口才關(guān)鍵時刻還是派得上用場的,不愧是做銷售工作的,一時說得文靜無言以對。
5
書豪從車庫把車開出,在小區(qū)外兜了一圈,找了個車位停好,反身步行去了夢嬌家。夢嬌正要帶著布布出門去看寵物醫(yī)生,書豪自然是千恩萬謝。夢嬌不以為然地說,不要太客氣了,布布正好消減了我的寂寞。原來夢嬌才離婚搬到書豪所住的小區(qū)不久,自己并沒有養(yǎng)什么寵物,臨時養(yǎng)養(yǎng)別人的寵物只是打發(fā)光陰,填補(bǔ)感情的空缺。書豪的布布是她第一個寄養(yǎng)的對象,她也不想靠寄養(yǎng)寵物掙錢,就沒有再養(yǎng)其他的。文靜把從前老公那里失去的情感都投在了布布身上,布布這幾天受到的是專寵的待遇。那天書豪匆匆把布布丟給夢嬌,并不知道這些。
書豪從夢嬌懷中接過布布,按照書豪的意思,他一人去寵物醫(yī)院就行。可這幾天夢嬌已經(jīng)和布布有了感情,病中的布布藍(lán)眼珠憂郁地緩緩一轉(zhuǎn),楚楚動人,夢嬌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布布。讓書豪一人抱著布布去寵物醫(yī)院,她還不放心呢,堅持和書豪一道去。
從寵物醫(yī)院出來已臨近中午,書豪如果直接抱著布布回家,似乎不是在外邊場面上混的人的做派。書豪請夢嬌去七彩云南吃飯,席間拿出了杭州西湖桑蠶絲絲巾。夢嬌驚呼,臉如桃花綻放,連聲道謝,我就喜歡這種夢幻藍(lán),讓人容易想起無邊的大?;蛘呤巧铄涞囊箍铡劳老惨缬谘员淼膲魦?,心想,這哪是三十歲離了婚的女人,明明就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嘛。書豪從骨子里是不喜歡有心計的女人的,比如現(xiàn)在的文靜。
談戀愛時書豪并沒有發(fā)現(xiàn)文靜是個有心計的女人,可越和文靜生活越覺得文靜心不可測。文靜口口聲聲說是和書豪AA制,平常除了她自己出去花銷是自己掏腰包,只要和書豪一起出去,沒有花過半毛錢。書豪是不計較這些的,權(quán)當(dāng)文靜是個全職太太,雖說他只是一家不算大的公司的副總,但書豪自認(rèn)為,如果文靜欲望不是太大的話,養(yǎng)活文靜還是不成問題的。
令書豪不悅的是大事。文靜不知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線,執(zhí)意不要孩子,非要做丁克一族。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書豪覺得甚是對不起父母,再說,正常的男人誰不想有個縮小版的自己呢。兩個光桿大人下班回家,家里冰清水冷,沒有丁點(diǎn)的生機(jī)。書豪不嫖不賭,不吸煙不嗜酒,標(biāo)準(zhǔn)的好男人一個,但再好的男人也要有個感情寄托,比如說孩子。這也許就是書豪養(yǎng)布布的原因。養(yǎng)寵物,書豪不是沒有考慮到文靜的感受,書豪內(nèi)心里是最喜歡哈士奇的,如果他牽回家個大個子哈士奇,非嚇著文靜不可,他退而求其次,選擇了養(yǎng)貓。布布第一天到家時文靜的冷臉,讓書豪懶得和文靜多解釋一句。
6
文靜的生活又恢復(fù)了平靜,雖說書豪沒有交給她工資卡,但書豪若是出差或是加班,會提前把布布安排得妥妥的,決不再麻煩文靜一絲一毫,文靜也不再說什么。這期間,兩人還計劃等有了時間去趟麗江,那是文靜心馳神往的去處。
距離套套事故已過去半個多月,一天傍晚書豪下班回到家,發(fā)現(xiàn)文靜陰郁著臉在沙發(fā)上歪著,看見他給他翻了個白眼后,有氣無力道,唉,中獎了。中什么獎?書豪早把套套事故忘了個一干二凈。自從上次兩人激情燃燒過后,還沒有再行夫妻間的那事。剛結(jié)婚那會兒書豪對那事似一團(tuán)熊熊燃燒的烈火,無奈每次文靜都是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讓書豪總有吃不飽之感。其實(shí)那事對男人來說跟吃飯一樣,越吃越少最終導(dǎo)致胃口會慢慢變小。后來,倒像是顛倒了個,文靜激情常燃燒,書豪卻火焰漸熄。事情就是如此的怪。有時書豪想,文靜也不想要個孩子,哪來的那么強(qiáng)烈的愿望呢?
文靜中獎對書豪來說可是天大的喜事。文靜見書豪喜不自勝,于是舊事重提,把你的工資卡給我,家庭經(jīng)濟(jì)我要統(tǒng)一調(diào)度。書豪歡天喜地自然沒有不答應(yīng)的,說,行,除非你要天上的月亮,只要我杜書豪能做到的都答應(yīng)你!文靜又說,懷孕了家里養(yǎng)寵物不好。書豪不假思索道,沒問題,今晚我就聯(lián)系布布的去處。文靜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撲向書豪,鉆進(jìn)書豪懷里,嘴里嗲聲嗲氣地一統(tǒng)亂叫,老公好,好老公,啪啪啪,還小雞啄米般地連親書豪幾下。
兩人似乎都達(dá)到了自己的目的,興高采烈地去飯店撮一頓實(shí)屬情理之中。
書豪第二天就送走了布布,送到哪里了,文靜沒問。家里沒有了布偶貓,書豪的工資卡也握在了手心,文靜連做夢都在哼著小曲。
一天晚上,書豪對文靜說,老婆,我算了算日子,你該去孕檢了,明天我請假陪你去。在侍弄蘭花的文靜道,你怎么比女人還了解女人,我怎么覺得還不到孕檢的日子呢,再說了,你不是說又要出差嗎?書豪豪氣地說,老婆的事是天下第一大事,其他的都往后放,老婆孩子熱炕頭,我還出個甚差?文靜不屑道,你就那么點(diǎn)出息。書豪不惱,懷孕的女人都是天皇,寵還寵不過來,哪里能惱?于是笑呵呵道,咱就是升斗小民,知足常樂。文靜白了書豪一眼,撇了撇嘴道,我可不想做個升斗小民。書豪忙說,你哪里是升斗小民,你是杜家的太皇太后。
讓文靜做太皇太后,書豪不知道,那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愿,是他不可企及之夢想。
一天,書豪下班回家郁郁寡歡,文靜問及,書豪說,老家三奶奶過世,父親讓書豪回去一趟。書豪的親奶奶離世早,書豪是由三奶奶帶大的。書豪對父親說文靜懷孕了,一早一晚需要照顧。父親遂讓書豪不要回老家了,安心照顧好文靜,并且說,過了三奶奶的喪事讓媽來照顧文靜。可書豪心里還是覺得對不起三奶奶。文靜說,啥大事,回去不就得了?難不成我成了玻璃人那般嬌氣?說著還在客廳大跨步地走上兩走給書豪看。書豪也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雖說文靜是高齡懷孕,但文靜的身體一向很好,平常連感冒都極少,不像他書豪,動不動就要去藥店買藥。
書豪從老家回來見文靜斜靠在床上,緊張地問,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們?nèi)メt(yī)院。文靜不看書豪,眼睛望著窗外,軟綿綿地說,沒了,孩子沒了。好似晴天霹靂當(dāng)頭一擊,又好似被兜頭澆了涼水,書豪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7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上班下班吃飯睡覺,乏味單調(diào)。其實(shí)與之前還是有所不同的,那就是書豪對文靜更加關(guān)愛了。書豪覺得如果自己在家文靜就不會提著從超市買回來的重物上樓梯摔倒,孩子也不會因此而流產(chǎn)。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文靜想要孩子這一思想關(guān)節(jié)打通了,再把身體養(yǎng)得棒棒的,書豪準(zhǔn)備重新播種。
文靜似乎沒有書豪那樣的想法,在家歇了三兩天后,照常上班。書豪勸文靜多休些日子。文靜說,單位現(xiàn)在崗位競爭激烈,末位淘汰制,她一天不去上班就跟別人落下一大截,堅決不再休假。
不管書豪在內(nèi)心如何開導(dǎo)自己,但一想到文靜好不容易懷孕卻流產(chǎn)了,心就像針扎一樣疼,搞得他連日失眠,本來他的體質(zhì)就差,沒幾日,就感冒了。書豪去小區(qū)門口的藥店買藥,藥店的女老板關(guān)心地問書豪,你媳婦怎么樣了?她買的墮胎藥可是我專門給她進(jìn)的國外進(jìn)口藥,對身體傷害最小……書豪只覺得頭瞬間似遭了地震,女老板再說些什么就不知道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秀遍g文靜喊過他起床,喊過他吃飯,他似陷入沒脖子深的黑泥潭,任憑如何掙扎都像被人卡著脖子般地呼吸不通暢。
等書豪再次睜開眼時,已是日上三竿,滿頭滿身的虛汗,頭疼欲裂。床頭有文靜的留言條:書豪,我今天必須去參加一個會議,照顧好你自己。書豪無聊地撕下窄窄的一條紙,用唾沫濡濕了粘到嘴唇上,木木地吹了半天,然后又狠狠地把紙揉作一團(tuán),扔進(jìn)了紙簍。
書豪搖搖晃晃地進(jìn)了衛(wèi)生間,鏡子里是張三十六歲毫無生機(jī)的臉,眼睛如死魚眼一樣黯淡無光。他想起了當(dāng)他把文靜懷孕的消息告訴父母時,父母那掩蓋不住的喜悅。兒子抑或是女兒,書豪不封建,不重男輕女,他只想有個孩子,文靜為什么就不能滿足他做父親的愿望呢?男人有淚不輕彈。這會兒,書豪只想坐在地上像三奶奶家的堂姑哭死去的三奶奶一樣握著腳踝號啕大哭一場,如果悲傷哭能哭出來的話。
似乎神的指使,書豪不知怎么就去了夢嬌家。前后不到一個月,布布長胖了也長高了,但與他已顯示出疏遠(yuǎn)。在夢嬌家的一居室里,時光停止了,故事有些老套。夢嬌說她外出學(xué)習(xí)回家,發(fā)現(xiàn)丈夫出軌,然后離了婚。書豪也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文靜……
那晚,書豪沒有回家,他在夢嬌家的沙發(fā)上抱著布布睡了一夜,任憑文靜把電話打爆,他干脆關(guān)機(jī)。
8
第二天傍晚,書豪抱著布布回到家,文靜已經(jīng)在廚房做飯了。本來書豪因文靜懷孕已把布布送給了夢嬌,現(xiàn)在夢嬌堅持把布布還給了書豪。夢嬌說人在情感脆弱的時候,最好找個寄托,這樣能更好地轉(zhuǎn)移注意力,這段時間有了布布的陪伴她已經(jīng)走出了感情的沼澤,謝謝書豪讓布布陪伴她。書豪在心里拿文靜和夢嬌暗暗作比,一時唏噓不已,難不成應(yīng)了那句話——老婆是人家的好?
兩人誰都沒說話,慢慢地吃著飯,似乎那飯菜是從未吃過的無比美味的佳肴,需要細(xì)細(xì)品似的。其實(shí),兩人各自想著心事,塞進(jìn)嘴里的飯菜都是味同嚼蠟。飯后,書豪抱著布布在沙發(fā)上發(fā)呆,文靜一如既往地洗臉、敷面膜、泡腳,一套程序下來已九點(diǎn)多鐘,然后上床看書。書豪安頓好布布,一步一挨地到了床邊,一米七八的身子撲通一聲撲在了床上,文靜瞟了眼牙沒刷腳沒洗的書豪,身子挪了挪離書豪遠(yuǎn)了些。
好半天,書豪囈語般地飄出一句,文靜,你就不問問我昨天晚上在哪兒了?文靜把身子扭向另一邊,不搭理書豪。書豪等了半天不見文靜吱一聲,不知怎么就一躍而起掐住了文靜的脖子,一聲虎嘯狼嚎,你為什么欺騙我?為什么?文靜臉憋得通紅,眼珠子瞪得似銅鈴,淚無聲地滑落下來……
文靜被書豪的狂舉嚇了個半死。事后,書豪很是感謝自己那一刻殘存的一絲理智,沒有釀成大錯。
書豪松了手,文靜用僅存的半條命哭著告訴書豪,和她一起進(jìn)單位的仝麗娜憑著家里有背景,處處欺壓她,兩人同時被提拔為部門副職,可部門正職只有一個……這跟故意流產(chǎn)有什么關(guān)系?書豪氣憤地質(zhì)問文靜。文靜停止啜泣道,人流過后至少半年不能懷孕……
書豪似乎不認(rèn)識文靜似的盯著文靜足足十多分鐘,心中波濤洶涌:虎毒不食子。這個女人,這個整天睡在自己身邊一副小鳥依人樣的女人,竟然這么惡毒!她內(nèi)心怎么就懷揣著火山一樣的權(quán)利欲呢。人比人氣死人,跟別人比什么,過普通升斗小民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以前,書豪只以為文靜是想過清靜的二人世界才要做丁克一族,誰知背后還有這樣的隱情。
那段時間文靜工作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等工作告一段落,她才想起例假超出一星期還沒有來,嚇得她不行,她馬上去藥店買了早孕試紙測試,測試的結(jié)果幾乎令她癱軟,懷孕了!文靜思前想后考慮了三天,把肚子里這個孩子的前世今生都想了個遍,覺得還是不能要,于是就委托藥店女老板買墮胎藥……
生活表面上還是一副老面孔,暗流涌動,不為人知。
書豪上班,下班,出差,周末不沾家,偶爾晚飯后抱布布回家,讓布布在家住上一晚,第二天定會早早地抱著布布出門。想必是安排布布吧。文靜還是不管不問,工資卡還在文靜手里攥著,男人沒錢再壞能壞到哪里去?文靜不擔(dān)心書豪有出軌這類的事情,養(yǎng)個寵物總比養(yǎng)個情人強(qiáng)吧,文靜似乎也想開了。
文靜上班下班伺候蘭花,晚飯后把工作帶到了臥室,書豪是不知道的。自從書豪發(fā)瘋把文靜掐個半死的那個晚上,書豪就與文靜分居住進(jìn)了書房。
文靜單位孤身一人的老趙突發(fā)腦溢血住進(jìn)了醫(yī)院,單位同事去看望老趙。老趙病床前冷冷清清的,與同病房的一個病人兒孫繞膝形成鮮明的對比?;貑挝坏穆飞?,王姐語重心長地對文靜說,還是有個自己的孩子好哇。文靜若有所思。
9
一天,文靜的弟弟文強(qiáng)打電話說是媳婦生孩子難產(chǎn),急需一筆錢。文靜慌里慌張地拿著書豪的工資卡去刷,這一刷不要緊,書豪的工資卡里說一毛錢沒有是假的,只剩下了二十快零七毛。
怎么回事?文靜晚上問沙發(fā)上懨懨的書豪。自從兩人分居,書豪在家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書豪眉毛一挑,乜斜著眼打量著文靜坦然道,我把工資卡和手機(jī)綁定了,卡上的錢花了。文靜看著書豪吊兒郎當(dāng)不在乎的神情,兩眼冒火道,干什么花了?養(yǎng)私生子了,怎么,不行?書豪挑釁般地看著文靜。文靜肺都要?dú)庹?,從自己包里拿出書豪的工資卡,啪地摔在了書豪面前的茶幾上。
夜里,文靜失眠了。書豪口中的私生子定是指的布布無疑,兩人分居不足四個月,書豪就是加速度造人也不可能這么快生出真私生子。她回顧和書豪從談戀愛到結(jié)婚十年來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文靜相信,書豪是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男人,她不想失去書豪。就在今天,公司里的仝麗娜調(diào)走了,文靜像卸去了一直壓在肩頭的千斤重?fù)?dān)一樣,人一下子喪失了斗志。也許母親說得對,相夫教子是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文靜想。
星期日,文靜準(zhǔn)備向書豪開誠布公地好好談?wù)劶彝ソ窈蟮陌l(fā)展計劃。書豪淡淡地說,我白天有事,晚上回來再談吧。什么事,書豪沒說,文靜想問書豪,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問出口。
沒有哪一個周日像這個周日一樣令文靜坐立不安,她感覺時間像一個八十歲的老奶奶,步履蹣跚。她臥在沙發(fā)上,手中一向喜歡的書也看不下去了?;苌纤B(yǎng)的大蕙蘭開了,淡紫色的花朵碩大無比,散發(fā)出陣陣清香,但只是個靜靜的啞巴美人。一個人的家還有一屋子的家具花草,是靜謐,但同時給人孤寂之感。百無聊賴的文靜睡意襲來,迷迷糊糊睡著了。夢中興高采烈的書豪抱著藍(lán)眼睛的布布和她一起欣賞蘭花,一會兒,布布喵喵地叫著要文靜抱抱,文靜伸手過去,布布變成了一個粉嘟嘟的小娃娃……
好夢總是易醒。文靜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電話是一個陌生女人打來的,說書豪出了車禍,在某某醫(yī)院。
待文靜趕到陌生女人所說的醫(yī)院時,渾身血肉模糊的書豪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一同死去的還有布偶貓。
難得的一個雨過天晴的日子,慵懶的陽光讓文靜想起了給她打電話的陌生女人,她回?fù)芰穗娫挘苏f下午三點(diǎn)在三千里茶樓牡丹廳等文靜,屆時她將圍一條夢幻藍(lán)的長絲巾相認(rèn)。
裊裊茶香中,女人自我介紹叫夢嬌。
原來書豪出事那天,是去省城培訓(xùn)布偶貓。培訓(xùn)布偶貓?文靜疑惑地問。對。書豪說一天吃早飯時,他聽廣播里說公雞會彈琴,他就想養(yǎng)一個寵物,并且要他的寵物也學(xué)會一種樂器,因?yàn)樗麤]有個孩子。女人低頭呷了一口茶,抬頭看了看文靜,接著說,書豪說生活太乏味,工作之余想給自己找點(diǎn)支撐。說到這里,這個叫夢嬌的女人幽幽地說,中間書豪也曾停止過培訓(xùn)布偶貓,要把布偶貓送給她,但不知什么原因書豪又放棄了……
書豪出事,怎么第一個通知的是你?文靜內(nèi)心波濤洶涌,面上卻風(fēng)平浪靜,盯著茶盞里起起伏伏的碧螺春一臉平靜地問。
布布胸牌上的聯(lián)系電話是我和書豪的,我和他曾一起去培訓(xùn)過布布。文靜抬起頭,有些狠毒地看著對面比她年輕卻不比她漂亮的女人。女人迎著文靜的目光,眼中起了霧,神思恍惚地說,這樣中斷與書豪的友誼,我感到遺憾……
茶室內(nèi)一時靜寂無聲,若有若無的背景音樂播放的是一曲《醒來》:從生到死有多遠(yuǎn),呼吸之間;從迷到悟有多遠(yuǎn),一念之間……
文靜從茶樓飄出,小城黃昏的燈光懨懨欲睡,風(fēng)刮得沒頭沒腦,胸前的長絲巾無序地飛舞。文靜眼前一片模糊。明天是書豪出事一百天忌日,她想去看看書豪,還有和書豪葬在一起的布布。
作者簡介:
魏霞,教師,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2018年開始創(chuàng)作,作品散見于《散文選刊》、《小小說月刊》、《博愛》、《讀者》《駿馬》、《娘子關(guān)》、《思維與智慧》、《人民日報》海外版、《中國勞動保障報》、《中國電視報》、《中國煤炭報》、《河南日報》、《羊城晚報》、越南《解放日報》等國內(nèi)外報紙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