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高娃

（中國社會科學院古代史研究所，北京 100101）

元朝公主忽都魯揭里迷失是元世祖忽必烈之女，母親為阿速真可敦，其兄為真金太子。作為元世祖忽必烈的女兒，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深受父皇忽必烈喜愛，然而作為帝王家的女兒，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諸多帝王家女兒一樣，小小年紀肩負著政治聯(lián)姻的使命，下嫁給高麗國王，遠赴異國他鄉(xiāng)生活，在語言、生活環(huán)境、人文交流等很多方面存在著諸多不便。相比元朝其他公主的政治聯(lián)姻，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遠嫁高麗，所要面臨的困難和遭遇遠比其他公主要艱辛得多。深入探討元朝公主在高麗的生活及其影響，對正確認識元朝公主在高麗政治文化、外交關(guān)系中的作用有所裨益。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遠嫁高麗，使元朝的書畫、語言文字、風俗習慣在高麗傳播，一定程度上對中華文化的海外傳播起到了重要的媒介作用。

1274年16歲的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父母離別，離開元大都遠嫁高麗，揭開了元朝與高麗世代政治聯(lián)姻的序幕。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是第一位遠嫁高麗的元朝公主，公主及其隨從人員到高麗生活，使元朝的制度、文化影響到高麗，對高麗忠烈王朝的政治文化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嫁到高麗之后，五年間未能探望父母，其母阿速真可敦也在她遠赴高麗生活后為高麗國王生育女兒時去世，遠在異國他鄉(xiāng)生活，連母親去世時最后一面都未能見到，聽到母親去世的消息只能傷心難過。1278年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首次踏上回元朝覲見其父忽必烈的歸途，與高麗忠烈王一起入朝。忽必烈和察必皇后派諸皇子、公主到遠郊迎接公主，以元朝公主、駙馬的待遇迎接宴請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高麗國王忠烈王。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生活在高麗，在元朝與高麗外交的活動中，與在高麗的達魯花赤、使臣多方交涉，在不損害元朝國家利益的同時，也會考慮在高麗的元朝達魯花赤回國奏事時是否影響到高麗的利益等問題。由于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的緣故，高麗忠烈王在元朝的地位也有所提高。在元世祖忽必烈及其孫元成宗統(tǒng)治時期，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先后五次到元朝覲見，在元朝與高麗外交活動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一、高麗君臣迎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

自高麗忠烈王開始高麗世子以禿魯花身份入質(zhì)元朝，入怯薛輪番當值。在高麗請婚的政治背景下，高麗忠烈王與忽必烈之女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政治聯(lián)姻，元大都完婚后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率眾遠赴高麗生活。自此，開啟了高麗國王與元朝公主世代政治聯(lián)姻的序幕［1］。

《元高麗紀事》記載“至元十一年五月十一日公主忽都魯揭里迷石降于世子諶（愖）”［2］39。忽都魯揭里迷石就是忽必烈之女忽都魯揭里迷失。《高麗史》記載：“元宗十五年五月丙戌，世子愖尚帝女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①。當時，高麗國王元宗在位，元宗之子世子愖在元朝入質(zhì)，因此元朝公主忽都魯揭里迷失和高麗世子愖的婚禮于至元十一年（1274年）五月十一日在元大都舉行。

因同年六月十八日高麗國王元宗去世，六月十九日高麗百官朝會，遙尊遠在元大都的世子愖為高麗國王。七月元朝冊封世子愖為高麗國王。同年八月二十五日世子愖從元朝回到高麗，高麗百官到馬川亭迎接新國王。二十六日世子愖在康安殿受詔，身穿黃袍即位，是為忠烈王②。

忠烈王回高麗即位之后，派遣樞密院副使奇蘊到元朝迎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忽必烈命脫忽護送公主。冬十月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到高麗國境，忠烈王率百官到高麗西北面迎接公主。十月十九日忠烈王率領(lǐng)順安公悰、廣平公譓、帶方公澄、漢陽侯儇、平章事兪千遇、知樞密院事張鎰、知奏事李汾禧、承宣崔文本、樸恒，上將軍樸成大、知御史臺事李汾成等出迎公主。十月二十二日忠烈王讓李汾成回京城，命嬪妃、宮主、宰樞夫人都出來迎接公主。元朝公主到高麗生活，高麗國王率領(lǐng)高麗宗室公侯、嬪妃、大臣迎接元世祖忽必烈之女，而且到西北邊境迎接公主，其迎接規(guī)格遠超到遠郊迎接元朝達魯花赤、元朝使臣的禮儀。

前往高麗西北面迎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時，忠烈王指責隨行的大臣李汾禧等不按元朝習俗“開剃”，擔心公主不悅，讓眾大臣留在龍泉驛，只領(lǐng)已經(jīng)“開剃”的大將軍樸球等前往西北面迎接公主。十月二十五日忠烈王與公主在西京附近的肅州相見，十一月五日公主與忠烈王到達高麗王京，公主與忠烈王同輦?cè)氤牵啕惏傩张e國相慶“不圖百年鋒鏑之余，復見太平之期”③。從十月二十五日忠烈王與公主相見至十一月五日公主與忠烈王到達高麗王京的時間來看，忠烈王親赴離高麗王京十日行程的邊境出迎公主。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初到高麗之時，高麗國王、百官皆出迎，以極高的禮儀迎接公主的到來，可見高麗君臣對元世祖忽必烈之女嫁到高麗是非常重視的。當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一同入高麗王京開城時，國民舉國同慶，慶賀元朝公主的到來使高麗“復見太平”。

二、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在高麗的生活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到高麗生活，其隨從人員中有蒙古人、回回人等諸色人種。元朝公主及其隨從人員到高麗生活，將元朝的生活習俗帶到了高麗。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離開元朝遠赴高麗之時，護送公主的脫忽先行到高麗“張穹廬，祓以白羊膏”④。脫忽為公主搭建蒙古包，以白羊膏舉行除災求福的祭祀儀式。就這樣，元朝公主從一開始到高麗生活，就將元朝的祭祀儀式、生活習俗帶到了高麗。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遠赴異國在高麗生活，不僅在消災祈福等儀式方面仍保持著元朝的風俗習慣，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及其隨從人員也將元朝的狩獵習俗、怯薛制度、藏傳佛教文化等傳播到高麗。平日里公主保留著騎馬、食肉、狩獵等習俗，并信奉藏傳佛教，經(jīng)常在高麗寺院為忽必烈祈福。遇到公主生病或與其他嬪妃出現(xiàn)矛盾時，元朝也會派藏傳佛教僧侶為公主進行祈愿和驅(qū)邪等儀式。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到高麗生活其地位較高。高麗君臣、王妃經(jīng)常宴請公主，并將戰(zhàn)爭所俘獲者獻給公主。至元十一年（1274年）十一月十九日康允紹等宴請公主和忠烈王。十二月二十八日金方慶和忽敦第一次出征日本回師到高麗，以所俘獲的童男童女二百人獻給公主和忠烈王。

至元十二年（1275年）正月五日忠烈王妃貞和宮主宴請公主，讓宦官左右服侍。正月八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被冊封為元成公主，公主宮稱為敬成，殿稱為元成，府稱為膺善，設(shè)置官署，百官皆賀。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到高麗生活，有自己的宮殿、官署。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有屬于自己的宿衛(wèi)，使元朝的怯薛制度影響到高麗。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從元朝帶來的怯鄰口（“ger yin küü”，意為“家中男孩兒”），多數(shù)為蒙古人或色目人，除平日里照顧公主的生活外，不同程度地參與高麗國內(nèi)的政治，在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高麗國王、大臣交流中起到語言溝通的橋梁作用。公主的怯鄰口也時常被派遣到元朝，在元朝與高麗的使臣往來、外交活動中擔任重要的角色。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到高麗生活之后，1275—1278年間未回到元朝探親。期間公主為忠烈王生兩男一女。至元十二年（1275年）九月三十日公主在沙坂宮生子謜。公主生育之后，公主的隨從人員以元朝的習俗對前來祝賀的大臣讓其解佩，方允許入室探望公主和王子，旨在為公主和王子辟邪去災。

《高麗史》記載：“九月生元子于離宮，是為忠宣王。諸王、百官皆賀。公主從者在門，凡入者悉褫其衣，謂之設(shè)比兒”⑤?！霸O(shè)比兒”為蒙古語，意為不將邪氣、污垢帶入生產(chǎn)者室內(nèi)，為公主新生兒辟邪的蒙古習俗［3］。公主生產(chǎn)之后，百官來賀，公主隨從人員以元朝的習俗為公主和小王子辟邪祈福。

至元十四年（1277年）夏四月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生女兒，設(shè)滿月宴時，傳來其母阿速真可敦去世的報喪信息。為避免公主過度悲傷，隨從人員未將其母去世的消息馬上告訴公主，等小王女滿月后過了五天才告訴公主，公主痛哭。次日，達魯花赤設(shè)收淚宴。1278年公主生子，群臣祝賀。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在高麗生活，常與忠烈王參加宴會，宴請宰樞或元朝使臣?；蚝龀唷Ⅹ椃?、達魯花赤、大臣、妃嬪宴請公主。公主也會與忠烈王一同到高麗寺院為忽必烈祈愿或到寺院參加法會，也同忠烈王一同觀賞樂舞、擊球、賞花。忠烈王非常喜歡狩獵，公主也會陪同忠烈王一起騎馬狩獵，但是忠烈王晚年非常迷戀鷹獵，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世子謜勸其不要過度迷戀鷹獵，理應以朝政為重，而忠烈王不聽勸解。

總之，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到高麗生活后仍保留著蒙古人騎馬、食肉、鷹獵、宴飲、祭祀、篤信藏傳佛教等習俗。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及其隨從人員長期在高麗生活，使蒙古的鷹獵習俗、藏傳佛教文化等傳播到高麗。

三、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入覲元朝

自1274年始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到高麗生活，直至1278年第一次回到元朝覲見忽必烈，五年間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曾多次請求入覲元朝，但是由于元朝平定諸王叛亂，加上公主連年生育，離開元大都之后，直到1278年夏天才如愿回到元上都覲見其父皇忽必烈。其父忽必烈在位期間，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四次入覲元朝，協(xié)助忠烈王解決了諸多高麗國內(nèi)的重大問題。

至元十五年（1278年）三月十六日高麗忠烈王派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的怯鄰口張舜龍到元朝向忽必烈稟告將要入朝。四月一日元成公主忽都魯揭里迷失與忠烈王帶著世子謜和小王女從高麗出發(fā)，前往元上都覲見忽必烈，元傅、李汾禧、樸恒、宋玢、康允紹、鄭瑎等隨行。當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一起入覲元朝，沿途官員、達魯花赤、驛站總管紛紛向公主和忠烈王獻馬匹，忠烈王和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到了北京（元朝大寧路）之后派人販賣這些馬匹。

六月九日忽必烈派皇子脫歡、察必皇后派皇女忙哥歹在上都遠郊迎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以公主、駙馬的待遇迎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

《高麗史》記載：“忠烈王四年六月辛酉，帝遣皇子脫歡、皇后遣皇女忙哥歹公主及阿伊哥赤大王妃來迎于三十里之地，且設(shè)大穹廬于開平府東門外待之。”⑥脫歡是忽必烈第九子，1284年被封鎮(zhèn)南王，出鎮(zhèn)云南。忙哥歹是忽必烈之女，阿伊哥赤大王應該是忽必烈第六子愛牙赤大王［4］。忽必烈和察必皇后派皇子脫歡、皇女忙哥歹、愛牙赤大王妃出三十里之外，迎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并在元上都開平府東門外設(shè)大穹廬等候。從忽必烈和察必皇后派諸皇子、皇女赴遠郊出迎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來看，一是證明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應該比皇子脫歡、皇女忙哥歹、愛牙赤大王年長。二是很明顯忽必烈和察必皇后是非常喜愛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的，其中有可能也摻雜著父母對遠嫁女兒的歉疚的心理。

六月十七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覲見忽必烈，忽必烈設(shè)宴接待。六月二十八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生日，察必皇后賜塔子袍。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帶世子謜和小王女覲見忽必烈和察必皇后、太子妃闊闊真（真金妃子）。忽必烈和察必皇后非常喜歡世子謜，太子妃闊闊真為世子謜賜蒙古名為益智禮普化（ijil buqa），可見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其兄嫂真金和闊闊真關(guān)系甚好。

七月三日高麗忠烈王覲見忽必烈，向忽必烈奏請勿讓洪茶丘干預高麗內(nèi)政，請求忽必烈撤回元朝在高麗的屯田軍，并罷免高麗達魯花赤。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到高麗生活五年期間，高麗國內(nèi)發(fā)生了許多與家國安全相關(guān)的事件。如：元朝在高麗的達魯花赤與屯田軍統(tǒng)帥忻都、洪茶丘等干涉高麗國政，束縛高麗忠烈王的權(quán)利。自1270年開始元朝派屯田軍到高麗，為東征日本做準備。開始忽必烈以阿海為安撫使負責在高麗屯田的事務，后來元朝中書省奏請在高麗設(shè)置屯田經(jīng)略司，忻都替代阿海負責在高麗屯田事務。

《元高麗紀事》記載：

自此，忻都和洪茶丘在高麗屯田，經(jīng)過平三別抄叛亂、第一次東征日本，忻都和洪茶丘功高蓋主，逐漸干涉高麗的內(nèi)政外交。至元十四年（1277年）正月八日在高麗發(fā)生誣告金方慶事件。元朝命忻都和洪茶丘領(lǐng)兵防御，協(xié)助高麗忠烈王和元朝達魯花赤調(diào)查此事，但是忻都和洪茶丘越權(quán)，尤其洪茶丘對高麗君臣懷有很大的敵意，在調(diào)查金方慶誣告事件時，洪茶丘讓金方慶下大獄，嚴刑拷打，企圖讓金方慶承認謀反的事實。此次，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到元朝覲見忽必烈，將高麗國內(nèi)發(fā)生的事件及阻礙忠烈王治理國家的困難一一奏請忽必烈，讓元朝達魯花赤、屯田軍、鎮(zhèn)戍軍從高麗撤出等請求一一得到忽必烈的許可。九月二十四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從元朝回高麗時，國人稱頌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下嫁高麗忠烈王，并向忽必烈稟報國內(nèi)之事，一一迎刃而解，感激流涕。

至元十八年（1281年）三月二十三日忽必烈的皇后察必去世，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請求到元朝赴喪。當時，正是元朝準備第二次東征日本，忠烈王到合浦閱兵。四月二十五日公主從高麗出發(fā)準備到元朝奔喪，七月十二日當公主到達懿州時，忽必烈命公主返回，所以十四日公主返回高麗。十六日正好忠烈王從合浦回來，公主和忠烈王在壽康宮設(shè)宴。此次，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未能到元朝覲見忽必烈。

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四月十二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忠烈王與世子謜一起入元朝。《高麗史》記載：“忠烈王十年夏四月庚寅，王及公主、世子如元。扈從臣僚一千二百余人，赍銀六百三十余斤，纻布二千四百四十余匹，楮幣一千八百余錠”。⑦此次公主與忠烈王、世子謜親朝元朝是為祝賀元世祖忽必烈的尊號，因此此次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入元朝時，隨行使臣的規(guī)模很大，所帶的銀兩、布匹也很多。九月十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從元朝回高麗。

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八月忠烈王在元朝，忽必烈平定乃顏叛亂。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請求和世子謜一起到元朝，得到忽必烈的許可。十月二十一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世子謜出發(fā)前往元朝，十一月九日公主到西京聽說叛賊在咸平府道猖獗，所以未到元朝就返回了高麗。此次，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也未能到元朝覲見忽必烈。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十一月七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世子謜到元朝覲見忽必烈。此次，公主入謹元朝趙仁規(guī)、印侯、廉承益、安珦等使臣從行⑧，此次公主和忠烈王入朝請求忽必烈罷東寧府，得到忽必烈的許可。歷經(jīng)二十多年西北諸城重新回到高麗的版圖。

至元三十年（1293年）十月十七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到元朝，命趙仁規(guī)、廉承益、印侯、閔漬、元卿等文武大臣八十人從行⑨。十二月十七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到薊州時，入質(zhì)元朝的高麗世子謜前來迎接，二十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及其隨從人員到達元大都。此次，雖然因忽必烈生病，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未見到忽必烈，但是元朝以極高的待遇接待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二十四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覲見真金妃子闊闊真，并贈送禮品。此次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入謹元朝是想請求忽必烈罷高麗造船事宜。

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正月一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再次拜見闊闊真妃，獻白馬九匹。二十二日忽必烈去世，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以羊十、馬一祭奠。隨著忽必烈的去世，元朝第三次東征日本的計劃終止，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想奏請的罷高麗造船事，也得到元成宗的同意。

四月十三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到上都迎鐵穆爾（元成宗），十四日元成宗繼位，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向元朝新皇帝獻金銀瓶、貂皮等物。二十五日元成宗賜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白銀三萬兩。成宗同意將耽羅歸還高麗，歸還高麗被虜人口，冊封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為安平公主。八月七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和忠烈王回到高麗。

元貞二年（1296年）高麗為世子請婚，成宗答應將其兄長晉王甘麻剌之女薊國大長公主寶塔實憐嫁給高麗世子謜。九月二十一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帶著金延壽等從臣一百四十三人、傔從五百九十人、馬九百九十匹從高麗出發(fā)前往元朝。十一月二十七日在大都參加其子世子謜與寶塔實憐公主的婚禮，婚禮辦得喜慶而熱鬧。大德元年（1297年）三月九日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離開大都?；氐礁啕惒痪?，五月二十一日年僅39歲的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去世，六月十五日其子世子謜從元朝回高麗奔喪。

四、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對高麗的影響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遠嫁高麗生活，對元朝和高麗政治均有一定的影響。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嫁到高麗之后，不同程度地參與高麗朝政。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所生之子在高麗王位繼承問題上有著優(yōu)先權(quán)。元朝本無宦官，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入覲元朝時進獻高麗童男童女，使高麗宮女和宦官逐漸活躍于元朝政壇，為日后奇皇后參與元朝政治、入元高麗宦官進讒言使高麗國王被廢等事件的發(fā)生埋下了隱患。在元朝的高麗宦官與入質(zhì)元朝的高麗世子之間多有矛盾，高麗忠宣王被貶吐蕃、忠惠王被廢等均與在元朝的高麗宦官有關(guān)。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去世之后，由她進獻元朝的宦官群體對高麗國王權(quán)力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入元的高麗的宦官伯顏禿古思、高龍普等人身居高位，對高麗國王被廢事件起到了催化劑作用。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嫁到高麗生活，對高麗君臣蒙古化產(chǎn)生一定影響。雖然忽必烈在高麗實行“各隨本俗”政策，但是高麗忠烈王即位之后，高麗君臣穿胡服、剃發(fā)，在高麗流行蒙古風俗習慣。在高麗兵制方面忠烈王也進行改革，效仿元朝設(shè)立宿衛(wèi)制度，讓忽赤、鷹坊充當宿衛(wèi)。忽赤就是元代的火兒赤（qur?i，即箭筒士），鷹坊是怯薛中的昔寶赤（sibaγu?i）［5］。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有自己的怯薛，這些怯薛成員很有可能是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遠嫁高麗時從元朝帶來的。

從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所生子被元朝賜蒙古名始，開啟了高麗國王均有蒙古名字的先例。在高麗國王中，忠烈王和忠惠王蒙古化程度較明顯，喜歡胡服騎射，喜歡鷹獵，喜歡在宴會時唱歌跳舞等。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在元朝與高麗對外貿(mào)易中也起到重要的作用。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看到高麗人參的高額利潤，派人在高麗挖人參，并拿到元朝販賣，獲利豐厚。

《高麗史》記載：“忠烈王二年公主以松子、人參送江南，獲厚利。后分遣宦官求之，雖不產(chǎn)之地，無不征納，民甚苦之”⑩。忽必烈認為高麗盛產(chǎn)人參，派人來求人參。人參只產(chǎn)于高麗東北界，其他地方罕見。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命人挖人參，曹允通更是受忽必烈圣旨在高麗采人參，令各道州縣挖人參，苦了高麗的百姓。

《高麗史》記載：

曹允通，耽津縣人，以碁知名，又善玄鶴琴，所制別調(diào)行于世。元世祖召與南人善碁者試之，允通輒勝。帝許乘傳隨意往來。忠烈時，遣使召允通挈家入朝。帝問曰：‘世傳人參產(chǎn)汝國者嘉，汝能為朕致乎？’對曰：‘臣若管其事，歲可得數(shù)百斤?！圪n傳遣之。自是，允通歲巡州郡，發(fā)民采之。或小有朽敗，或非地產(chǎn)、未及期者，輒征銀幣，以營私利，民甚苦之。王遣張舜龍奏曰：‘曹允通奉圣旨采人參。人參唯產(chǎn)東北界，允通強令諸道民就產(chǎn)處采納，臣請隨所產(chǎn)處以時采貢?！塾置释ü軚|界鷹坊。?

曹允通本是高麗人，受忽必烈喜愛，忠烈王即位之后，詔曹允通入元朝。后來，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向元朝進貢人參，在江南獲豐厚的利潤之后，忽必烈派曹允通到高麗采人參。曹允通不僅在諸道州縣挖人參，還讓不產(chǎn)人參的地方征納銀幣，以營私利。曹允通連很小的還不夠生長期的人參也挖，無奈忠烈王派張舜龍向忽必烈稟報，希望只有產(chǎn)人參的地方挖人參，分生產(chǎn)周期采人參、貢人參。忽必烈又讓曹允通負責東界鷹坊。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在高麗生活，促使藏傳佛教文化在高麗傳播。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也請元朝藏醫(yī)藏僧到高麗活動，在元朝與高麗政治、經(jīng)濟、文化方面起到重要作用。

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一直在高麗生活，可以說公主與忠烈王的關(guān)系基本融洽，但是1294年忽必烈去世之后，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與忠烈王之間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一些變化。忠烈王經(jīng)常與無比等宮女廝混，致使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憂傷郁悶成疾，于1297年去世，年僅39歲。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的去世，成為忠烈王、忠宣王父子關(guān)系產(chǎn)生間隙的原因。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去世之后，其子忠宣王徹查公主去世的原因，認為忽都魯揭里迷失公主的去世與宮女無比和宦官陶成器等人有關(guān)系，殺死了與忠烈王廝混的宮女無比和宦官陶成器、崔世延等人。

《高麗史》記載：“忠烈王二十三年，秋七月戌子，世子以為公主之薨由無比，殺之。又殺閹人陶成器、崔世延、全淑、方宗氐、中郞將金瑾，流其黨四十余人?！?忠烈王因公主的去世，擔心元朝可能怪罪于他，擔心威脅到高麗江山社稷，因此大德二年（1298年）正月禪讓王位于其子忠宣王?？梢?，在元朝與高麗政治關(guān)系中元朝公主的生死均能對高麗政治、社稷產(chǎn)生極大的影響。

［注釋］

①［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二十七，《元宗世家》“元宗十五年五月丙戌”條，（日本）東京，國書刊行會，明治四十一年（1912年）版，第一冊，第425頁。

②［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二十七，《元宗世家》“忠烈王元年八月己巳”條，第一冊，第426—427頁。

③［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二十七，《元宗世家》“忠烈王元年十一月丁丑”條，第一冊，第428頁。

④［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八九，《后妃傳》，“齊國大長公主”條，第三冊，第16頁。

⑤［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八九，《后妃傳》“齊國大長公主”條，第三冊，第16頁。

⑥［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二八，《忠烈王世家》“忠烈王四年六月辛酉”條，第一冊，第439頁。

⑦［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二九，第463頁。

⑧［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三〇，第472頁。

⑨［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三〇，第480頁。

⑩［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八十九，《后妃傳》，第三冊，第17頁。

?［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一二三，《曹允通》，第三冊，第541頁。

?［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三一，忠烈王二十三年秋七月戌子，第一冊，第487頁。