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阿莎來到我們的身邊。比阿特麗斯,我的新妹妹,和我一起倚靠在柵欄邊,看著一些男人在隔壁進進出出。他們正忙著把臺燈、書架、紙箱,還有一張綠色的沙發(fā)搬進房去。
一個月前,媽媽再婚后,我和她一起搬到了西雅圖。我們的新家位于一個小山丘上,天氣好的時候,從那兒往下看,可以看到普吉特海灣波光粼粼的海面。記得媽媽第一次目睹這一場景時,緊緊地摟住了我的肩膀。她倒吸一口氣,說道:“賽斯,這兒可真美,就像是明信片里的風景!”為了讓媽媽高興,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我倆徑直朝碼頭走去,一路上找尋海鷗的身影。當看到一只黑眼海鷗從海面一躍而起時,我感覺棒極了。可惜屬于我和媽媽獨處的時間少之又少,我的繼父和新妹妹總是緊緊跟在我們的后面。
此時此刻,我多么希望新鄰居是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孩子?。?/p>
一輛汽車朝比阿特麗斯和我緩緩駛近,一位老婦人從車里走了下來。她抬頭看了看眼前的房子,稍微整理了一下頭上那塊橙綠相間的亮色頭巾,微嘆了口氣。我們也跟著嘆了口氣??磥?,隔壁不會有孩子了。
老婦人招呼那些搬家的男人去汽車里取東西。他們點點頭,鉆進車,從里面抱出一個高高的玩意兒,上面還蓋著一塊布。
“你猜那是什么?”比阿特麗斯尖叫道,“我看什么都有可能!”
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瑪麗,這兒真冷!嘿,kasuku!”
搬家的男人們顯然被嚇了一跳,他們笨手笨腳地繼續(xù)移動著手中這個會發(fā)出聲音的玩意兒。其中一個男人偷偷朝布的下面瞟了一眼。
“這不是—”
但我們沒有聽清楚他接下去說了什么,因為那個尖銳的聲音緊接著又響了起來:“Jambo!Jambo!”" “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比阿特麗斯推開柵欄,朝大門跑去。
可老婦人和那個神秘的玩意兒已經(jīng)進屋了,大門隨即在她們的身后關(guān)上了。
打探不到新鄰居的半點兒消息,我和比阿特麗斯只好下山,往海灘走去。整個下午,我們都坐在海邊,看著往來的船只。比阿特麗斯收集了一些貝殼,裝進水桶里。她一直忍不住想要和我討論,那個神秘的玩意兒究竟是什么。
“可能是個收音機?!彼聹y道。
“我覺得不是?!?/p>
“可能是個小孩兒。那個老婦人綁架了他,所以要把他藏在布的下面?!?/p>
“你這個想法也太瘋狂了?!蔽姨稍谏碁┥希粗zt在天空中盤旋。一架飛機遮住了太陽的光芒。當它飛離天際時,藍色的空中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白色印痕。我不禁好奇,它從哪里來,又將去向何方。
突然,比阿特麗斯把手中的沙子往地上一揚?!拔覀冏撸 彼f。
我跟著她,離開海灘,往小山丘走去,徑直來到老婦人的房子前。比阿特麗斯敲了敲門。過了好久,老婦人才來到門口。
“也許我們不應(yīng)該打擾她?!?我有些踟躕不前。
“為什么?”比阿特麗斯聳聳肩,“每個人都喜歡我,她也不會例外?!?/p>
“是嗎?”老婦人看著我們,“Jambo!就是你們好!”她的聲音抑揚頓挫,好像在唱歌。
“我們住在您的隔壁。”比阿特麗斯說,“這些是送給您的禮物,我剛從海邊撿來的。”說著,她從水桶里掏出一塊小小的石頭,塞到老婦人的手中。接著,她又掏出一片蛤殼,放到老婦人另一只手的手心里。
“真漂亮!”老婦人說,“你叫我瑪麗·卡迪瑪夫人就好?!?/p>
“我叫比阿特麗斯,”說著,比阿特麗斯又指了指我,“他叫塞斯。您從哪兒搬來的?”
“非洲的肯尼亞,”卡迪瑪夫人說,“我搬來這兒,是為了和兒子住得近一些。他就住在附近,是個醫(yī)生?!?/p>
“我爸爸也在這座城市工作,”比阿特麗斯說,“他處理諸如天然氣、電力線、卡車運輸?shù)裙苍O(shè)施方面的事務(wù)。對了,您騎過大象嗎?”
卡迪瑪夫人瞇起雙眼,說:“沒有,從來沒騎過。”
“我們能看看您從肯尼亞帶來的東西嗎?”
卡迪瑪夫人笑了起來:“當然,不過我還有很多行李沒有整理完。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先進來看看?!?/p>
沒多久,我們就置身于卡迪瑪夫人的新房子內(nèi),穿梭在各式各樣由紙箱搭建的“高墻”之間。她向我們展示了一些手工編織的大籃子,還有一件掛在墻上的亮色服裝,它們都充滿非洲風情。桌上擺著一張家庭合影,卡迪瑪夫人和她的家人站在一棵低矮、繁茂的大樹下。不過,我們環(huán)顧四周,并沒有發(fā)現(xiàn)那件神秘的玩意兒。就在卡迪瑪夫人向我們展示一件長頸鹿雕件的時候,一陣尖銳的口哨聲傳入我們的耳中。
“太冷了!”這個聲音喊道,接著又是一陣咯咯的叫聲,“嘿,kasuku!Jambo!好女孩!阿莎!”
卡迪瑪夫人哈哈大笑起來: “這也是我從肯尼亞帶來的東西,哦,或許應(yīng)該說,是我從肯尼亞帶來的小伙伴。來吧!”
她帶我們走進廚房。只見那塊用來遮蓋神秘玩意兒的布搭在椅子上。我們終于看到了那個玩意兒的真容。
“一只鳥!”比阿特麗斯使勁地拍打雙手。
“一只非洲灰鸚鵡?!笨ǖ犀敺蛉私忉尩?,“在斯瓦希里語里,kasuku就是‘鸚鵡’的意思;它的名字叫阿莎,是‘希望’的意思?!?/p>
哇哦!這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鳥了。它那柔軟的羽毛好像細碎的海浪,裝點著脖頸;它的雙翼好似蘸上了墨水一般,尾部的羽毛和草莓一樣紅艷。它搖晃著腦袋,左轉(zhuǎn)轉(zhuǎn)、右看看,先用一只黑色的眼睛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換另一只眼睛。突然,它打了個噴嚏—呃—它把爪子尖伸進了鼻孔里!
“真惡心!”比阿特麗斯喊道,“阿莎在挖鼻子!我是說,它把爪子伸進了鼻子里!”
阿莎張開嘴,像狗一樣吠了幾聲。接著,它叫了起來:“阿莎,好姑娘!”
“阿莎,好姑娘!”比阿特麗斯一邊重復著阿莎的話,一邊將手指穿過鳥籠的柵欄。阿莎憤怒地盯著比阿特麗斯,身體兩側(cè)的翅膀奓了起來。
哈!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比阿特麗斯。我心中暗喜。
“在跟它混熟之前,你最好別這么做?!笨ǖ犀敺蛉司娴?。比阿特麗斯趕緊把手指抽了回來。“阿莎是只非常聰明的鸚鵡,但它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里,雖然我已經(jīng)試圖和它解釋過了。”卡迪瑪夫人說著,打開鳥籠,伸出手?!癒uja hapa!到這兒來,阿莎!我給你準備了一些新鮮的豆子?!?/p>
可阿莎置若罔聞,它只顧蹲坐在籠子的一角?!拔妩c了!該吃晚飯了!詹姆斯!”它大聲叫道。
“詹姆斯是誰?”我問道。
“是我的丈夫?!笨ǖ犀敺蛉苏f,“阿莎是詹姆斯養(yǎng)的鳥。我想,你們已經(jīng)在之前桌上的照片里見過他倆了。詹姆斯一直對阿莎寵愛有加,像照顧嬰兒一樣照料著它。詹姆斯死后,我們就來了這兒??上О⑸瘜ξ遥坪跻稽c兒也不信任?!?/p>
我一點點地靠近阿莎。它冷冷地看著我,好像穿著一襲灰色天鵝絨長裙的女王?!拔夷芪顾鼏幔俊?/p>
“小心點兒!”卡迪瑪夫人把一顆綠色的豆子放進我的手里。
我掌心向上,等待阿莎來取豆子。阿莎抬起它那長長的黑爪子,緩緩靠近站架。我的心怦怦直跳。“快過來,好姑娘!”我開始連哄帶騙。
阿莎看著我。有那么一瞬,我覺得它已經(jīng)對我產(chǎn)生了信任。突然,它瞇起了眼。它的瞳孔先是放大,然后慢慢縮小。真是詭異!
阿莎的羽毛掃過我的手心,我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手中的豆子不見了!
“哦,不!”卡迪瑪夫人看了看我掌心的血跡,叫道,“阿莎,你這個壞家伙!”
阿莎立馬把腦袋埋進灰色的羽毛中。我的雙手因疼痛而猛烈抽動,但我總感到有點兒對不住它。
“現(xiàn)在好了,你應(yīng)該再也不想來這里見阿莎了?!笨ǖ犀敺蛉藝K嘖道,說著敦促我趕緊去洗手。
顯然,她錯了。那天下午,我閱讀了有關(guān)非洲灰鸚鵡的書籍,了解到它們是一種怎樣的生物?;饮W鵡的壽命大約為四十歲,它們既聰明又忠誠,因為念舊,所以對新環(huán)境需要適應(yīng)很久。
吃晚飯的時候,比阿特麗斯向在座的每一個人展示了一段灰鸚鵡在站架上舞蹈的視頻。那只鸚鵡邊跳邊喊,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來點兒茶吧?來點兒茶吧?”
“這只鳥和阿莎挺像的,對嗎?”
“所有的非洲灰鸚鵡看上去長得都差不多,挺漂亮的?!蔽衣柭柤绲?。
我的繼父在一旁搖搖頭,說:“它們習慣了與河流、高山、密林為伴?;蛟S這只灰鸚鵡應(yīng)該去和海鷗們聊聊天,海邊的生活環(huán)境再好不過了。”
“這只鸚鵡是雌的,”我掰開一個小圓面包,塞了一些黃油進去,“或許因為這兒不是它的故鄉(xiāng),所以它不喜歡待在這里?!?/p>
媽媽和繼父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后說道:“好吧,那就給它一點兒時間去慢慢適應(yīng)新的生活?!?/p>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阿莎回到了肯尼亞。它在茂盛的綠林間展翅高飛,最后停在了一棵巨樹的華蓋上。
第二天,比阿特麗斯和我拿著一些平日積攢下來的零用錢,跑到街角的商店。買完東西后,我們敲開了卡迪瑪夫人家的門。
“我們給阿莎帶了點兒小禮物。”比阿特麗斯向卡迪瑪夫人晃了晃手中的袋子,里面裝著水果。
“進來吧?!笨ǖ犀敺蛉苏f,“歡迎歡迎!”那些堆在房子里的紙箱已經(jīng)被拆了大半,墻上掛滿了各式漂亮的畫。房間的角落里放著一些高高的籃子,一架舊鋼琴的琴蓋上擺著深黑色的動物木雕。但我們對此只是匆匆一瞥,廚房才是我們的目的地。
“Jambo!阿莎!”比阿特麗斯打開手中的袋子,咧著嘴笑道,“我們給你帶了些小零食。”她用水果戳了戳阿莎。可阿莎將身子轉(zhuǎn)了過去,背沖著我們。
這時,我發(fā)現(xiàn)阿莎的后背上有個白色的小點?!八€好吧?”
“它拔了不少自己身上的羽毛?!笨ǖ犀敺蛉苏f,“它不喜歡這里,既傷心又憤怒。你為什么不試著再喂它一次呢,賽斯?”
“我覺得它不喜歡我?!蔽艺f。
“上次,它從你的手中拿走了一顆豆子?!笨ǖ犀敺蛉苏f,“雖然它的行為有些粗魯,但它愿意接受你的食物?!?/p>
于是,我拿起一顆亮晶晶、圓滾滾的葡萄,慢慢地打開鳥籠?!昂?,阿莎,你真是個好姑娘?!蔽乙贿呎f,一邊嘴里還發(fā)出輕輕的嘖嘖聲。
只見阿莎快速地上下點頭,從木架子上跳了下來。
我笑了起來:“阿莎,好樣的,你真是太有趣了?!贝丝蹋x我是那么近,以至于我都能碰到它的羽毛了。很快,它那柔軟、厚實的羽翼劃過了我的掌心。
“哦,天哪!” 卡迪瑪夫人輕聲叫了起來。只見阿莎把爪子纏在我的手指上,彎下它那光光的腦袋,一把抓走了葡萄。
我屏住呼吸,因為害怕而不敢動彈。我生怕把它給嚇跑了。此時此刻,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它身軀的重量,還有它那柔軟的羽翼和堅硬的爪子。
就在這時,響起了一陣敲門聲。緊接著,門開了。
“有人在嗎?”是媽媽的聲音,“該回家吃午飯了,孩子們?!?/p>
“請進!”卡迪瑪夫人說,“快關(guān)上門。”
可是太遲了。只聽唰的一聲,阿莎拍拍翅膀,不見了蹤影。
我們立刻沖出屋子,只見阿莎飛到了一棵高高的松樹上。
沒有人能讓它從那棵樹上下來。鄰居們輪番呼喚著它,但都無濟于事。它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還用聰明的小眼睛俯視著樹下的我們。每次卡迪瑪夫人一靠近,阿莎都會跳上另一根樹枝。
“真是對不起!”媽媽一遍遍地說著。她把手搭上卡迪瑪夫人的肩膀,以示歉意。
卡迪瑪夫人笑了笑,然后有些擔憂地搖了搖頭:“如果我丈夫在這里,阿莎會直接飛到他的身邊。 詹姆斯很喜歡動物,就像你的兒子賽斯一樣。 賽斯的父親也喜歡動物嗎?”
“是的。不過賽斯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了?!眿寢屨f??ǖ犀敺蛉擞致負u了搖頭。我知道,媽媽正在向她解釋爸爸之前病了很久的事,我已經(jīng)聽過一千遍了。 我穿過人群,看著阿莎,希望能把它喚下來。
下午晚些時候,我的繼父開車回來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 他問道,然后抬頭看了眼松樹的頂端。
“阿莎在上面,它一直不肯下來!” 比阿特麗斯抽了抽鼻子,抓著我的手說, “哦,可憐的阿莎!”
繼父看了看我,問道:“你和那只鳥是朋友吧?”
我聳了聳肩。
“等等,我有個好主意!”說著,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他朝我眨了眨眼,然后對著電話那頭說道:“嘿,克里斯,我需要一些幫助。 我知道,你今天的工作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我需要你開著卡車到我這里來一趟。”說著, 他停頓了一下,瞇起眼睛朝樹上看了一眼:“其實,這是為了一只鸚鵡。對,沒錯。一只鸚鵡,好的,謝謝。”
說完,他把手機塞回口袋里?!拔业呐笥芽死锼拐谮s來的路上—他有一輛斗式卡車!平時,他和他的組員用它來切斷干擾電線的樹枝,或者更換路燈的燈泡。不過,這些都算城市公共服務(wù)的一部分?!彼肿煲恍?,“為城市工作,總是能獲得一些小補貼?!?/p>
我試著微笑,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
繼父脫下外套遞給我。 “你看起來很冷的樣子,賽斯。 別擔心。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當克里斯開著斗式卡車到達時,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卡迪瑪夫人。但她卻搖了搖頭,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我,點頭說道:“在這里,阿莎似乎只信任一個人?!?/p>
“哦,我不認為—”媽媽突然叫了起來。
“對,我也覺得這不是一個好主意。”一旁的克里斯附和道,“這車的車斗升得可高了?!彼淮_定地看了我一眼:“不過,我覺得你應(yīng)該不至于掉下來,因為車斗上有安全帶,而且我操作卡車的時候一向非常小心。但說真的,我不太敢讓孩子上去……”
這時,繼父說:“我會承擔全部責任的,克里斯。 沒什么可擔心的。 賽斯,你準備好了嗎?”
我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開始吧?!?/p>
卡迪瑪夫人給了我一袋水果,我小心翼翼地爬進車斗內(nèi)。克里斯把安全帶扣在我的腰帶上。繼父朝我豎了豎大拇指,然后又朝克里斯點了點頭。隨后,克里斯推動了卡車上的操作桿。
伴隨著一陣轟鳴聲,卡車車斗將我緩緩送上了松樹的頂端。我提起放在腳邊的水果袋,慢慢站起身。在我的下方,鄰居們仿佛縮小了一般,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遙遠。
“別往下看,”我心里默念著,“別往下看!現(xiàn)在只要考慮阿莎就行!”
當我離樹頂越來越近時,車斗上升的速度減慢了。最后,克里斯把我移到了阿莎停著的樹枝附近,然后車斗停止了上升。現(xiàn)在,我懸停在半空中,離阿莎只有一兩英尺的距離。
四周,濃郁的松針香味包圍了我們。難道這就是當一只鳥的感受嗎?停在一棵樹的頂端,被一種寧靜而孤獨的氣氛所包圍。遠處,泛著微光的普吉特海灣被夕陽染成了橘色。突然,我很想知道,阿莎是否也曾多次從廣闊的平原和連綿的樹丘間,凝望過太陽的西落,就像卡迪瑪夫人照片中所展示的那樣。
“Jambo!阿莎!”我低聲說道, “嘿,kasuku,我明白你為什么喜歡這里。 你覺得就我們倆,永遠這樣待在這兒,如何?”
阿莎轉(zhuǎn)過頭來,用探究的眼神打量著我。
“你知道的,卡迪瑪夫人需要你。 你也不想讓她孤單,對嗎?”
阿莎咂了一下它的黑舌頭。 “這里好冷,瑪麗!” 它說。
“我知道這里很冷,所以你為什么不下來呢?”說著,我打開水果袋。就在這時,車斗突然傾斜,晃動了一下,我的胃瞬間揪了起來。我緩緩地從袋子里拿出一只木瓜。它已經(jīng)被卡迪瑪夫人切開,露著里面黑色珍珠般的籽。“來吧,好姑娘!”說著,我將水果捧到它的面前,“你不餓嗎?”
“Jambo!”阿莎叫道,“嘿, kasuku!篤、篤、篤!”
我用手敲擊出同樣的聲音?!拔覀冊撟吡?!”我說。這時,阿莎的一只爪子離開了松樹的樹枝。我的心沉了下去。我知道,如果它現(xiàn)在飛走的話,我們也許永遠都沒法找到它了。
“我們該走了!”它重復著我的話,把頭歪向了一邊。
“阿莎,好姑娘!” 傍晚的涼風從海面上吹來,搖得車斗來回晃動。我閉上眼睛,默默地祈禱著。然后,我的手上傳來了阿莎羽毛所特有的那種涼爽、濃密的柔軟。
底下的人群中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我聽到比阿特麗斯在尖叫:“耶!”緊接著是媽媽的喊聲:“小心!”然后是繼父沉穩(wěn)的聲音:“加油,賽斯!”
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環(huán)住阿莎的身體。原來,它厚厚羽毛下的身體并沒有多大。它咬了一大口木瓜,其間還啄到了我的手。“哎喲!”我不由得叫出了聲,但手指仍然緊緊地環(huán)著它。
阿莎把頭埋進我的肩膀里,擦了擦嘴,然后低下頭,仿佛在朝我鞠躬似的。我用指背慢慢撫摸著它的羽毛?!鞍⑸?,我們現(xiàn)在是朋友了,對嗎?” 我低語道。
它好像正準備回答我的問題,突然,它脖子一伸,將剛才吃進嘴的木瓜吐在了我的夾克上。
“我猜,你的意思是同意了?!蔽野欀亲诱f。
“該走啦!”它叫了起來,“該走啦,kasuku!”
車斗緩緩下降,最后順利地將我們送回了地面,那里站著卡迪瑪夫人、我的家人,還有鄰居們。阿莎的羽毛突然奓起,身體抖動了起來。
我再次輕撫它的羽毛?!皠e擔心,阿莎。”我溫柔地說,“我們快到了,我們快到家了。”
作者筆記
很多年前,我曾經(jīng)認識一只和阿莎一樣的鸚鵡。作為一名以救濟和發(fā)展公共衛(wèi)生事業(yè)為己任的醫(yī)生的女兒,我出生在印度附近的小國孟加拉。十多歲的時候,我來到了肯尼亞。在這里,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只非洲灰鸚鵡。
伊圖里(在斯瓦希里語中的意思是“聞起來很香”)住在一個寬敞的籠子里,養(yǎng)在我的朋友卡拉·羅賓遜的家中。伊圖里的生活非常愜意。它每天接受訓練,吃很多新鮮的水果,尤其愛吃甜木瓜,并會在每一位客人進門時向他致意。不過,它的性格中也有狡猾、淘氣的一面。一天下午,我觀察到伊圖里將它的腦袋伸出鳥籠,對著羅賓遜的寵物貓“餅干”的尾巴,狠狠地啄了一口?!帮灨伞碧鄣眠鬟髦苯校炖锇l(fā)出咝咝的聲音,怒氣沖沖地跑開了。伊圖里還想對著“餅干”的尾巴再來一口,只見它歪起腦袋,嘴里誘哄道:“快過來,小貓咪,小貓咪,小貓咪!”
當我們從高中畢業(yè)后,我和卡拉回到美國,開始了我們的大學生涯。我們的家人也都一同回來了,當然也包括伊圖里。一個秋日的午后,伊圖里展開翅膀,飛出了它在芝加哥郊區(qū)的新家,躥上了一棵常青樹的樹頂。就像阿莎一樣,伊圖里對它的主人、卡拉的父親有著深厚的感情。不湊巧的是,當時卡拉的父親正好外出旅游去了。雖然鄰居們叫來了一輛斗式卡車,大家都試圖誘使伊圖里下樹。但當夜幕降臨時,它還是飛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不過,我愿意相信,調(diào)皮、聰明的伊圖里一定會找到辦法,回到它所愛的充滿陽光的溫暖故鄉(xiāng),從此快樂地生活在那里,吃著它最愛的、鮮嫩的甜木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